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李同學，出題和評審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只負責書記的工作。」打雜工的前輩將李靜雲領到空無一人的主席。
「哎？評審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嗎？不需要老師什麼的？」李靜雲左顧右盼，發現主席位上只設置了一個椅子。
「在學院裡非行政性的工作老師是不會插手的，至於我們……除了你之外學生會裡沒有一個專業的美食家，東西端上來除了好吃之外大概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見解，所以會長直接就將審核權全權委託給你了。」前輩解釋道。
「這樣啊……我明白了。」聽到前輩的解釋李靜雲才坐上席位，「那麼關於食堂廚師的招募工作現在就開始吧，請各位應徵者站到前面來。」
真別說，平時性格柔和的李靜雲一進入狀態還真有點評委的派頭，可能是和他做過類似的工作有關吧。
幾位雄糾糾氣昂昂渾身氣場直可比擬上陣將軍的廚師排眾而出，站到了李靜雲對面，還有些看上去資格很老的廚師只是在後面觀望，並沒有親自下場的意思。
托聯邦政府每年度下發的大額預算之福，中都學院的服務設施規格相當高，雖然只是個食堂，這裡的工資和福利卻能比擬外面的四星級酒店。為了能在這個高福利低要求的職位上就業廚師們可謂是競爭得打破了頭，而最終勝出的競爭者往往是外部世界的名廚弟子――普通廚師的料理技術不如他們，真正有身份的名廚又不屑於在食堂這樣的地方工作。李靜雲掃了一眼不出場的廚師他竟是大半都認識，這些人中有的和他一起擔任過名譽評委的職位，有些則是參加過聯邦美食會金獎爭奪的選手。
大概他們是來給自己的弟子壓陣的吧？李靜雲如是想。
「既然大家都和我見過面，那麼多餘的介紹我也就不多說了。考試的題目很簡單，請各位做一道以雞蛋為主料的熱料理，輔料和時間都沒有限制，各位可以自由發揮。我會根據各位最後的成果來決定各位是否有擔任我院廚師的資格。」廚師們的氣場對於李靜雲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很冷靜地給出了題目。
聽到李靜雲的題目，各位廚師都眼中都是濃濃的失望，本因為李靜雲會出什麼難題的他們為了給自己恢復名譽可是在這半年裡經歷了嚴酷的特訓，如今居然要靠一道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蛋料理來決勝負，這大出他們的意料。
注視著自己弟子的名廚們卻都輕輕頷首，蛋料理聽來平常無奇，即便普通家庭主婦也能輕易做好，但卻是在細節上非常考驗廚師手藝的料理。雞蛋是一種對溫度很敏感的物質，過火了會變得老硬焦糊，處理時間太短又會掩蓋不住雞蛋的腥氣，就連某首歌也有「華夏五千年火的藝術就在一盤蛋炒飯」的唱詞。
「各位若沒有異議，就請開始吧。」李靜雲對廚師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無論對這個題目有多不情願，決心給自己恢復名譽的廚師們也只能照做，不一會工夫幾個灶台就煙火齊飛，各自選定了要完成的菜色。
――一小時之後――
除了那位廣東麵點師還在做最後的雕琢工作之外，其餘各位廚師都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只待李靜雲來評判。
第一道菜來自一位老北京的餛飩師傅之手，不過他的菜色卻是餛飩中的異類――炒餛飩。鮮嫩的雞汁餛飩煮熟瀝乾之後與雞蛋和生菜下鍋翻炒，最後加以豆瓣醬調味收尾，口感鮮辣爽口，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李靜雲卻皺起了眉頭，當他小心地吃下一個之後，眉間的皺褶更是一直沒有消去。
「這餛飩的餡料是用豬肉、蝦仁和青魚肉混合而成的沒錯吧？」李靜雲精準地指出了餡料的成分。
「沒錯。」餛飩師傅驕傲地一挺胸，他自認自己的作品完美無缺。
「那麼很對不起，你不合格。」李靜雲似乎忘了瑪利亞「高抬貴手」的囑咐，上來就給了一張退場紅牌。
