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闋小年朝會
臘月二十二是列王府的小年,列王列夫比治下所有臣民都早一天過,因為那一天的朝會是州王陛下列夫一年中最後一件公事。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列王府的永勛殿正堂里,除了王府自己的職官們,州宰府、撫軍使司都會由最高官員參加,即便不可一世的荷堂一般也會由列州分堂派一個有絕高修為的大修士來應景。因為小年朝會上的儀式也是年終向州王致敬的重要組成部分。
帝國遵遠古舊制,以左為尊。
列夫的王座面南背北,在宏偉的王庭之中絲毫不顯得渺小。左手是第一順序繼承人蘭若侯列琦的座位,右手空了多年,如今卻坐著年雖十二,身量卻基本長足的曾孫列榮。兩人東西相向而坐,向北向上側身可以向列王陛下致禮,向南向下側身又可以受王庭中群臣的敬禮,其中涵義種種,觀者自知。
從列夫的王座向南望去,左列是王府的內臣,包括供職於王府各司各監的司正和執事們,以宗人府的宗正白令侯列琥為首。對於列夫來說,內臣才是自己人,自然看重。
王座以下的右列則是列州的外臣,包括各個衙門的軍政大員,以及在右列居首的荷堂使者,這次來的是荷堂列州分堂黃金大修士姬瀟瀟,據說姬大修士在列州分堂的地位僅次於分堂首座孟玉湘,也算難得給列夫面子。
在帝國的政體中,州王是一州之主,在州境之內至高無上,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然而經過幾千年的政治折衝,各州的政治格局都不盡相同,大體的趨勢是州王的王權越來越受到各方面的限制,名義上的尊崇和實際上的影響力淺行淺遠。
總理州政的州宰雖說必須由列王正式任命,但同時作為帝國官僚體系的一員,州宰必須是通過帝國大科考的進士出身,而新科進士任職不得在本州,這導致州宰及其手下的行政高官儘是外州之人,讓土皇帝們的控制往往無從措手。帝國的軍隊更是超然,禁軍廂軍自成體系,便是帝國皇帝也基本插不上手,各州州軍倒是由州王以節度使的名義為最高統帥,但一般養尊處優的州王往往只能依賴撫軍使司直接領軍,日久成習,州軍便更多服從撫軍使而不是終年不見一面的州王了。何況,州軍只是內軍,無權使用熱兵器,縱使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使得純熟也不敢出荒原半步。帝國各州之間也有爭鬥,禁軍廂軍各受節制不得參加,而州軍由於受只能使用冷兵器的限制,又限於相距遙遠,激烈程度頗不足道。這倒符合當年中聖人立國之時改變人類噬殺天性的初衷。不過各州內部紛爭還是難免有州軍涉足,聖人吸取中古人類濫用殺人之術最終導致自我毀滅的教訓,對於武器的使用進行了各種層面上的嚴格限制。聖人以為用刀殺人總比用大炮慢些,卻不料慢工出細活,人雖然被殺戮得越來越少,方式卻也越來越精緻了。
如果說州政和州軍名義上還算州王的下屬,荷堂則完全是一種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存在,只是這種存在不以某個個人的形式,而是通過一個龐大而細緻入微的體系滲透到帝國政治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而支撐這種滲透的力量之源就是曾經縱橫於天下,而最終隱居於遙遠的滄海,但仍默默地用清冷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他一手締造的國家的聖人,中聖人。
這就是荷堂的大修士要立在外臣之首而黃金大修士姬瀟瀟一聲不吭,也不參加小年朝會最開始對高居王座之上的列王陛下的大禮參拜的唯一原因。
列夫並不真的覺得被人膜拜是一種多麼享受的事情,當年和孿生兄弟一起弒父奪王的原因絕不是為了權力。對於一個帝國邊疆的州王來說,被膜拜幾乎是權力最重要和不那麼痛苦的事情。如果這個部分都那麼乏善可陳,別的還有什麼可追求的呢?只是列夫從沒有和別人說起過這些,即使說,又有誰會真的信他呢?
