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趙家的宅子在曲沃村算是好的,雖然不能算高牆大院,但也幾進幾出,靠著西面的小院子裡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上面密密麻麻的掛著小紅燈籠一樣的柿子,在樹的頂端,有個十幾歲的少年坐在樹杈上隨手剝著柿子的皮吸著裡面的汁液。墨子閣 m.mozige.com
少年吃了幾個柿子之後, 眯眼瞧著遠處山谷那裡。過了一會,他看到兩個女子騎著馬和驢出現在村頭拐彎的路上。
「田蕊?聽娘說阿耶今次會去田蕊家見她那個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定的父親,這小娘皮來這是做什麼?」
等了半天沒等到父親,卻見到了田家的姑娘和女婢,這真是有些無聊。少年正在想,有人從小院外走了過來,一面敲門一邊叫:「二郎, 二郎, 開門啊。」
但是少年在樹上就是不吱聲, 外面的人又拍了幾下門,自言自語說:「沒道理溜出去吧?到了下午不就自由了?」
「笨啊!」樹上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誰告訴你門閂上了?你不能推門進來啊!我說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往哪裡跑?」
少年平時也是這樣和家人鬥嘴,外面的人聽到也不以為意,還笑了,往後退了幾步,好一會才從柿子中間看到了少年的身影,說道:「二郎,你怎麼在樹上?」
少年吃了幾個柿子之後,眯眼瞧著遠處山谷那裡。過了一會,他看到兩個女子騎著馬和驢出現在村頭拐彎的路上。
「我怎麼不能在樹上?你也來啊,天高雲淡,風光絕美,不瞧是虧了。」
「這個」小院外的人也不過十七八歲,他咧著嘴咽了口唾沫說:「主人吩咐過,五日之內,不讓我們進去」
「不讓你們進來也不讓我出去,那你這會來幹什麼?」
「這個夫人說, 到了晚間二郎就自由了,夫人還說,主人幾日前離家時說過,今晚之前,讓二郎你務必不要外出,有事要和大朗二郎說」
「知道知道,」少年不耐煩的問:「每天都要來提醒一下,我糊塗了還是你們糊塗了。我哥哥呢?還在看書?」
「這個倒不是,大郎去外鄉借書去了,想著稍等就能回來」
「好了好了,你去吧」少年心裡嘀咕,前些天和哥哥吵架拌嘴,自己被禁足,哥哥卻沒一點事。
父親總是偏袒大郎!
外面的人答應一聲要走,忽然從頭頂落下許多的柿子皮,這些柿子的果肉已經被吸吮乾淨了,但皮上還是黏黏的,頓時都粘在了這人的頭上身上,搞的他十分狼狽。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院門開了, 剛才還在樹上的少年這會就站在了門裡面,一臉詢問:「小七,你進院子裡吃柿子了?」
「沒有,這是」小七急忙的爭辯,但是少年不容分說:「沒有?那你怎麼滿身的柿子皮?沒聽說過抓賊拿贓捉姦那雙嗎?現在人贓俱獲,你都吃到頭頂去了,你還有什麼說的?」
小七:「我沒有」
「什麼沒有?我知道你進院子裡只是想吃柿子,而不是不想遵從我父親的吩咐,不過我這人心腸好,你吃了就吃了,進院子就進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告密的。」
「二郎,我真沒有,這些是你」
「就算是我讓你進去的,可這也違背了家主的訓示不是?不聽話的可是你不是我。」
小七乾脆的不吭聲了。趙家一共收養了兩男三女五個孤兒,這小七是其中之一,趙家主人上下從來沒有將小七這些人當外人,此刻小七知道面前的趙家小主人必定是要打什麼主意,可是自己又猜不透他想幹什麼,還不如聽著,省得白費勁。
這少年就是趙家的二郎趙旭。趙旭見小七不說話,忽然笑了:「算了,我也不為難你,只一樣,待會有人要是來找我,你就說我不在就行了。」
「可是」
「你怎麼還可是?」
小七又咽了口唾沫,說:「可是家裡人都知道你在,沒出去啊?」