「為、為什麼？！」那位廚師很激動地想要個理由。
「我說的很明確了，主料為雞蛋，可是在你的菜色里雞蛋已經完全淪為了輔料。作為一名廚師，你連顧客最基本的要求都完成不了，你讓我怎麼判你通過？」李靜雲雙手交叉，面色非常嚴肅。
「額……」廚師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太過於注重菜色的口感和創新，卻忘了李靜雲給予的唯一一個要求。
如是，李靜雲不負身為廚師的「毒舌」之名，僅一擊就將一位得意忘形的廚師ko出局，這讓其他廚師鬢角都微微冒出冷汗。
第二位是來自天津灌湯包世家的傳人，因為雞蛋吸水不宜灌湯，這位廚師只是採用了普通的製作技法，不過其選料卻是顯示出了他的良苦用心。
新鮮的小茴香，炒得火候剛好的蛋花碎餡，加以鹽和醬油調味突出茴香特有的香氣，在餡料開始出水之前就包入軟硬適宜的包子皮中上屜，精確測量時間之後出屜，清香滿屋。
「味道確實很好，在包子中也算是頂級之作了。」李靜雲點點頭先對製作表示了肯定，不過就在那位廚師以為自己要成功了的時候，李靜雲冷不防又給出了刁難。
「不過我想問一句，身為廚師的你應該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歡小茴香的濃烈味道吧？如果我這個評委剛好不喜歡怎麼辦？」
「這……」廚師頓時汗如雨下。
「你們要工作的地方不是什麼頂級酒店而是學生食堂，在這裡有來自全聯邦天南海北的學生。採用味道太過強烈的食材很容易招致學生們的反感，不知這你想過了沒有？」
「可、可是你並沒有說是給學生做飯啊。」廚師還想抵抗，他的磕巴卻暴露了他的心虛。
「我們招聘的是什麼職位還用我再重複一遍嗎？如果您連自己在應聘什麼樣的工作都不清楚，那麼我實在不敢放心把這個職位交給你。」李靜雲很失望地搖搖頭。
「……」這位廚師無以言對，灰溜溜地走下了廚台。
第三位廚師來自西洋美食之鼻祖陪都，看看前兩個同僚晦暗的神情，又看看自己的菜色，他還是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工藝結晶遞了上去。
松露煎蛋，一道看似簡單卻又分量十足的美食，蓬鬆的雞蛋混合著松露和松子，還有清香的野蔥，再輔以薄薄的松露切片和咬下去卡滋作響的嫩生菜，這位法式大廚並未添加任何複雜的香辛料，只為突出一個字：「鮮」。
「上好的黑冬松露，說實話很久沒有吃到了，只有陪都地區才產會產這種美味的菌類，而且也不好保存。」李靜雲的聲音里充滿了懷念，當然也是對於廚師選料的讚美，「對了，今年陪都黑松露的產量是多少？」
李靜雲問了一個似乎和主題無關的問題。
「今年的歐洲氣候有些乾旱，大概只能產五十噸吧？」廚師以為李靜雲是在考量他對於原料的知識，於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五十噸啊……那麼這道菜用了多少？」
「二、二百克。」廚師的言語有些緊張，他終於聽出李靜雲話中的意思了。
「恩，二百克。我們第一教學區現在的學生在籍人數大概有三千出頭，那麼就算作是三千人好了。這麼好吃的東西是個人就會想嘗一嘗的，以學院的福利大家也買得起，那麼二百克乘以三千又是多少？」
「六百公斤。」廚師已經冷汗淋漓。
「也就是說我們第一教學區只需要每人點這道菜一次就會吃掉相當於全球產量十分之一還多的松露，這還不算其他很可能慕名而來的學生。我們學院雖然福利優厚，卻也不是讓學生來這裡隨意奢侈的吧？」
「……」這位廚師羞愧地低下了頭。
「看來您也知道錯在哪裡了。我再重說一遍，你們應聘的是在食堂工作需要大量加工的廚師，依靠珍貴的食材來吸引食客，您這樣的菜色只適合給高級酒店做裝飾。」李靜雲毫不猶豫地否決了第三位廚師。
「哦，對了，那位麵點師，您也可以停手了。」李靜雲沒有搭理落魄地走下廚台的第三人，直接將視線轉向了還在和雞蛋與麵粉較勁的廣東特級麵點師。
「你不是說不限定時間嗎？」決意為恢復名譽奮戰的麵點師抗議道。
「那麼我先問您幾個問題吧。」李靜雲也不著急下判斷。
「請問。」這位麵點師曾經遭受過李靜雲的一次打擊之後說話依然是傲氣十足。
「您做的是什麼？」
「薩其馬，滿族的傳統甜點。」
「共需要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
