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九微攥緊手指道:「國舅我有話要單獨同你講。」

    殿裡靜了靜,國舅冷冷看我,侍候冒牌貨喝藥的長情也停下手來瞧我,眼神在我臉上,脖頸上定了住,猛地白了臉色。

    九微不想浪費時間,她被人占了殼子的事太過離奇,她不能確定國舅會不會信,在沒有把握之前她不敢暴露自己,所以執意要單獨。

    &舅……」她剛要繼續開口,長情忽然打翻手中的藥碗,落地噹啷啷的一陣響。

    國舅不悅的看他。

    長情手忙腳亂的收拾,在冒牌貨身邊擠眉弄眼,玩命的使眼色道:「聖上不是說燕回公子知道七皇子的下落嗎?」

    冒牌貨費解的看他,順著他的眼色又看九微,依舊一臉不解,卻是吶吶的點了頭,看國舅道:「我沒有騙你,你放了玄衣我就給你劇透……」忙改口,「告訴你玄衣的下落。」伸手一指九微,「她知道玄衣在哪兒。」

    九微只感到兩道凜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國舅刀刃寒冰一般的盯著她,讓她渾身發毛,頓時炸毛道:「知道你娘的臉>

    啪的一耳光落在她臉上,快又狠,沒有預防的將她扇的發懵,耳朵里一陣轟鳴,她愣愣的看收回手的國舅。

    &福。」國舅接過侍婢遞上的帕子細細的擦著手指,不抬頭對身側的小公公道:「讓他知道他在同誰講話。」

    元福領命上前,伸手便要掌她的嘴,九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挨過打,這第一次居然是由她唯一的舅舅來,「國舅……」

    &了吧。」冒牌貨打斷她的話,拉了拉國舅的衣角,心軟道:「國……舅舅就繞了她吧。」

    國舅盯著那牽在他衣袖的手指,極輕極輕的抬了抬唇角,短暫的幾乎不可見,卻是被九微看到了,一瞬之間她開始有些害怕,害怕她的舅舅像長情一般……她甚至開始遲疑她若講出她才是真正的九微,國舅會不會信。

    她不敢確定。

    殿外有內侍稟報道:「相國求見聖上。」

    沈宴來幹嘛?是來阻止她說出玄衣的下落?先前在宮門口講的話也是讓她不要講出玄衣的下落嗎?可她就不明白了,玄衣不是在皇陵守孝嗎?何來下落不下落的。

    沈宴在殿外悶咳。

    冒牌貨小聲嘟囔道:「他怎麼又來了……」

    國舅看她一眼,吩咐元福道:「讓他回去。」

    元福應是,剛要轉身,沈宴便在殿外言語帶笑的開口道:「聖上最好見一見臣,臣有好多話想對聖上講,關於您失憶之事。」

    冒牌貨捂著臉低低哀嚎一聲,「謝特!」

    罵人的!這句她聽她母后講過,說是罵人用的,不要學。

    冒牌貨忙住嘴,又對元福道:「你讓他進來……」

    元福有些遲疑的看國舅,待國舅點了點頭他才應是下殿。

    長情適時開口道:「國舅不如就先讓燕回公子回去?當著相國大人總不好詢問。」

    國舅落眼在跪在腳下的九微身上,眼神冷的嚇人。

    &舅。」九微也看他,趁在長情又要插話之前道:「你不覺得聖上變的很奇怪嗎?」

    國舅眉眼微垂。

    沈宴要死不死的在這個時候入了殿,到她身側垂眼看她笑道:「看來燕回公子又說了什麼不當說的話。」俯身問她,「是說了什麼呢?」

    細細的冷風夾雜著淺淡的藥香飄在她臉上,她盯著沈宴黑漆漆的眉睫,直接了當道:「聖上說我知道玄衣的下落。」

    沈宴淺藍的眸子定了定,笑容絲毫未減,「那你知道嗎?」

    九微摸了摸臉上紅腫起來的手指印,只笑不答他。

    &宴。」國舅冷冷開口,「你方才在殿外講什麼?」對長情揮了揮手。

    &沈宴直起身笑看冒牌貨,「我講什麼聖上應該很清楚。」

    &冒牌貨裝傻充愣的眨眼看國舅,又看沈宴,「我清楚什麼?」

    長情伸手來扶九微退下,九微揮開他的手剛要開口,長情伏在她耳邊低又快的道:「我有話對你講。」

    九微一愣,看他臉色慘白的不敢看自己,只是扶她起身,略一猶豫便隨他退下了大殿。

    離開時聽沈宴道:「聖上要不要單獨和臣談話?國舅在這裡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似乎是國舅的冷哼聲。