「你不是才來過?你只對來找我的人說我不在就行了,別人不管。」
「那好吧。」
小七走後,趙旭回房坐下,想想田蕊那張漂亮的臉,再想想她父親田悠,嘴裡嘆了口氣。
一牆之隔的院子外一會就傳來了鈴鐺的響聲,沒多大一會,小院子外有人叫門,接著門被推開,披著紅色大氅的田蕊走了進來,她看看院子裡擺放的刀、槍和石鎖,又叫了趙旭一聲。趙旭坐著沒吭聲,心說小七到底還是沒有攔住她。
田蕊嘴裡叫著趙旭,人已經進到了屋裡,趙旭裝作想事情沒有留意,等到田蕊再次要開口,才滿臉驚訝的說:「田蕊!你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失禮失禮。」
趙旭說著就欣喜的到了田蕊面前。田蕊風塵僕僕的就是為了來看趙旭,但此刻見他唇紅齒白,雙目如星,秀雅無比,忽然內心鼓盪,猶如潮湧,全身發軟,竟然說不出話來。
趙旭雖然小小年紀,但對于田蕊而言,身上自有一股盪人心魄的男子氣息。
田蕊見他對自己熱情有加,低眉含笑說:「才來令尊在我家裡我是要去舅父家裡的」
田蕊的話有些前後不搭,但是趙旭已經聽明白了。
田蕊的父親田悠是本地名士,博學多才,而且聲名遠播,很有影響,不過世上沒有完美的事情,田蕊的父親田悠和母親郭氏只有她一個孩子,未免不足,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田蕊的父親田悠就想著要納妾,但田蕊的母親不同意,田悠就和郭氏經常的吵架。
趙旭曾經見過田蕊的母親郭氏,那真是一個性情剛烈的女人。趙旭曾聽過一個傳聞,據說田悠要納妾,變著法的和田蕊的母親郭氏商量,意圖讓自己的夫人答應。田悠說的理由也無非就是那幾句,郭氏回答田悠說,你說沒男丁這倒也是大事,不過咱們兩個沒有兒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原因,不如你找一個女人,我找一個男人,各自試一下,看看怎麼樣?
田悠這個陝州名士拿自己的老婆一點法子都沒有,一來二去的,兩人由吵架還演變成了動手,前一段趙勛(即李勛,下同)讓趙旭到田家找田蕊的父親說事,沒料想正趕上郭氏和田悠剛剛打了一場,結果是郭氏坐馬車回了娘家。
趙旭性情機敏,天寒地凍,這主僕二人大老遠的跑來,目的已經不需多言。田蕊對自己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但因為對田悠有看法,因此才有些不想搭理田蕊。
可是田蕊一直對趙旭熱情,此刻登門拜訪,兩人站的近,隨意的說了幾句話,田蕊竟如痴似呆,心暢骨軟。
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趙旭這幾天也是被關的悶得慌,此刻見到田蕊雙頰緋紅,神態忸怩,說不出的嬌艷,心裡毛毛痒痒的,想這樣的美人在眼前,不做點什麼真對不起禁足五天,簡直是暴殄天物,肚子裡去他娘的叫了一聲。
趙旭為自己找了個藉口,管他天王老子四面神佛的為自己打了氣,按捺不住,握了田蕊的手去親吻她。田蕊心裡又驚又喜,全身宛如被定住一般,腰肢、脖子手臂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唯獨腳下無力,對著趙旭倒了過來。趙旭尚未觸到,已聞到田蕊衣衫裡面一陣甜香,不由得心中一盪,熱血直湧上來
兩人情竇初開,在慌忙又錯亂中甜蜜旖旎。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原碧的叫聲,趙旭急忙起身,見田蕊面紅耳赤還在沉迷,胡亂將自己整理了一下,就到了外面。
原碧看到趙旭就說:「二郎安好。眼看著天色不早,又唯恐下雪,我家姑娘該動身了,不然,天黑前恐怕到不了下村」
小七這時在院門外對著趙旭,一臉苦相,顯然是因為沒有攔住田家的兩個女人,愧對趙旭而手腳無措。
趙旭見原碧沒有看出什麼異常,心裡篤定,笑笑的和原碧說著話,東一句西一句的就是不讓原碧進屋,好給田蕊爭取時間整理。不一會田蕊從屋裡出來,趙旭看她衣著整齊,雖然眉眼還依舊含情,但也沒有什麼不妥當。
