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禁地指的其實是懸崖下頭的一處山谷。那地方跟經樓一樣,非掌門不得御物而行,想要下去只能順著崖壁上生長的藤蔓攀援,本身就異常艱險。山上也並沒有設什麼了不得的禁制,只是簡單地立了塊碑,寫著「禁地」二字。因為天機山傳承至今二十餘代,還沒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弟子敢擅入此地。
阿霽如今卻要做這足以載入史冊的第一人了。
阿霽站在懸崖邊上,對蘇臨淵道:「蘇公子,你看這藤蔓,只容一個人攀下去的,要不你還是在這裡等我吧。」
蘇臨淵卻蹲下身,膽大包天地拽了拽那藤蔓,笑道:「無妨,我看它結實得很,承載兩個人的重量絕對沒問題。」
說著,他竟搶在了阿霽前面,抓著藤蔓滑了下去。
蘇臨淵沒想到,那看似深不見底的山谷,居然只要了半盞茶的功夫,便觸到了實地。他放眼望去,發現這裡只是一層稍微寬闊平坦些的平台,並不是谷底。蘇臨淵一抬頭,隱約可以看見這裡距離他們頭頂的的懸崖,也不過十餘丈。
不一會兒,阿霽也攀著藤蔓下來了。
這處與天機山也不過一牆之隔,卻著實是兩重天。抬頭看不見朗朗晴天,卻有壓地的黑雲,迫得人喘不過氣來,只叫阿霽覺得「下抵幽冥」也並非虛言。
黑霧一層接著一層地卷過來,比鹿家寨更令人恐懼數倍。阿霽道行不夠,憑藉雙目只能看得清自己周圍很小的一片地方;而他又不敢外放神識,怕驚動了沉睡的幽魂怪獸。
阿霽心中暗自焦急:這麼大個地方,可叫他怎麼找啊!
好在蘇臨淵旁觀者清,比他鎮定得多,他對阿霽說道:「你先別擔心,且想想她平時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可能去哪。這地方看著兇險,可是動物比人類更懂得會趨利避害,何況你師妹是天生神物,得天地造化,更不可同日而語。」
阿霽聽著他的話,果真鎮定了不少。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油紙包來,這裡頭是他剛才臨出門之前,怕顧靜翕肚子餓而特地給她揣上的點心,卻沒想到在這兒竟真的派上了用場。他將這包點心打開攤在石頭上,香氣溫柔無害地漸漸四溢開來。阿霽一邊焦頭爛額地四處查看,一邊寄希望於顧靜翕聞見熟悉的氣味,能自己滾過來。
沒想到這招還挺管用,沒一會兒功夫,小白虎還真就自己出來了。就見黑霧真能幹一團刺目的白色,邁著小短腿撞進阿霽懷裡。他一把將白虎抱起來,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阿霽氣憤地低聲呵斥道:「居然敢上這兒來,看我回去不好好揍你一頓!」
還不能化形的小姑娘躲在師兄的懷裡瑟瑟發抖,兩隻前爪使勁扒著他的衣襟。阿霽心疼壞了,把她往懷裡緊了緊,對蘇臨淵道:「蘇兄,咱們這便趕緊上去吧。」
蘇臨淵點了點頭:「正是。」
二人轉身便走,誰也沒發現他們身後的斷崖出,悄無聲息地攀上來幾條黢黑的藤蔓。
蘇臨淵還沒走幾步,腳下忽地被什麼東西滑了一下,險些摔倒。他趕忙將佩劍拄在地上撐住身體,這才堪堪站穩;卻沒想到佩劍的劍鞘鈍鈍地戳中了某個柔軟的物體,有些滯澀地陷進去一小段。
那觸感簡直讓人頭皮發麻,蘇臨淵下意識的一低頭:「這是……」
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截斷掉的黑色的藤蔓似的東西。這玩意從顏色上來看應該已經不是活物了,可偏偏卻還詭異地飽滿著,很有點生機勃勃的樣子。被蘇臨淵不慎斬斷的那一部分還不甘地在地上蠕動,看得他們二人背後各自冒了一股涼氣。
再說那詭異的藤蔓見偷襲不成,索性提前露出了猙獰的獠牙。山崖下,數條藤蔓拔地而起,直向二人襲來。阿霽和蘇林淵急忙邊躲邊後撤,然而,這山崖邊上能有多大地方,他們很快就退無可退了。
「問問你師妹,剛才她是從哪跑出來的?」蘇臨淵急促地說道。
小白虎在關鍵時刻倒也不掉鏈子,她從阿霽懷裡輕盈地跳下來,輕車熟路地將他們二人帶到一處半人高的大石頭後面。
與此同時,沖在最前面的一條藤蔓已經一下子將那塊擋在他們面前的大石頭抽得粉碎。而後,它控制不住自己的攻勢,直直撞在了蘇臨淵剛剛抽出來的佩劍上。
那把佩劍是蘇李淵恩師所贈之物,削鐵如泥,不可一世的藤蔓掙都沒掙一下,就斷成了兩截。
「厲害啊,蘇兄。」阿霽欽佩地望著蘇臨淵。
蘇臨淵謙虛地笑了笑,實話實說道:「只是運氣好。」
那些藤蔓實在太多了,斬都斬不過來。蘇臨淵和阿霽各自應接不暇,沒一會就累得氣喘吁吁了。終於,阿霽的動作稍微遲鈍了半分,便險些被一株藤蔓捲住手臂。幸好蘇臨淵手急,使勁拽住他的衣領往後一拉,這才讓阿霽躲過一劫。
阿霽的袖口不可避免地被甩上了些許粘液,頃刻便化作了飛灰。
二人相顧無言,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毛骨悚然,於是更加不敢掉以輕心了。而蘇臨淵的好運氣也總有用完的一刻,也不知斬斷了多少藤蔓,他的佩劍竟然斷了。
這可要命了。
眼看著又有三條藤蔓向他們席捲而來,只靠著阿霽一個人,大概根本連這一波都撐不過去吧。
阿霽奮力斬斷一株藤蔓,而後佩劍也跟著斷了。蘇臨淵無法,只得將手裡的劍鞘擲出去,第二株藤蔓被砸回了山谷下頭。然後他們便再沒了辦法,眼睜睜的看著第三株藤蔓,即將精準地落在他們身上了。
蘇臨淵和阿霽抱著顧靜翕,退無可退,只好分開兩邊逃開。那藤蔓果真一滯,緊接著,卻是直奔阿霽纏了上來。
阿霽背後就是十幾丈高的山體,石壁光滑如璧,根本無從遮掩。他只來得及把手裡的點心砸出去,背對著藤蔓,將顧靜翕牢牢護在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阿霽小心翼翼地回過身,只見顧枕瀾單手執劍,風姿綽約,只不過腳下落著數段噁心的斷藤,有點煞風景。
然而在阿霽眼裡,沒有什麼能於顧枕瀾那神佛降世一般的模樣有半分妨礙。那一刻他的師父仿佛一座熠熠生光的金身,專為普渡他而來。
顧枕瀾挽了個劍花,戒備地盯著藤蔓縮回去的地方,同時吩咐道:「你們兩個,還不給我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