因此他看著那位在跪拜的人群中突兀站立的黃金大修士也不覺得有什麼違和之感,倒是頗有興趣地端詳著荷堂修士異常雷同的容貌,五官俊美,皮膚白皙,好像娘們兒。
思忖至此,列夫忍不住自己的笑意,順勢大聲說道:「眾位平身。」一臉慈祥和愉悅。
州王的朝會一般來說都是以儀式性為主,何況時近年終的小年朝會本不應該有什麼真正的朝政可議,列夫也以為如此,但這次州宰周玉秋的確有事,而且這事還必須和州王商議,也只有州王陛下才能解決,如果他想解決的話。
因為列州府沒錢過年了。
帝國各州的經濟制度不無細微的差別,但大的框架並無不同,就是州宰沒錢了,可以找州王,也只能找州王。州王是一州的中央銀行,他負責發鈔,以一種血腥的方式。
由於帝國幅員遼闊,各州之間則是人類無法生存的荒原,相距遙遠,難以在經濟活動中保持一致,因此各州不得不具備相對獨立的經濟體系,這表現為帝國沒有統一的貨幣,而由各州各自發行自己的貨幣,即州幣,例如列州的州幣就是列幣。州幣的發行準備金各有側重,但其中最主要的必定是一州所有的荒地使用權,荒原無比遼闊,為貨幣的發行提供了幾乎無限的額度,同時,州王是本州所有荒原名義上的擁有者,儘管這些荒涼的土地上瀰漫著毒瘴,但也不是一無是處,畢竟所有的再生境都是在荒原上開拓創建出來的。任何人要創建一個聖境或者一個坊,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向州王申請一塊荒原土地的使用權。當然這種申請不會是空手套白狼,必須交付龐大到足以區分大富之人和常人的財富以換取足夠多的荒原土地使用權證。
州幣是由州王以荒原土地使用權為後備抵押物發行的紙幣,發行多少州幣以及什麼時候發行州幣都是有州王決定的,州王簽發以畝為單位的荒原土地權證作為最大面值的州幣,州府以之為依據按特定比例印發相應數量的小額州幣,因此州幣的主要發行方式之一就是由王室把它們花掉以支付州王及其王室的各種消費從而讓這些貨幣進入州經濟的金融流通。如何避免王室無節制地發行州幣來滿足自己無止境的需求,帝國金融法設計了一個安排,就是由州王發行的州幣中最大面值的鈔面上必須有州王的簽字,就如同中古時代中央銀行行長在紙幣上的簽字。
但有個重要的差別,就是每個簽字都必須是州王親筆簽上去的,而簽字的墨必須是用在任州王的血液。
「陛下,大年已近,王室恩賞到了要發放的時候,但今年州政諸事不順,州庫中已經沒有足夠的餘款,而且各方也反映年底銀根頗緊,特懇請陛下簽發五百金列以應急用。」說話得是在外臣行列中僅次於姬瀟瀟的州宰周立秋。金列是最大面額的列幣,可換一百萬列,列是列幣的基本單位,為普通老百姓日常所用,金列作為最大面值的列幣,難得流通,往往用於保存巨大的財富或者完成比較大的交易,畢竟州王的血是有限的。
「又要讓我出血了,」列夫嘆了一口氣。都知道年關難過,周立秋的請求倒沒有出乎列夫的預料,但也不願意輕易的鬆口。「本王一向節儉,實在不知如何花銷才能把這麼多金列花出去啊,莫非直接在王府門口隨意拋灑供百姓撿拾?」按帝國制度,州王簽發的州幣算是王室的收入,要交給州府很大數額的稅,因此王室花錢的同時,也是在給州府送錢。
「陛下的勤儉是列州百姓的福份。不過王室有大功於列州,多花幾個也是應該的,何況五十萬州軍也要王室供養,臣等甚是體諒陛下的辛苦。」周立秋說著深深的長揖到地。雖然懶得再一次跪拜,作個長揖也算恭恭敬敬的表示。
「州軍的餉金我可從不拖欠,早給了撫軍使司,是不是啊,武越?」列夫把目光投向排在周立秋後面的安遠軍撫軍使列元符,表字武越。列王以列元符的字相稱,透出了一股不一般的親近。
「安遠軍上下都感念叔王陛下的恩德,」被列夫點到,列元符只得趕緊出列行了一個軍禮。列元符是列家的支脈,遠到已經無法按輩分相論,因為升到衛將軍的高位,列王便把列元符算成自己的侄子,列元符也以王叔稱呼列夫。
列州的州軍一向被認為和州王關係緊密,這直接導致列州王室的地位比之他州格外尊崇。除了因為和天下各州一樣需要州王出錢供養以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就是列家的許多分支在軍職,儘管雖同為列式宗族,其實關係遠非親如一家,甚至矛盾重重,但外人不知道,知道得也不敢妄議。
「臣有一個建議,」周立秋不想把話題扯遠,趕緊說,「小爵爺剛從羅賽安全榮歸,實是列州之幸,應該舉辦一個文武競技大會作為慶賀,與民同樂,豈不妙哉?」舉辦各種公益活動的確是王室散錢的主要手段,周立秋又深知列王對於列榮的看重,這個主意出得順理成章。
「准。」列王看到台階就馬上下了,畢竟該出得血終究要出,這是一個州王必須付出的血的代價。何況開大會的主意列夫倒也喜歡。
周立秋這個州宰做得越來越順列夫的心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