    她又聽到冒牌貨討好的撒嬌聲,那聲音嬌弱的簡直讓她懷疑是不是從她的身子裡傳出來的。

    &舅舅,我知道舅舅最好最寬容,你就讓我單獨和沈宴說會話嘛,我病了這麼久悶死了,況且我總是要有些小秘密的啊……」

    &密?」國舅冷聲問她:「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女孩子的小秘密啊,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求求你了國舅大人。」冒牌貨低低軟軟的聲音讓九微陌生極了,放佛那不是她的聲音,撒嬌……她打母后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撒過嬌,因為國舅說撒嬌是最低級的手段,他不喜歡。

    她連舅舅都很少叫,她叫國舅。

    之後又說了什麼她漸漸聽不太清楚,卻在快要下迴廊時遠遠的看到國舅從大殿內出來,一身重紫負袖立在迴廊之外的花樹之下。

    &舅很喜歡她。」長情冷不丁在她身側開口,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也遙遙望著國舅,忽然問她:「國舅是怎樣的人?」

    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問話,國舅萬萬人之上,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要人的命,他不愛說話,每句話卻比聖旨還要有威懾力。

    &私逃出宮,忤逆國舅,我都以為必死無疑了。」他在她身邊講話,聲音淡又輕,像是綿綿的情話,「但國舅守了她兩天兩夜,衣不解帶的親自照料,她的每一處傷口,每一碗藥都是國舅親手照看的,連我也是因為她在昏迷時求了一句,國舅便允了我繼續在宮中服侍,只為了讓她開心。你也看見了,只要她說句軟話,撒個嬌,國舅無不應從,無不退讓。」

    隆冬的風凜冽吹起,卷的國舅衣袂蕩蕩,束得一絲不苟的髮髻絲絲鬆散,國舅就那麼立在花樹下抬頭瞧著臨枝而開的花。

    是啊,她撒個嬌,國舅便真的退出了大殿。

    她的舅舅,她的國舅不是一直不喜歡她撒嬌嗎?

    她有些想不明白,微微愣神,直到聽長情低到耳側道:「你以前有過這樣的待遇嗎?」


    她渾身宛若雷劈,驚訝不已的看長情,「你……知道是我?」

    長情笑的盈盈動人,貼近身用小指勾了勾她脖頸上系小方牌子的紅線卻不答她,只是低笑道:「你要想清楚如今國舅會信你還是信她?你講出那麼匪夷所思,怪力亂神的事情來誰會信你?怕是只會當你瘋了傻了,詆毀聖上可是死罪一條,國舅要是不信你,你就完蛋了……」

    九微猛地攥住他的手,壓他脊背抵在紅柱之上,一字字問他,「我可曾虧待過你?這天下好的,我恨不能都堆在你眼前,你就是這般回報我?」

    長情毫不反抗,垂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我,「我這輩子最恨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父親,阮老太傅。一個是你。」

    恨她?她從未想過長情會恨她。

    長情看她疑惑的表情忽然笑了,笑的眼底荒蕪一片,「你們帶給我最貴重的禮物便是恥辱,私生子,男寵,你們是我恥辱的開始。」

    恥辱……

    九微愣愣的看他,他生的那樣美,笑起來哭起來都動人心扉,那眉那眼,像極了太傅。

    她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太傅府外,也是這樣冷的節令,下了大雪,她特特去給太傅送新得來的紫貂披風,白茫茫的大雪中就瞧見他跪在那裡,臉色凍得青白,懷裡緊緊抱著一形銷骨立的女人,上了年紀,奄奄一息。

    那是他的母親,是後來九微才知道她的母親是個唱曲兒的女子,和老太傅有過一段感情,後來珠胎暗結生下了他。

    但至死都未曾被阮家承認過。

    他在府外跪了很久,只為了母親臨死前想要再見上一見老太傅,但到死都沒有如願以償。

    老太傅那時也病入膏肓,老夫人當家,怎麼可能容他入府。

    他那時也這麼看她,眼底荒蕪,絕望極了。

    九微愣愣鬆開他,想再說什麼,卻無話可講,她以為他是愛自己的,如今看真是個笑話。

    他理了理衣襟,淡聲道:「出宮的路你還記得吧?」轉身便往殿裡回。

    九微在原地站了會兒,猛地有人掩住了她的口鼻,她連掙扎驚呼都來不及就被人一掌拍昏了過去。

    臨昏之前她似乎看到國舅遙遙的望了過來,冷肅的眉眼,面無表情。

    日……她不能再死啊!會變畜生啊!

