午飯過後,韓馥讓沮授帶張恆客館下榻。
臨行之際,審配也追了上來。
這次居住的地方,卻和六年前那次來冀州時是同一個地方。
故地重遊,張恆望著熟悉的草木屋舍,不由露出了一絲追憶之色。
可以看得出來,地面明顯被清理過,院中房內的物件也是剛剛擦拭過,可謂一塵不染。
為了迎接自己的到來,韓馥可謂費心了。
今日的接風宴上,當張恆說出袁紹和公孫瓚即將進犯後,韓馥便沒了下文,州府眾人也跟著沉默。
他們不提,張恆也自然收住了話頭,接下來便是吃吃喝喝。
引子已經拋出去了,總得給他們點反應時間。
不過……
張恆望著送自己來的沮授和審配,發現二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怎麼,這倆傢伙還有話說,還是韓馥有話說?
於是,張恆便將二人請進了房中,以茶水相待。
三人這么喝了一會兒,在審配的眼神催促下,沮授微微一拱手,開口笑道:「方才堂上,長史言袁紹與公孫瓚即將犯我邊境,不知是真是假?」
「怎麼,公與以為我在開玩笑?」張恆反問道。
跟這倆傢伙說話,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
沮授連忙拱手道:「不敢,天下人皆知長史乃正直君子,下官自然不敢懷疑,只是心有疑惑。」
「有何疑慮,公與不妨直言。」張恆笑道。
「說來慚愧,賊軍來犯,我冀州竟絲毫不知,還得長史提醒。但不知敵軍兵馬多少,何時進犯,還望長史不吝賜教,我也好稟報使君,早作防備。」
直說了吧,這仗你想怎麼打。
聞言,張恆沉吟片刻,才開口道:「眾所周知,袁紹、公孫瓚、曹操三人乃是一丘之貉,狼子野心,為禍天下。此次進犯,亦是三人沆瀣一氣。
至於我是如何得知……只因三賊不僅要進犯冀州,更是對我徐州垂涎已久。如此境遇之下,玄德公遣我前來,便是想著咱們兩家合兵一處,共御賊軍。」
跟他們打之前,咱們這點事先掰扯清楚,免得到時候各自為戰。
沮授點了點頭,「玄德公深謀遠慮,不愧是一代英主。但……此戰怎麼個打法,還望長史示下。」
怎麼合併,什麼條件,你先劃出個道來。
張恆想了想,面色嚴肅道:「三賊雖逆天無道,但麾下也算有些兵馬,若聯合一處,便是巨害。公與,實不相瞞,來之前我已探得賊軍之規模。」
「哦,敢問長史,賊軍多少人?」
沮授頓時來了興致,連忙問道。
他今日送張恆下榻客館,除了韓馥的命令之外,也有他自己的意圖。
冀州併入徐州,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
但於他私人而言,卻想知道即將到來的戰爭是個什麼規模。
或者說,他能在其中發揮什麼作用,能不能有立功的機會。
人生在世,理想與現實都是要兼顧的。
所以,沮授還得為家族的未來考慮。
相比之下,審配就單純多了,他算是半個寒門子弟,沒有家族的牽絆,就能專心於功名。
就在張恆準備回答之時,一旁未曾開言的孫策卻阻止道:「長史,軍機之事,豈可宣之於口!」
聞言,沮授和審配頓時有些尷尬。
「瞎說什麼,公與和正南又不是外人。」
張恆皺眉訓斥了孫策一句,扭頭繼續向二人笑道:「實不相瞞,據我徐州探騎得知,此次敵軍大軍進犯,可是傾巢而出。三賊麾下兵馬,總數已經達到了三十餘萬。」
「三十萬!」
沮授和審配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驚人了!