原碧催促田蕊走,趙旭站在院子裡還是不出門,田蕊到了外面不禁笑出聲來,手指指了指天,又深深看了趙旭一眼,走了。
趙旭在門內聽到小七說:「我家二郎說到做到,說五天不出門就五天不出門,在傍晚之前,他絕對是不會離開的」
小七的聲音很大,生怕趙旭聽不到似的。趙旭知道小七是為了向自己邀功拍馬屁。不過小七以為田蕊指天是說趙旭被禁足的時間快到了,快自由了,而趙旭知道田蕊還有一層含義,就是要自己過幾天去看她。
田蕊拜別了趙旭的母親梅嫣兒,到了府外,正巧趙家的大朗趙昶抱著幾部書走了回來。
趙昶比趙旭大一歲,和趙旭相比,眼睛細長,眉毛很濃,也是一位翩翩少年,他見到田蕊眼睛一亮,過來施禮問候。田蕊心裡已經想好了對策,給趙昶說本來想從他這裡借一些書的,但是現在天色已晚,就不叨擾了。
「哎呀,早知道你來,我今個就不出去了。」趙昶一臉的懊悔,將自己借到的書給田蕊說:「少待,你看這裡有沒有想看的?」
田蕊:「這是你借的,我不好掠美」
趙昶笑:「沒事,你先看,沒關係。」
田蕊感受到了趙昶的真誠,不好再推,隨手挑了一本書讓原碧拿著,趙昶卻已經將手裡其餘的書交給了小七,親自為田蕊牽來了馬,而後目送著田蕊和原碧兩人消失在視線里,才返回了家。
田蕊和原碧走的是曲沃和下村之間的小路,不是來時的大路,否則就會碰到此時石敬瑭和眾多的人在伏擊趙勛。
到了晚間,趙勛還是沒有回來,梅嫣兒心裡忽然有些心悸,她問兩個兒子,怎麼你父親還不回來?
趙昶說:「或許父親還有別的事要辦?也或許,父親與田伯父把酒言歡,今晚就不回來了。」
梅嫣兒說:「不會,你父親說他會回來。你父親對我說的話,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
這時外面已經開始下雪,趙旭對自己的哥哥還是有些芥蒂,說道:「娘說的是,我想阿耶必定一會就回來了。不過和田伯父多說幾句話,耽擱了時間,也是有的。」
趙旭勸過了母親,先趙昶一步離開,到自己那裡加了件衣服,一個人到了外面。
這時候雪片猶如鵝毛一樣紛紛揚揚的灑落,天地間已經潔白一片,莊戶人家已經閉門歇息了。趙旭幾日沒出門,站了一會,順著路往前走,到了村口,還是不見遠處有來人的跡象,於是他踩著雪往大路上走了一段,隱隱的似乎聽到山巒那裡有響動,但卻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
「不會是雪天路滑,爹的馬車在山裡出事了吧?」心裡想著,趙旭開始抄小路,不禁走的更急了。
經過了幾排樹叢之後,趙旭終於聽到了有人說話並且像是吃東西的聲音,而且這些聲音不像是一兩個人傳出來的,趙旭感到有些奇怪,他貓著腰低著頭,正要看個究竟,一個人影從身邊的一棵樹上一躍而下,揮刀對著他就劈了過來。
趙旭對村周圍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但今天的事情實在出乎意料,他絲毫沒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有人會藏在枝柯茂密的樹上,還會拿刀砍自己。
趙旭和哥哥趙昶不同,性子喜動,平日愛舞槍弄棒,這會危急,他原地打了個滾翻出去,也不回頭看,撒腳就跑。
從樹上跳下的人也不知隱藏了多久,身上都是積雪,他一擊未中,將刀插進雪地,端起弓弩就要射出。
山谷里的人這時已經聽到了動靜,劉知遠幾步跑來,一腳將這人踹翻,嘴裡冷聲說道:「怎麼給你說的?但凡有人接近,要活的,訊問過後再予以定奪。你想死不成?」
這人在樹上原本是負責警戒的,但是竟然偷襲沒有成功,有些惱羞成怒,這會被劉知遠訓斥,登時一身冷汗。
「追!」
劉知遠一聲令下,十多個人緊跟趙旭身後攆了過去。
這會天地皆白,這些黑衣人十分的扎眼,趙旭一邊跑一邊往回看,心裡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們都佩刀帶弩,是什麼人?