「做一次的最大產量是多少？」
「大概能做出兩公斤。」
「如果交給機器處理或者縮短製作時間，能保證原汁原味嗎？」
「那可不行，交給機器做就完全沒有味道了。」
「那麼當三千個飢餓的學生走進食堂時，您準備只用上午四小時時間加工的區區四公斤甜點來應對他們嗎？」
「這……」麵點師終於意識到李靜雲話中的意思。
「好了，如果各位都是抱著這樣的態度來應徵，那麼我也沒有繼續評審的必要了。」李靜雲有點生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們這半年來的努力完全搞錯了方向。」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又不是能力者！不可能像你一樣那麼快速又精準地加工食物。」終於有人氣不過出頭。
「能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這和能力無關！」李靜雲一拍桌子，他可是動了真火。
「也許你們不是能力者無法體會我的想法，那麼就讓我單純地以一個能力者的身份來告訴你們！你們的顧客不是那些一擲千金的達官顯貴，期望的不是什麼珍奇的食物來滿足他們的炫耀欲望。我們都是因為這身能力被迫離家來到這裡的，很多人可能隨時上戰場這輩子也再見不到自己的雙親父母，他們期待的是一份溫暖，一份帶著認真和愛去做的料理。我以前認識一對姐妹，姐姐毫無料理天分，可以說是廚藝上的白痴，但她至少是用心去做用心去學，那樣做出來的菜即便不好吃他的妹妹也不會有任何挑剔。各位是否記得半年前我對於各位的評價？我沒有對各位的廚藝進行單純地批判，只是指出各位在做菜時犯下的粗心錯誤。我所希望的也只是各位能更加用心地去為我們這些失去親人關愛的能力者服務，而非拿他們當做可以隨意敷衍的軍用消耗品！」
李靜雲的聲音在屋子裡迴蕩著，沒有一個人反駁，漸漸地，掌聲從後座開始響了起來，溢滿整間屋子。
「說了一些自以為了不起的話，抱歉。」暢快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李靜雲也從莫名的亢奮情緒中退了出來，察覺到周圍環境的他頓時面紅耳赤。
「不，您說的話句句在理，我們這些老傢伙也是常年坐在自己的聲譽之上，都忘記了廚藝的本源所在了。」眾廚師中資格最老的一位也是帶頭第一個鼓掌的一位站起身來說道，「我不是你們所有人的師傅，說這些話可能有些倚老賣老，但我還是想以長輩的身份提醒你們。每一個廚師入行學藝時都被告知要用心去做菜，這裡的心不是指心機或者心思，而是更純正的心靈。用心去做一道菜，哪怕是最平凡的菜色，也會成為最好的美食。」
「您教訓的是。」一眾廚師都低頭表示受教。
「你們明白就好……那麼李同學，能否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呢？」老廚師將視線轉向李靜雲。
「如果他們真明白您的意思，我想可以讓他們在這裡試用一段時間。」
第一教學區食堂的招募似乎就以原班人馬官復原職告終了。在幾個月之後，這裡就成為了學院公認的最佳飲食場所，不少其他教學區的學生都不惜路途在這裡解決口腹之慾，甚至還有來自於學院外的廚師慕名來此學藝。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失望而歸，不過也有些人在這裡悟到了些什麼，從此成為一代名廚，因為他們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
「用心去做每道菜，哪怕是最平凡的菜色，也會成為最好的美食。」
ps：難得有讓自己滿意的章節，算是個感情的爆發點吧。
ps2：本章的李靜雲很有上條老師的嘴炮風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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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捌四章 用心去做每道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