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闋福分
「大夫您貴姓?」胡不為迅速意識到必須儘快和眼前這個掌握自己生命的人建立友好的關係。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隨著時間的流逝,儘管整個身體的狀況有所好轉,心區的疼痛似乎沒有明顯的緩解,而且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律人,目前這種不明就裡的處境實在難以讓人泰然處之。
胡不為不是一個過於擔心自己生命的人,但並不願意成為一個迷局中的惑者。
「免貴,鍾,鍾辭升。」
「終此生,好名字,尤其是作為一個醫者。」胡不為用一個微笑表達了舒緩氣氛的善意。
「終我此生,醫爾眾生,確實是個好名字,但只是一個名字而已。」鍾大夫仍然淡淡的,但語氣也漸平和。
「鍾大夫一定認識送我來的人,我依稀記得她說自己叫桔生?」胡不為對於上一次醒來後的記憶很清晰,他甚至記起了那個自稱桔生的女子的聲音很可能不是自己第一次聽到。
「那丫頭把你扔到我這裡,又扔下一句『救他!』別的沒有交待就跑了,神出鬼沒的。」看來大夫以前的惡劣情緒針對的不是胡不為,這讓胡不為感到欣慰。
「她救了我的命?我在這裡聽到過她,有一次醒來的時候。」
「嗯,她似乎滿關心你,你是她什麼人啊?好像不認識人家似的,桔生可不是一個慈悲為懷的聖母。」
「她的聲音似乎最近聽到過,別的…」胡不為忽然想起的那個聲音的出處,他走進樂胥堂之間最後遇到的女侍奴,那個雷同的台詞,就是出自這個聲音。「長夜樓!她是長夜樓的侍奴?」
「侍奴?嗯,也許…」鍾大夫楞了一下,似乎又釋然了,「對於你,她是什麼都可能,對於我。。。,也都可能。」
「大夫,我的病是…」胡不為又迅速意識到了解自己的病比了解誰送自己看病重要得多。「我怎麼了?我是一個修體者,我自己無法解決的上的問題其實不多。」
「不錯,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修體者,桔生也這麼說,但你的問題更厲害,厲害到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身體裡發生了什麼。」鍾大夫很嚴肅地說著,「沒有外傷,沒有中毒,所有脈象正常,完全正常。」
「好像你說過我心脈有問題。」胡不為對於自己每一次醒來時候的記憶都異常清晰。
「我錯了。」回答很乾脆,「確切地說,是你的脈象錯了,不符合我學過得所有常識和我認同的所有漢醫的邏輯。」
「我不信漢醫,你們的邏輯是什麼?」胡不為問。
「既無內毒,也無外邪,你的身體裡的經脈骨血像在自己和自己打架,而且往死里打。」大夫似乎沒有在意胡不為語氣中微妙的譏諷,「我用藥減輕你身體中的生機,讓你的體感麻木,讓你的意識昏睡,以此減輕你體內的內鬥,似乎有效,假如你不是修體修得這麼用功,效果會更好。」
「就是讓我昏過去後自己恢復?」
「至少昏過去就感不到痛了,只是你醒來的能力太強。」大夫嘴角似乎露出嘲諷的微笑,看來他不是不在意剛才胡不為對漢醫的鄙視。
「那你不用讓那個壞脾氣的護婆逼我喝藥了,在讓自己昏過去方面,我可以自理。」作為一個資深的修體者,憑自己對於肉身的控制能力,胡不為的確可以讓自己進入一個類睡眠狀態,甚至在有清晰大腦意識的同時,短時間屏蔽身體的各種感覺。
「那容婆婆會高興壞了,她可以回到恩濟院接著掙她的福分去了。」
從鍾大夫那裡獲得的信息不算多,也不算少。藥自然不像大夫自己形容的那樣只是一種麻醉劑,胡不為可以直覺地知道這滋味不俗的藥湯對於自己是有好處的,因此在容婆婆又一次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他伸出了手,「謝謝。」
容婆婆倒是沒有料到這個一向不那麼配合的病人突然轉了性,臉色便鬆了下來。
「抱歉,耽誤你掙福分了。」