難道是強盜?
不對呀!
父親這麼晚沒回來,難道是
跟隨石敬瑭來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兵士,但趙旭對地形熟悉,加上手腳麻溜,平時跟著父親常在山上打獵,一時半會的這些人竟然追不上他。劉知遠遠遠的看看,拿出一支箭,將箭頭去掉,而後彎弓搭箭,「嗖」的一聲,箭似流星,穿過鵝毛大雪,正中趙旭的後背,趙旭噗通一下就栽倒在雪地里,身體往前滑出了很遠。
雖然沒有箭頭,但趙旭背上仍是感到了劇烈的疼痛,他還沒掙紮起來,就被追上來的人給按了個腿腳結實。
石敬瑭看著被押過來的少年,臉上陰晴不定,等到接近,石敬瑭叱責說:「快放手,不要驚嚇了阿郎。」
此時一般的下人對地位尊貴的人稱呼「阿郎」,石敬瑭說著到了趙旭面前,仔細端詳著,臉上帶了笑,親手為趙旭扑打身上的雪。
谷潰
這就是無故獻殷勤——趙旭心裡想著伸手將頭上和臉上的雪扒拉掉,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
石敬瑭站直了身體,再次看看這個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少年。這時他已經在趙旭的眉眼之中看到了梅嫣兒的風采,嘴上笑說:「阿郎姓甚名誰啊?」
趙旭:「為什麼你們會藏在樹上還拿刀帶箭?你們是官兵嗎?」
石敬瑭:「敢問阿郎家住哪裡?你母親是不是姓梅?」
趙旭:「這人為什麼要拿箭射我?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們這樣做還有沒有王法?」
趙旭和石敬瑭都在問對方的話,但是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見沒有結果,石敬瑭乾脆不問了,趙旭將視線投到了劉知遠身上。
劉知遠個頭和石敬瑭差不多,麵皮白淨,單眼皮,鼻樑挺直,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但這時一臉肅然,說不清是什麼表情,也許就是面無表情,他的視線視乎在看著一個地方,但又像是沒有焦點,讓人很難猜透他在想什麼。
石敬瑭心說這位小郎君果然是個難打攪的,對著左右說:「好好的伺候阿郎,若有閃失,定罰不饒。」
石敬瑭說完,再也不理趙旭。趙旭被人帶到一邊,雖然再也沒有人扭他的胳膊,但是十多個人虎視眈眈的將趙旭圍在中間,他想溜走,那已經是不可能了。
這時候趙旭才發現,整個山谷里放眼望去幾乎都是人,因為雪花阻擋著視線,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鼻子裡聞到的是一股血腥氣息,可是偏偏的又看不到什麼血跡,心裡就更加的為父親擔心。
石敬瑭在山谷口站了一會,手一揮,黑衣人魚貫而出,每人之間間隔五步,而後像是撒網捕魚一樣,朝著曲沃村慢慢的走了過去。
這些黑衣人進退很有章法,沒多久就三五成群的秩序井然,分別將曲沃村的宅院給包圍了起來。趙旭因為被圍在人堆里,距離遠什麼也看不到,想要喊叫為哥哥和母親示警,但間隔太遠,縱然喊叫也是白費力氣,於是心裡更加著急。
雪更加的大了,剛剛已經去了村裡的劉知遠跑了回來,對著石敬瑭說著什麼,聲音很低,趙旭怎麼也聽不清楚,接著劉知遠吩咐留幾個人在谷口,讓人帶著趙旭,和自己一起往村里去。
萬籟俱寂,除了雪落聲和腳步聲,整個天地仿佛都在沉睡,村里各家各戶的門雖然都打開著,可是卻沒有一點響動傳出來。
「難道這些黑衣人將村裡的人全殺了?」趙旭一個激靈,頓時張口就要叫,石敬瑭這時轉過身來笑笑的說:「阿郎前面請。」
原本那些圍著趙旭的人走開,讓出了路,趙旭愣了一下,拔腳就往家裡跑。
偌大的趙家園子已經被黑衣人圍得水泄不通,家門口站了滿黑衣人,各個弄堂和各個小院到處都是肅立的人,趙旭到了大院,只見燈火通明,在數十個黑衣人的圍繞中,母親靜靜的坐在屋裡,而兄長趙昶也坐在一邊。
趙旭進屋,梅嫣兒伸手將他攬住,趙旭剛說聲「母親你沒事吧」,石敬瑭帶人也走了進來,他看向梅嫣兒的時候,呆了呆,心裡感嘆十多年過去了,這個當年在晉王府中最漂亮的女人竟然似乎更加漂亮了,比起從前來絲毫沒有遜色,還多了一份說不清楚的味道,雖說穿的普通,可一點不輸於當今的劉皇后,而且論氣質,說是雍容華貴鳳目含威,也不為過。難怪皇帝一聽到她還活著,就立即寤寐思服的大動干戈調兵遣將。
心思轉換,石敬瑭躬身說道:「石敬瑭參見王妃。」
王妃?
