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打響,衝過來的人都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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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奎叫道:「誰在向前沖,下一步就打身子,不怕死的向前來。」
「你唬誰。」管莊的人叫喊道:「俺們幾百人,你才幾杆鳥銃。」
還有人叫道:「他有鳥銃俺們沒有?這邊也把鳥銃點了。」
蔣義眯著眼笑道:「哪個有鳥銃的,咱們來一對一,打死了算命不好,敢不敢。」
這當口終於又聽到大隊人馬跑過來的聲響,所有人都扭頭到東西和南北兩條朝向的夾堤上都有大股的灰袍漢子列隊跑過來,人數大約有四五百人左右,隊列排的十分齊楚,整齊劃一,隊伍充滿著力量感的韻味,叫人感覺有不小的壓力和威脅。
所有跑步趕過來的弓手都帶著兵器,主要是以腰刀和長鐵槍為主,腰刀少,多半是長長的鐵槍,每人都扛在肩膀上向前跑著,如同移動的鋼鐵從林。
弓手一邊跑一邊調整位置,很快對管莊的人形成了包圍的態式。
要說兩邊的人手相差不是很大,但管莊的人有不少是老弱婦孺,弓手這邊全是壯漢,一邊是衣袍襤褸的農民,一邊是軍服整齊劃一的軍人,一邊是叉耙為主,一邊卻是刀槍如林,在弓手們跑過來時,管莊的人全都慌亂起來,有一些婦人發出尖利的叫喊,小孩子嚇哭了不少,幾個老婦忙不迭往莊子裡跑,這一回當然不是叫人,是膽小嚇跑了。
「你們就是這樣威壓百姓的嗎?」
這時人群中終於走出來兩個主事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人均穿著生員袍服,頭上是四方平定巾,標準的秀才生員的打扮。
這兩個秀才一出面,管莊的人群立刻分開,讓開了道路,每人臉上都是畢恭畢敬的表情。
天已經涼了,這兩人手中還拿著摺扇,一路上一搖一擺的過來,他們也認得張瀚,直接走到張瀚面前,兩人都是一臉倨傲,瘦的先厲聲叫了一句,另一個高胖秀才接著向張瀚道:「那先生也是讀過書的,現在又是朝廷命官,雖是佐雜之流,亦不可隨意行事,這般欺壓百姓。」
這秀才在說張瀚「讀過書」時,臉上露出明顯的鄙夷之色。
張瀚現在也是一個名人,當年曾經是童生,考秀才沒有考中,這些事都已經有不少人知道。雖然張瀚年不及弱冠時沒考中,其實還很有機會,不過這並不影響這些生員骨子裡對張瀚的優越感。
孫敬亭在一邊冷冷的道:「百姓也可為群盜,強掘地畝引水,爭執後群起執械而出欲攻,這樣的百姓,我盜也差不多。」
「你是孫朋友吧。」高胖秀才對孫敬亭倒有幾分客氣,點點頭道:「孫朋友不可亂說,兩莊地畝相鄰,水源當然也是共有。」
孫敬亭氣的笑起來:「當初我們出錢出力時,兩位朋友和貴莊的人可沒有出來說這些啊。」
「張東主是何等豪東,卻與百姓計較些許微物,我等實在不以為然。」
「孫朋友這樣幫忙,想必平時是銀子已經拿足了。」
兩個秀才冷言冷語,孫敬亭臉都氣紅了,張瀚冷眼兩人一眼,兩個秀才心中凜然,一時住了嘴。
「我不管你們是何用意,在這裡只要敢鬧事,不管怎樣我都接下來。」張瀚掃了這兩人一眼便不再,眼中只當他們是空氣,兩個秀才都氣的要死,不過他們也忌憚張瀚的弓手,真的打起來,這邊肯定遠遠不是對手。
張瀚已經抬腳離開,吩咐王長富和梁興道:「把那些挖開的渠都給我填了,誰敢挖就打,一次打跑,再來打斷手,再來就打死。」
「是,大人!」
王長富和梁興一起答應著,然後眼神兇惡的瞧向那些農民。
所有人都在後退,沒有人敢和一身殺氣的弓手們對峙。
弓手就算是新來的礦工也訓練了一段時間,老兵已經訓練了一個多月,軍官中有不少都有實戰經驗,殺過人,就算沒有殺人的也是打架的老手,身上都有一股陰冷兇狠的氣息,這些農民都老實巴交,哪敢與這些凶神強項,在威脅之下,管莊的人節節敗退。
幾個弓手撩起褲角,他們的衣袍下擺原本就很短,沒有什麼妨礙,把褲角撩起後下了渠,岸上的人用鏟子不停的鏟下土塊,兩頭一起動手,很快把短短的水渠給堵上了。
管大和管二兩人唉聲嘆氣,他們根本不敢靠近前面,一隊弓手拿著明晃晃的長槍對準著他們,只要稍有異動,這兩個先惹事的傢伙下場必定不妙。
其實他們現在還用不著水,不過翻過地後就需要引水灌溉,管莊的人也是在做試探,結果鬧出眼前的軒然大波。