胡不為知道對於帝國的平民,老人的日子並不好過。人人有份的王室恩賞固然可以滿足一般人的基本生活,卻不足以保障老人完全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後的尊嚴,養老和養生一樣,既是帝國人類的最大煩惱,也是他們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繼續勞心勞力的主要動力。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年輕時候攢夠足夠的養老錢,何況年輕時攢的錢到年老時是否還能買到預期的服務也是一個疑問,因此帝國一直流行一種以老養老的模式,很多人,主要是老但不太老的人,會去各種養老機構提供社區服務以換取未來自己不能勞作的時候到這些養老機構中獲得相應服務的權利。由老人照顧老人,一般更能夠相互理解,照顧得比較容易貼心。老人在提供服務後換取到的權利用福分和福元來標記,一個福元可以換一百個福分,便如紙幣一般,可以在不同養老機構之間流通。
福分的諧音是福份,福元的諧音是福緣,幸福因此成為可以度量的東西。
「鍾先生也給我些列幣,我們恩濟院就在先生的醫館隔壁,平時經常幫忙的,只是這次到先生的家裡,路有點遠。」列幣是由列王發行在列州境內流通的通用貨幣。其實容婆婆並不是一個古板的人,只要相處得當,不論用福分、列幣還是甜言蜜語。
「恩濟院?婆婆是信佛還是信道?」恩濟院以前是一些佛寺為年老的和尚養老的地方,也是老和尚照顧更老的和尚,後來附近的平民也紛紛加入,逐漸成為以老養老的重要形式,以致其他宗教的廟宇也慢慢有了類似機構,甚至也叫恩濟院。
「我信基督。」容婆婆回答。
「哪派的基督?」胡不為知道帝國對於宗教一直不允許有大一統的組織,不論佛、道、伊還是基督教,都分為很多教派,互不統屬。建立一個教派很容易,杜撰一個名號,有一百個以上的信眾就可以在帝國大鴻臚寺登記,便算成立了。不過如果信眾超過一萬人,就還要重新登記,那時候被批准就難了。
「衛理會。」對於胡不為的問題讓容婆婆不太自在,陌生人之間問這些有些冒昧,她不知道胡不為在州宰府廷尉使司的職務就是分管宗教的龍衛,職業的癖好讓他一時無狀了。「我們人很多的,不是隨隨便便的小教派。」
「我知道。」胡不為自然知道衛理會基督教,光在一個列州就有數百萬教眾,在整個帝國信眾過億的巨大教派,帝國大鴻臚寺黑名單上名列前茅,監控他們是胡不為的主要職責之一。好在這是一個溫和的教派,除了斂斂財,基本就以內訌為主,給胡不為找的麻煩真心不算多的。
「我去隔壁看電視,你吃了藥該睡了,大夫說你最好多睡,昏過去才好。」其實容婆婆也不乏幽默感的。
「嗯。」胡不為對電視這個古老的東西在平民階層仍然被廣泛使用並不意外,意外的是容婆婆這樣有理想有抱負的信眾也會去沾染那種低俗的娛樂方式,或許因為現在不是掙福分的時候吧。
即使對於胡不為來說,克服來自心脈的陣陣絞痛,不是因為昏厥而是正常地進入睡眠也是件麻煩事。所以當剛剛陷入深度的睡眠,一陣嘈雜的人聲硬生生把他驚醒的時候,他的鬱悶可想而知,甚至憤怒。
「你們幹什麼!」容婆婆憤怒已經從尖利的呵斥中體現出來,胡不為一直臥床,還不知道自己所處房屋的布局,但可以猜到不速之客已經闖進了室內。
「四龍幫辦事,懂事的一邊好好呆著!」一個冷峻的聲音。
「有什麼事好好說,怎麼隨便往裡面闖?」容婆婆的聲音低沉了一些,四龍幫這種幫會雖然並不隨便欺負平民百姓,但也不是一般人敢於隨便頂撞的。
「昨天傍晚送來一個病人,我找他,別說他不在。」還是那個冷峻的聲音。
「四龍頭,甭和這老太太廢話,搜!」另一個匪里匪氣的聲音。
「青龍,你也一邊好好呆著!我說話的時候,你多嘴什麼?」冷峻的聲音變得不淡定了。
「是。」青龍立馬蔫兒了。
「主人不在,我聯繫他,你們和他說。」容婆婆的聲音已經慌亂起來。
「不必,鍾辭升也跑不了。」四龍頭冷冷地說。
「你們這樣,我可要報警了,這街對面就是一個律人所。」容婆婆雖然不再盛氣凌人,但也不輕易屈服。
「隨便你。」隨著有些輕蔑的聲音,一個門被粗魯地推開了,那恰巧就是胡不為養病的那間房。
「四龍頭,別來無恙啊!」胡不為對一頭闖進來的那人冷冷地說。來人一和胡不為照面便神情一變,目光頓時閃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