什麼王妃?
趙昶和趙旭都驚愕的看著母親,梅嫣兒一手拉著趙昶,一手拉著趙旭,問:「趙勛呢?」
石敬瑭卻不避而不談,說道:「遵從皇太后的誥令,遵從大唐皇帝詔令,請王妃與小王爺前往皇城。」
「太后?」梅嫣兒問。
「是太后,曹太后。」石敬瑭回答。
曹太后是當今大唐皇帝李存勖的母親。
趙旭和趙昶同時看著母親,又同時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在母親怎麼會是王妃?自己是哪門子的小王爺?可是這個石敬瑭眼見是和母親從前就認識的。
梅嫣兒淡然說道:「我不是什麼王妃,這裡也沒有什麼王爺。」
石敬瑭聽了笑笑說:「是,王妃是之前的身份,如今晉王黃袍加身,成了聖人,鄙人應該稱王妃為皇妃才是。請皇妃稍等,輿車片刻即到。」
「石敬瑭,我問你,趙勛呢?」
石敬瑭面色如常,看著梅嫣兒不吭聲,梅嫣兒臉色刷白,眼前一黑,差點要摔倒,趙旭和趙昶連忙扶著她,梅嫣兒好大一會才緩過神來,淚流滿面,哽咽的不能成句:「你們殺了他!」
趙旭聽到這裡,大叫一聲「惡賊」猛地撲向了石敬瑭,伸手就對著石敬瑭的臉搧了過去。
趙旭的速度很快,石敬瑭瞬間在年幼的趙旭身上看到了李勛(趙勛)剛剛撲向自己的影跡,但畢竟趙旭比不得李勛,李勛身上那種千萬人中廝殺出來的凌冽氣息,不是面前的這個少年能企及和具有的。
石敬瑭剛要閃開,趙旭怒道:「你這賤人,還敢躲避。狗東西!」
石敬瑭心裡一凜,站著沒動,趙旭的巴掌就結結實實的打到他的臉上,只聽到「啪」的一聲,石敬瑭臉上出現了通紅清晰的巴掌印。
趙旭又是一腳,將石敬瑭踢了一個趔輒,伸手要拔石敬瑭的腰刀,劉知遠使了個眼色,幾個黑衣人過來將趙旭給架開了。
石敬瑭站好,也不看怒目咆哮的趙旭,對著梅嫣兒說:「小王爺剛剛受了風寒,情緒激動,也屬正常,請他先到旁屋休息。」
梅嫣兒一驚,說:「就讓他在這裡」
石敬瑭沉聲說:「卑職還有話給皇妃稟告。」
梅嫣兒知道自己阻擋不了石敬瑭,說:「你不要傷他!」
石敬瑭:「不敢。」
趙旭叫罵著被幾個人架著離開了。石敬瑭看著有些木愣愣的趙昶,心裡已經篤定,再次彎腰低聲說:「陛下這些年對皇妃一直念念不忘,前幾日偶然得知皇妃健康,喜不自勝,同時又得知小王爺的消息,命在下十萬火急的從洛陽趕到陝州前來伴駕至於李勛」
石敬瑭停頓了一下說:「他當年詐死脫逃,已經犯下了欺君之罪,不是卑職不顧及舊情,實在是皇命難違,放在私交而言,卑職和李勛同時行軍入伍,一起鐵馬兵戈,情同手足,但今天要放過他,國法人情相悖,再者恐怕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長久請皇妃三思。」
梅嫣兒一直的沉默著,不住的用帕子擦拭眼淚,這時問道:「晉王是如何得知我與李勛消息的?」
石敬瑭恭敬的回答說:「詳情卑職不知只是聽聞,似乎是陝州本令承告所為。」
陝州本令就是陝州的縣令。梅嫣兒聽到這裡,心裡刺疼,五內俱傷,頓時又要昏倒,趙昶也是雙眼帶淚,連忙的又是一陣撫慰,梅嫣兒搖頭低聲哽咽說道:「罷了,罷了,果然如同趙郎所說」
石敬瑭稀里糊塗的不知道梅嫣兒在說什麼,但知道李勛這些年已經恢復了本姓叫趙勛。趙昶也聽不懂母親的話,梅嫣兒坐正,對石敬瑭說:「你們先出去,我和昶兒說幾句話。」
石敬瑭略微遲疑了一下,梅嫣兒問:「難道你怕我們長翅膀飛了?」