「我們走。」兩個管莊的秀才對視一眼,再又瀚等人,眼中充滿怨毒神色,他們高聲道:「就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
張瀚已經走出很遠,聽到他們的話,根本不加理會,兩個秀才又亢聲說了幾句,算是找了點面子回來,也是轉身走了。
主心骨一走,管莊的人迅速散去,這時那些在這邊扛活的人反是有些後悔,臉上帶著笑找李祥符等人攀談,結果這邊無人理他們,這些人才知道自己的活計也丟了,男子們面色鐵青,婦人開始唾罵,一時間鬧的雞飛狗跳。
……
事情發生兩天之後,管昭通和管昭富兩人聯袂趕到天成衛城裡頭。
他們直接到馬府求見馬超人。
一者,馬超人是舉人,是天成衛公認的士紳領袖人物,另外馬家的田畝有不少都在管莊,管莊有三成左右的土地是馬家的,也有三成左右的丁口是馬家的佃戶。
馬超人聽說後,對自己的師爺沉吟道:「管昭通和管昭富和張東主起了爭執,他們的來意難道是叫我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
師爺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馬超人道:「難道他們要把事情鬧大?」
「應該是了。」師爺目露精光,沉聲道:「我聽說爭水源只是小事情,要緊的是張瀚興修水利後那邊的地畝都水漲船高,產量最少加了兩到三成,這地價當然和此前不同。所以有不少附近莊上賣了地給和裕升的,現在都後悔了,這兩秀才應該是眾人推舉出來鬧事的,就算和裕升背景很厚,可幾十個生員一起鬧起來,巡撫軍門也得掂量一下,他們也不要別的,只要張瀚退回此前買的幾千畝地就完事了。」
馬超人冷哼一聲:「見利忘義,真是鼠輩。」
他又納悶道:「張東主真是多事,修那麼多水車,灌溉的地畝多收的糧食,要多久才把本錢收回來……又惹出這麼多麻煩出來!」
「東翁,」師爺說道:「蔣大臨和張彥宏幾個也跟在這事裡頭。」
馬超人一震,說道:「為了幾畝地,他們也要得罪張瀚?」
「東翁,」師爺說:「范家。」
「哦……」
馬超人面露沉吟之色,師爺不說話了,籠著袖站在一邊等著。
張瀚在天成衛和鎮虜衛乃至靈丘一帶都搞了糧食購銷的商會,以底價收入各家的糧食,統一發賣,事後再根據利潤多少給商會成員一定的分紅,這樣保障了各家的糧價底價,有一個基本利潤點,然後又不必大家打擂台爭著收糧,不至於哄抬糧價,當然這樣的代價就是各家的銷售權和定價權都被張瀚主導了,這也是很多人內心並不服氣的重要原因所在。
近來和裕升的收糧速度有些放緩,更重要的就是范家加大了收糧的力度,不僅收糧的力度增加,糧價定的也比和裕升要高一些。
其實和裕升的定價已經照顧到農戶的利益和糧商的利潤,范家的價更高,馬超人斷定這只是竟爭手段,並不能成為常態。
聽說了這些事之後,他的心思益發堅定。
他心中冷笑,想道:「這些人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那張瀚的手段豈是了得,現在只是隱忍,往下去還不知道會怎樣!」
當下叫人請兩個秀才進來,賓主作揖見禮。
管昭通和管昭富對視一眼,由管昭通向馬超人道:「馬前輩,我等今日前來的原因,想必馬前輩是知道的?」
「對,我知道。」馬超人道:「就是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幫兩位小友的?」
管昭通道:「張瀚不止在我天成衛囂張跋扈,在靈丘還因為韓家的事得罪了韓布政,近來有風聲,文巡撫可能調任到保定,韓布政有希望更進一步,任大同巡撫,若這般,張瀚與他的和裕升傾覆只在旬日,馬前輩不如棄了他那個什麼商會,與更大的東主合作,這樣彼此兩利,豈不更好?」
馬超人笑道:「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吧?」
管昭富插話道:「馬前輩是我天成衛的士林領袖,張瀚為富不仁,欺壓地方良善,馬前輩若振臂一呼,在朝中先造些聲勢,地方上也就可以加以呼應,就算韓大人還沒有到任,恐怕我等也能先驅離此人,以為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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