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盧多遜的總結的孔家報告看完,羅幼度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你幹得很好,朕記你一功。」
盧多遜一臉喜意,高聲道:「臣得陛下知遇之恩,不求封賞,只願替陛下排憂解難。」
羅幼度笑道:「知你忠心,不計得失。但朕向來賞罰分明,不會錯漏任何人的功勞。」
盧多遜心花怒放地退了下去。
羅幼度皺眉的看著手中的報道,更堅定了自己整治孔家的心思。
孔家以各種手段收買人心,不惜損害朝廷的利益。鑽取法律的空子,給自己謀私之餘,還向朝廷潑髒水。
連郭榮都不算是好皇帝,中國還有幾個能夠稱得上「好皇帝」的?
郭榮的好,在於他的英年早逝。
他在位這些年一直勵精圖治,開拓進取。突然駕崩,令得他的履歷不存有任何污點。
就如唐玄宗一樣,如果他死在天寶初年,他能在中國所有皇帝里保十爭五。
可在孔家治理下的百姓,竟然給郭榮套上了昏君之名。
合著沒有給孔家足夠的利益,都不算是好皇帝?
對此羅幼度可不願慣著。
朔朝!
每月月首的大朝會,一定級別以上的文武官員都要參加。
羅幼度高坐殿上,看著下方的文武,問起了禮部關於文教的事情。
聽著禮部的匯報,羅幼度點了點頭,說道:「甚好,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朕近日讀《春秋》,感慨先聖之不易。春秋戰國,諸國紛爭,文化禁錮。是文宣王帶領門下弟子周遊列國,提倡有教無類,廣招學生,打破了各國貴族對教育的壟斷,將文化的種子,傳播於天下。」
其實有一部分人將孔子跟儒家綁在一起,這是對孔子來說是不公允的。
儒家只是孔子的成就之一,他所開創的一門學說。
一個儒家遠遠彰顯不了孔子的偉大。
孔子真正偉大之處在於他對華夏文化的傳播,他打破了貴族對於文化的壟斷。
孔子之前並非沒有先賢,老子、子產他們在思想上的成就,並不亞於孔子。
但受時代限制,他們的思想只在貴族之間流傳。
是孔子打破了壟斷,不論是平民貴胄,還是諸國蠻夷,只要願意學肯學,孔子都將之收入門下。
有教無類四個字直接拉開了百家爭鳴的序幕。以一己之力,推動了華夏文化的蓬勃發展,讓華夏文化大幅度前進。
這份教育推廣的功勞,可比開創儒家這個學派學說更大得多。
「於春秋時期,先賢都能排除萬難,有教無類。我輩後人,焉能落於人後,今後理當加重文教之推廣。」
羅幼度慎重地囑咐著,要想真正的強國,文化的推廣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羅幼度在上首,追憶先賢,感慨萬千,繼續說道:「朕偶得一句,讓諸公鑑賞。」
說著他將自己寫的那句「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掛在了殿前。
看著這句尊孔名言,廟堂上的文臣莫不激動萬分。
郭榮是好皇帝不假,也給了他們文臣一定的地位。
但是郭榮並不尊孔子,這對向來喜歡吹毛求疵的文臣來說,還是有著一定的遺憾。
能夠寫出這句話的人,對於孔子的敬重那是顯而易見的。
王溥道:「若無文宣王,萬古如長夜,陛下這幾個字用得是相當精妙。可表於孔廟兩側,以彰顯文宣王之功績。」
羅幼度頷首道:「可!朕欲請文宣王之後入宮一見,諸公以為如何?」
這種微不足道的要求,眾多文臣自然沒有異議。
唯獨個別人隱隱看出了端倪。
盧多遜自然是暗暗好笑,他雖不知緣由,卻也知道孔家要倒霉了。只是不知君上會用什麼法子,畢竟面對的是孔家。
在孔子光環的庇佑下,孔家等於有了一層無形的護身符,對付孔家,也會令自身的名譽受損。
其次就是趙普了,他對羅幼度的了解遠勝他人。
就羅幼度的作風,讓真要邀請孔家人進宮,哪裡需要在這朝會上提出來?