縱然張子毅再怎麼誇大其詞,對韓馥集團來說,也是一場滅頂之災。
沮授眉頭緊鎖,繼續問道:「長史,請恕下官斗膽詢問,有多少賊軍往我冀州開來?」
既然是全面開戰,重點肯定是徐州,能分出多少兵馬來打我們,這是一個值得商討的問題。
哪知張恆聞言,卻立刻搖了搖頭。
「公與此言差矣,如今局勢,韓使君才是首當其衝。」
「為何?」審配大聲問道,有些不信。
「因為地理位置。」張恆笑道,「敵軍有三十萬人,我徐州雖兵微將寡,但也不敢妄自菲薄,只能盡力與之一戰。若是二位領兵,是先集合所有大軍與我徐州決戰,還是先清理肘腋之患,免除後顧之憂?」
此言一出,二人頓時沉默了。
張恆說得沒錯,並不是在嚇唬他們。
徐州如今韓馥的位置,正是卡在了袁紹、公孫瓚和曹操的中間,可謂要隘之地。
一旦開戰,就成了必須拔除的釘子。
韓馥之於三人的位置,就相當於袁術之於徐州,不收拾了他,誰也不能放心。
張恆唯一說謊的地方,便是這場戰爭是徐州主動挑起來的。
二人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沮授拱手道:「賊軍勢大,還望長史為我冀州指條明路,下官感激不盡!」
沮授本以為,雙方肯定經過要一番討價還價的流程,最終達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程度。
但現在看來,在袁紹聯軍的兵鋒之下,張子毅是打算快刀斬亂麻了。
既然如此,那就劃出道來吧。
張恆笑道:「二位不必驚慌,我此來,便是為解韓使君之圍。安平尚有我徐州大軍五萬,韓使君麾下亦有數萬精兵強將,咱們兩家合兵一處,敵軍雖強,卻未必不可戰勝。
不過……此策能否成功,還得看前線戰事如何發展。若是戰事不利,徐州兵力吃緊,我就得帶著大軍返回抵禦賊軍,還望二位見諒。」
此言一出,沮授面色微微一變。
張恆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徐州的兵馬,肯定以我徐州的地盤為優先。
你們若執意不肯歸降,那就不要怪我帶走大軍了。
到時候你們會落到什麼下場,就得看袁紹和公孫瓚會不會大發善心了。
這當然是威脅,只是沒那麼赤裸裸罷了。
站在沮授和審配的角度,如果一定要投降,肯定是徐州最合適。
畢竟公孫瓚性情殘暴,而袁紹那邊也早就撕破臉皮了。
原本歷史上,袁紹剛入主渤海,便開始謀奪冀州。最後雖然成功了,但難免操之過急,為此招致了一大批冀州士族的反感。
而這幾年下來,在徐州潤物無聲一般的滲透影響下,韓馥集團對徐州頗為親近,談不上太過牴觸。
又聊了一會細枝末節後,沮授和審配起身告辭,張恆將二人送出門外。
眼下條件已經開出來了,剩下的只需靜靜等待就行。
從韓馥今日的態度來看,雙方合併,簡直是郎有情,妾有意,應該不會遭遇什麼阻力。
唯一值得思量的,就是接受投降之後,如何安置韓馥和他麾下這幫臣子。
別的不說,以耿武、沮授為首的文臣,可都是冀州豪族的代表。這幫子人若不能妥善安置,就無法真正借到冀州的力量。
大戰即將來臨,自然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若只是單純得到一塊地盤,並無太大意義。
送走二人後,張恆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再醒來時,時間已經到了傍晚。
出門洗了把臉,張恆在院中待了一會兒後,便見孫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正是賈詡和張遼!
「文遠!」
張恆臉上露出一抹驚喜,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數年未見,張遼如今也已近而立之年,臉上多了些許滄桑,下巴上也長出了鬍鬚。
「末將參見長史!」
張遼快走兩步,拱手行禮道。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張恆一把將張遼拉了起來,臉上略帶一絲激動。
這五六年,張遼一直在韓馥勢力的北部駐紮,因為時刻要防備著公孫瓚,他竟是一次也沒回過徐州。
就算是兗州,也是關羽、張飛輪流駐防。而冀州這邊,重擔卻一直在張遼肩上。
沒辦法,將領的威望是很重要的資源,數年對峙下來,張遼對公孫瓚的軍隊已極其熟悉。貿然換別人來,未必扛得住。
「數年戍邊,實在辛苦文遠了!」
張恆感嘆一句,在張遼的手上用力拍了拍。
見張恆滿臉感慨之色,張遼忽然覺得這幾年的辛苦都有了回報。
「為圖主公大業,末將萬死不辭,又何談辛苦!」
「咱們之間,就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張恆笑道,「這數年雖然辛苦,但文遠你也不是全無收穫。如今大戰將起,打完這一仗,你就可以返回徐州,享一段時間的清淨了。」
張恆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張遼的面部。
不是他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只是獨自在外領兵數年,誰知道張遼心中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但好在張遼給出了滿意的答卷。
只見他面帶慚愧道:「多謝長史!說實話,末將久未歸徐州,這些年下來……也著實有些疲倦了。」
張恆大笑道:「放心,打完這一仗,咱們都能歇一歇了。」
與張遼一陣寒暄後,張恆又把目光看向了賈詡。
早在從徐州出發之前,張恆就命賈詡先行。其目的,自然是為張恆探查鄴城情況,以及韓馥麾下的兵馬數量。
這活兒,非校事府莫屬。
「文和,你比我早到數日,可有探出眉目?」
賈詡笑著點了點頭,「自然是有的。」
張恆點了點頭,眼看天色已晚,便命人弄了些下酒菜,打算邊吃邊聊。
而與此同時,沮授和審配從客館離開之後,卻去了韓馥府上。
此時韓馥府中,除了他與兒子韓茂之外,還有長史耿武,治中李歷。
再加上沮授和審配,這便是韓馥如今的班底了。
見二人走進來,韓馥立刻開口問道:「公與,張子毅如何分說?」
沮授沖韓馥拱了拱手,苦笑道:「正如明公與諸位之前所料的一樣,張子毅此來,卻是要迫我等投降徐州。」
聞言,長史耿武臉上立刻露出了怒容。
「劉玄德太過分了,簡直是狼子野心!」
他這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並沒有引起在場眾人的共鳴,反而都有些尷尬。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跟沒睡醒一樣!
如果說投降分為義憤填膺,寧死不降,討價還價,匍匐稱臣四個階段的話,那咱們現在已經快到最後一個階段了。
你這第一個階段的表現算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