「不敢!」石敬瑭低頭允諾,讓屋裡的人都出去,而後自己也出去,將門關住,讓人守著。
石敬瑭並沒有離開,劉知遠等石敬瑭站了一會,走向前說:「軍使,本村以及那些旁人,該如何處置?」
石敬瑭這會看著落雪和整座院落,在想別的事情,有些走神,劉知遠不知道他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又等了一會,石敬瑭說:「知遠以為如何?」
劉知遠仍舊低頭,神態恭敬的答道:「卑職聽軍使的。軍使說如何,便如何。」
石敬瑭瞥了一眼劉知遠,說:「皇妃在此的事情,不宜泄露。」
劉知遠心裡明白,石敬瑭又說道:「車輦到了之後,即刻離開,你我早些回去復命。」
劉知遠「喏」了一聲退下,到了側院,面無表情的抽刀將囚禁在房間裡趙家收養的小七和其餘三個女子殺死,再吩咐下面的人將曲沃村的人全部殺了。
劉知遠一聲令下,曲沃村登時慘叫連連,雞飛狗跳,猶如人間地獄。但是一刻的時間後,這個偏僻的小村再次的陷入了死寂當中。
梅嫣兒看著房門關閉,抱著趙昶又痛哭起來。趙昶流著淚問:「母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父親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他們這些人為什麼來找我們?」
「昶兒,娘這就告訴你,」梅嫣兒為趙昶擦了眼淚,拉著他坐到自己身邊說:「昶兒,你的親生父親不是趙勛。」
「什麼?」趙昶目瞪口呆,急切的說:「母親,你,你,我父親不是我父親?那我父親是誰?」
「這件事三言兩語的說不清楚,你聽娘慢慢給你說,」梅嫣兒閉了一下眼,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
「當今的皇帝李存勖是沙陀人。沙陀族本是西突厥中的一支,在前唐年間,因為協助唐軍平定阿史那賀魯之叛,被封金滿州都督。後來一度臣服於進軍西域的吐蕃,再往後又與吐蕃不合,舉族東遷,投奔前唐,先被安置在陰山,又被安置到河東。最後便一直以居住在河東。」
趙昶說:「這些孩兒知道。沙陀一族全都姓朱邪。首領朱邪盡忠帶三萬沙陀人東奔前唐,與吐蕃追兵交戰時戰死,最後只剩兩千人。其子朱邪執宜被前唐封官。執宜的兒子朱邪赤心統領精銳沙陀騎兵平定龐勛叛亂有功,被前唐懿宗賜國姓,改名李國昌,從此有了李姓。當今聖人追尊曾祖父李執宜為懿祖昭烈皇帝,追尊祖父李國昌為獻祖文皇帝,追尊父親晉王李克用為太祖武皇帝。」
「昶兒說的對,為娘當時就是晉王李克用府上的一個婢女,侍奉曹太后,而你父親,是晉王李克用手下親兵」梅嫣兒說到這裡,鳳眼含光,顯然心情激動:「昶兒可知道『十三太保』和『三十六衛』嗎?」
趙昶搖頭說不知,梅嫣兒說道:「當初晉王李克用將驍勇善戰的十三個親子和乾兒子一併封為十三太保,至於三十六衛,那是晉王李克用身邊的貼身侍衛,這些親兵都是百戰沙場的勇士,你父親趙勛就是三十六衛之一。」
「你父親本來姓趙,因為救過晉王的命,被賜姓李,所以你父親原本叫趙勛,而不是李勛。」
「那年的冬天,梅花剛剛吐蕊,我進入晉王府,什麼也不懂,但是可巧的,就在一株開的最為絢爛的梅花樹下,遇到了你的父親」
「你父親平時對我多有照顧,可是,他從來不和我多說一句話,不像別的人,嘴上說的好聽,可心裡,只是想欺負你」
