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
日上三竿,軒轅小沉才睡醒,想起來昨夜夢中情境,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她倒心心念念記得要去碧海青天找輪迴鏡的這件事情,稍稍梳洗一下,急匆匆跑去找季雍商量。
不想雨霖閣外的竹林中,負手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胡不歸今日換了一襲墨藍色長袍,玉冠束髮,袍澤下擺隱隱可見天河星辰流光,他一早回了仙界,知道軒轅小沉未醒,就在此等候,聽見腳步輕響,就轉過頭來。
腳步聲與竹葉婆娑一起沙沙作響,軒轅小沉披了一副恰似空山新雨的鮫綃雲仙綾,拎起淺碧色羅裙活潑潑向他跑來,裙底生風,綴在上面大小明暗不一的水藍鮫珠,如浪花一般翻湧,襯得她好像踏在水面上一樣。
嘖嘖,還是仙界的衣服好看。
胡不歸一看見她,在凡間弄得沉鬱的心情,就隨之放晴,微笑著說道:「今天帶你去逛衣裳店。」
軒轅小沉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一聽衣裳兩個字她倒還是願意去的,不論身份地位和多大年紀,不想逛街買衣裳的女人,恐怕還沒有生出來。
青丘西北玉筆峰上,流翠繡莊雲霧繚繞,裡面住著蠶娘綺羅,還有一位名喚墨繩的老仙匠。
這蠶娘綺羅是青丘做派,性情有些傲慢孤耿,誰的賬也不賣,自顧自醉心製衣,所制每件天衣都有獨一無二的名字造冊登記,那六合八荒慕名而來的神女想踏入這流翠繡莊的大門,須得先奉上一兩樣她瞧得上或是動念要用的製衣材料。
她不以此技獲利,換言之就是滔天權勢也未必能謀到一件,因得之不易更顯矜貴,故而竭力與她攀交情的不在少數。
今日這蠶娘綺羅正在繡莊前與一位綠衣仙子敘話,這位仙子尚在妙齡,儀容端莊,排場極大,五彩鸞車在和齊刷刷兩排仙婢護衛恭謹靜氣的在門前候著她。
蠶娘綺羅面上不見笑容,說道:「這雲想天裳最後一道製衣工序,向來是胡仙君監製過目,如今他常日不來,我一向身體不適深居簡出,莊中並無新制好的天衣。不知道崑崙山玉卮公主駕臨,倒是有些怠慢了。」
話語間逐客之意頗顯,順便還不著痕跡把禍水往季雍這裡引了引。
那玉卮公主吃個軟釘子,臉上一點不見煩躁,道:「這個月初三就是家母的生辰,若要討得她老人家心意歡喜,自是沒有什麼比這裡的天衣更好。這是崑崙山的煙霞錦與和田玉,送與您裁衣使用,以備不時之需。還有一籃萬年雪芝望您轉贈胡不歸仙君,遠道而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萬勿推辭。」
蠶娘綺羅挑了挑眉,這繡莊本身就是為胡不歸名下的產業,她倒是知道大東家最近在尋這一味仙草,如今這玉卮公主拿著萬年雪芝上門,可見其功課做得足,至於是否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看看再說。
無巧不成書,恰好胡不歸兩人騰雲而來,就和這西王母的另一位公主撞了個正著。
胡不歸存著三分心事,待發現這位玉卮公主在場時已不及迴避,早被一雙含情脈脈的翦水雙瞳盯了個牢靠。
這位他倒是見過,在西王母家不受寵,出門還要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撐排場,他這流翠繡莊走的是高端路線,這位玉卮公主卻是買不起,託了人找他打過折。
玉卮公主卻是打聽好了前來的,磨蹭半日不走,就是為了偶遇胡不歸,如今心愿達成,如何不喜,只見她煙視媚行款款走了過來。
待要招呼卻發現胡不歸身畔的小女仙頗為眼生,碧色衣衫一看便是綺羅手筆,心裡就泛起了酸騰騰的氣泡,脫口問了句:「胡仙君別來無恙,卻不知這位姑娘是何人?」
胡不歸本就不喜歡,她那副自恃西王母貴女時時端著的大家風範,又不想透露軒轅小沉的身份,只是答道:「這位是繡莊的貴賓,我陪她逛一逛。」
軒轅小沉笑著給玉卮公主頷首示意,發現這位公主盯著自己的神情,既是委屈又是不甘,好一會兒才勉強說:「難怪一眼看上去甚是投緣,只是今日初見倉促間不曾備得禮物,還請初三一併去崑崙山參加家母壽宴,屆時玉卮一定為這位妹妹安排個好席位。」
胡不歸又勉力聽了一番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的場面話,總算是以為她趕製生辰賀儀所用的天衣為由,送走了這位公主。
流翠繡莊每件天衣最後都要胡不歸過目,他一般都隨意加些現代高級定製的概念上去,讓天衣更加出彩。
蠶娘綺羅一向對他的一件信賴有加,殿中綾羅滿架,老仙匠墨繩提著筆手拿冊子追著胡不歸記錄他的奇思妙想。
她在新制好的玉白廣袖留仙裙前駐足,很是欣賞胡不歸剛為裙幅空隙加上的點點星芒,又拿過大串白色藤蘿鮮花想著怎樣再潤飾一二才好。
這時軒轅小沉笑著說道:「拿那種淺銀華蠶絲為線,穿上幾十個帶露珠的白花蕾,再施個歸去來術,讓那花瓣落不下來,又在腰帶上飄著,這樣是不是挺好看。」
她足有二十年的時間,都是跟花花草草打交道,對於擺弄這些是最有心得。
蠶娘綺羅聽了眼前一亮,照著弄出來以後,左瞧右看很是滿意,就拿著軒轅小沉當了個知己。
青丘的老妖怪們,都是喜怒出於胸臆的性情中人,覺著投緣,就毫不藏私地把歷年所做的天衣統統翻出,盡情拿來讓軒轅小沉點評,自在一旁滿是欣賞看她擺弄。
直到殿中掌了燭火,蠶娘綺羅還興致勃勃要留飯,還好季雍尋了來,說軒轅小沉須得吃藥調養,她才戀戀不捨的放了兩人離去。
季雍見了一籃萬年雪芝若有所思,胡不歸不忘甩鍋給他,說:「這是西王母家玉卮公主,專門送來給你的人情。」
仙精季雍哪裡會上這個當,只是笑著說:「萬年雪芝都是陸吾上神練丹用了,還也是他還人情。我們先回隨園,夕成玦對著你帶來的那些菜走不動路,再遲片刻恐怕他就被自己流的口水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