朝會結束。
羅幼度對於孔子的推崇尊重,讓汴京所有的文人學者都吃了一個定心丸。
畢竟羅幼度這剛登基就展開滅國戰。
這份好勝之心,讓不少人為之擔憂。
怕羅幼度窮兵黷武,使得國事衰敗。
現今也放下心來,知道這位新君,對於文事還是相當重視的。
至於孔家得到這消息,瞬間全府動員,張燈結彩,更加不要臉的吹捧羅幼度是當世聖君。
至於為什麼免稅復爵的事情石沉大海,在這一刻已經不重要了。
能夠得到新皇如此隆重地召見,足以讓孔家的聲望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掃五代陰霾,恢復以往榮光。
針對羅幼度的邀約,孔家上下極為慎重,多次展開家族會議。
羅幼度只給了兩個進宮名額,孔家上下核心成員卻半數進京,聲勢極為浩大。
汴京上下,人盡皆知。
羅幼度通過武德司,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甚至還讓武德司偷偷加上一把火。
令得整個汴京,就沒有人不知道孔家後裔奉詔入京的事情。
仁明殿是皇后符清兒的宮殿。
羅幼度拿著撥浪鼓,陪著醜醜玩了好一會兒。
直到符清兒的再三催促,羅幼度方才將小傢伙遞給了鳳竹,換了一身莊重的衣服。
符清兒細心地搬著打理衣擺,說道:「陛下可是要請文宣王的後裔,不能馬虎。」
羅幼度卻一臉無所謂的笑道:「要不是請了竇燕山作陪,這身衣服都懶得換。」
今日正是孔家嫡系孔宜以及族老孔瑜進宮的日子。
為了彰顯慎重,羅幼度還請了竇禹鈞、楊凝式、馮平三位汴京著名大儒以及宰相王溥、宋琪、薛居正作陪,給了孔宜、孔瑜極大的尊重。
接見地點也選擇在了集英殿。
集英殿主要是策試進士的地方,羅幼度以此地召見孔宜、孔瑜,用意也是相當明顯。
羅幼度抵達集英殿的時候,應邀的幾人已經就位了。
「見過陛下!」
眾人先羅幼度行禮問好。
羅幼度一揮手道:「免禮!」
他目光落在中間的孔宜、孔瑜身上。
孔宜年不及弱冠,是一位瘦弱的少年,面色表情有些緊張,顯然沒有經過多少世面。
孔瑜鬚髮灰白,已有六十高齡,頗有沉穩之態。
「這便是溫如公之子吧,到有幾分令尊風采。」
溫如公就是孔仁玉,上任的孔家家主。三年前病故了,是孔家的中興之主。
若不是孔仁玉這跟獨苗在,孔家嫡系血脈得斷絕。
羅幼度並沒有理會孔瑜。
他雖是孔家的掌權者,但以地位來說,遠不及嫡系的孔宜。
羅幼度讓眾人入座,自然而然地說起了孔子的貢獻。
在場的都是大儒學士,對於孔子無限敬重,少不了一通吹噓。
羅幼度覺得到位了,再吹下去他怕畫像上的孔子都得臉紅,問起了孔家的情況。
孔宜哪裡說得出來,他年紀尚小,現在的任務就是讀書。
作為孔家家主,要是儒學功底不過關,將有損孔家顏面。
孔瑜接話道:「家主年少,正在專研經學,孔家事務皆是老朽在打理。」
羅幼度露出了鱷魚的微笑,道:「那就勞煩先生說說。」
孔瑜將這些年孔家的作為詳細言表,什麼祭祀之功,舉辦文會,說得詳詳細細,將孔家的功勞一一列舉。
羅幼度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打斷道:「怎麼都是祭祀?教化呢?」
這一問直接讓孔瑜呆立當場。
教化?
哪有功夫教化,祭祀、文會還有管理農田,孔家將心神都用在了發展之上。
哪會出力不討好地去教化百姓?
百姓懂得多了,造反怎麼辦?
羅幼度一臉驚愕道:「文宣王之後,沒有教化之功?」
孔瑜給問得面紅耳赤。
最重教化的竇禹鈞也是一臉意外。
孔家負責祭祀不假,可不管教化,實在有些不像話。
羅幼度勃然大怒,喝道:「文宣王為了教化萬民,攜門下七十二賢,走南闖北,歷盡艱辛,收門徒三千,將文化傳播六國,為我中國文教事業作出卓越貢獻。初唐穎達公,編纂《五經正義》,總結儒家經學,也為文教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到了你們這裡,竟無半點教化之功?將祭祀文宣王作為孔家主事?」
他怒視孔瑜,一字一句道:「文宣王,不是孔家的文宣王,是天下人的文宣王。」
「所有儒家學子皆是文宣王的學生,包括朕。祭祀文宣王,不是,你孔家一家之事。」
「你們不效仿先輩,宣揚教化,卻將祭祀視為主業……」
「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他拍案而起,指著竇禹鈞道:「你看一眼你身旁的竇燕山先生,他三十年從事文教,不計得失,開辦義塾。至今為止,京畿之內,二十八所義塾,教化學生一千三百人。你們貴為文宣王之後,可有比得上人家皮毛?」
「我輩讀書人當如何?」
「當祭祀先人?」
「錯了!」
「我輩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你們可有一點資格貴為文宣王之後?」
「朕,心痛啊!」
「文宣王之後,竟有你們這等不肖子孫。」
「你們……有何顏面,祭祀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