    事實證明,她真的是主角,她這次又沒死。

    她在一間漆黑的地牢中醒來,還沒來得及回過神脖頸上的小方牌子一閃閃的亮了起來。

    那個冷漠而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請你選擇第一個要攻略的對象。」

    光華流轉之中,白光如鏡鋪展開來,上面浮現了七個名字——陸容城,沈宴,長情,阮煙山,扶南,玄衣,顧尚別。

    分別是——國舅,死敵,前情人現敵人,白月光太傅,唯一隊友,她弟,沒吃掉的狀元郎。

    九微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問道:「攻略的意思是?」

    那光一晃動,那聲音冷漠的答道:「愛上你。」似乎怕她不懂定義,又補充道:「親嘴,表白,沒有扇你。」

    九微一口氣哽在喉頭,十分想罵那句謝什麼來著,反正就是愛你娘個臉,這裡面看看哪個能攻略啊。

    國舅是她舅,而且那一耳光打的她無比清醒,她完全沒有把握國舅會信她。

    沈宴是她死敵,怎麼可能攻略!

    還有長情,那是剛剛說了恨她啊。而且玄衣是怎麼一回事啊!她們雖非一母同胞,卻是同一個爹啊,她要是動了她弟的心思,可怎麼下去面對她爹先帝啊!

    太傅就更過分了,要能攻略她早就攻略的好不好!她都孜孜不倦的攻略他快十年了!依舊是被她摸個手都想咬舌自盡……

    剩下的一個是她唯一戰線的隊友,兔子不吃窩邊草,她要是動了扶南,以後因愛生恨可就麻煩了,連唯一隊友都沒了。

    唯有那麼一個狀元郎看似比較正常一點,但是……她為什麼要攻略?

    九微盯著幾個名字,問道:「我要是誰都不選呢?」

    那聲音一頓便答:「會死,入畜生道。」

    謝什麼……感情這是她生存必須的代價啊,不攻略就得死!

    九微沉默了片刻,一臉悲痛又問:「攻略一個就可以了嗎?」

    那聲音非常冷酷的道:「每次攻略一個。」

    &次??」九微詫異,「是要攻略幾次?」

    那聲音機械冷漠的道:「煩死人,那去死。」便不再理她。

    一個小玩意兒居然也跟她鬧情緒!

    九微也不爽,看著幾個名字惟獨長情的名字發紅光,國舅的一半是紅光,忍著脾氣問道:「那紅色的什麼意思?」

    那聲音頓了很久答道:「已被攻略,被你對手,重生者趙明嵐。」

    趙明嵐?就是那個重生在她身體裡的冒牌貨?那國舅半邊紅光的意思就是被攻略了一半嗎……

    她有些生氣,卻又有些慶幸她還沒來得及向國舅坦白,若是國舅不信她,她真的就必死無疑了。

    那聲音有些不耐煩的又重複一次,讓她選擇。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沒想到生前最擅長幹的事成了她如今活下去的籌碼。

    再三猶豫她開口道:「選狀元郎吧,這個好上手一點。」

    白光唰的收斂,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她適應半天才看清四周,差,環境非常之差,她沒想到堂堂大巽的地牢這般的差,日後一定要好好整頓。

    然後她看到了旁邊牢房裡蹲著一個人,單薄的身子,散亂的發,蹲在天窗漏進來的日光下翻看著一卷書。

    雖然身在髒亂差的牢房之內,那人卻一身清華之氣,秀色難掩,看的九微心花怒放,可不就是她的攻略對象狀元郎嗎!

    當日紅帳一別,發生了太多事,她一時忘了顧尚別,沒想到他蹲在了牢裡,想來該是國舅乾的,國舅慣會幹這種事!

    狀元郎似乎如今才察覺她的存在,打書卷上抬起頭看過來,日光照的眉睫絨絨發光,看不清眸子。

    攻略第一步首先要給對方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九微琢磨著該怎樣給他一個深刻的第一印象,他突然皺了正氣的眉,冷哼一聲,拂袖扭過了頭去。

    大義凜然,一臉不願與她講話的模樣。

    這是……什麼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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