「時間長了,你父親心裡有了我,我心裡,也有了他,他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向晉王請求將我許配給他」
「我們等了很久,機會來了,行營都指揮使周德威在高河與梁王大將康懷貞大戰,形勢危急,晉王讓你父親去前方送消息,結果沒想到你父親和康懷貞派遣的親騎都頭秦武相遇,你父親大敗秦武,周德威趁機反攻,導致了康懷貞兵敗,梁王朱全忠就調換亳州的李思安接替了康懷貞的潞州行營都統職務,貶康懷貞當了行營都虞候。」
梅嫣兒說到這裡嘴角帶笑,顯然是憶起趙勛當年的勇武來。
趙昶有些心馳神往,雖然母親這會說的簡單,但兩軍對陣,狹路相逢,自然勇者勝利,可見當時父親是多麼的厲害。
「李思安率黃河以北軍士北上,抵達潞州城下,圍繞潞州興築雙重圍牆,內防城裡固守的晉軍突圍,外阻援軍前進,稱為『夾寨』,他還調集徵調很多人運輸軍糧,可是沒成想,你父親帶人每天剽掠糧運騷擾他們,李思安於是從東南山口築起一條通道,一直通到夾寨,你父親向行營都指揮使周德威建議,讓人輪流分批次的率軍攻擊,每次都推倒李思安剛築起的護牆,填平他們剛挖好的壕溝。」
「有時候一天一夜之間,出擊數十次,這使得梁兵不斷應戰,疲於奔命。而夾寨中派出砍柴牧馬的士卒,周德威就把他們洗劫一空。李思安沒辦法,只好緊閉營不出這些,可以說都是你父親的功勞。」
趙昶有些疑惑的問:「我父親可以說是有勇有謀了,可是,平日裡一點也沒有聽他說起這些。」
梅嫣兒沒有接趙昶的話,心說那樣不就招人注意了,還怎麼躲藏?她說:「你父親立了大功,他一回來就要向晉王求情的,可是,就在他去高河的這一段時間裡,我被當時還只是晉州刺史的李存勖從晉王府要了過去」
「要了過去?」趙昶明白了,顯然李存勖是看到了母親美貌,就從李克用那裡將母親討了過去。
果然,梅嫣兒說:「你父親回來後,木已成舟,他失魂落魄的,可是,我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梅嫣兒的臉上又帶了淚:「我到了李存勖那裡之後,一點都不開心,又怎麼高興的起來?他雖然地位尊貴,可我一點都不喜歡。」
「李存勖的正妻是衛國夫人韓氏,次妻是燕國夫人伊氏,三妻是魏國夫人劉氏,她們將李存勖看的很緊,彼此爭風吃醋,勾心鬥角,而當時晉王李克用又正和梁王交戰,李存勖沒多久就去了戰場。」
「我和你父親相愛卻不能廝守,兩個人縱使有情,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沒法子。」
「沒多久,李克用頭上生瘡,得了重病,臨終前,他將他的弟弟內外蕃漢都知兵馬使與振武節度使李克寧、監軍張承業、大將李存璋、吳珙、掌書記盧質這些人叫來,讓他們擁立李存勖為嗣,繼承他的王位,而李存勖當時曾經推讓過,說應該讓李克寧當晉王,可是李克寧不願意,這樣,李存勖就當了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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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