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她將裴素兒給送出了門外,又去取了一隻白玉瓶子交給門口的二等丫頭白荷,囑咐她將裴素兒送回去。
「這露用上了,不能吃辛辣之物,否則你的臉兒會更紅,晚點我再過去看看十八殿下。」白玉例行公事地交代裴素兒。
裴素兒沒好氣一把奪過瓶子,隨後惱恨地瞪著白玉:「誰要你這個臭丫頭假惺惺啊,我最討厭你了,以後都不要看見你才好呢!」
說罷,一轉身便一臉委屈又生氣似地走了。
白玉看著他倔強的背影,不由搖搖頭,嘆了一聲:「真真兒是被人寵壞的孩子。」
這樣一個任性的孩子,方才又怎麼會露出那種讓人不寒而來的眼神,大約是她的錯覺吧。
白玉也沒有往心裡去,徑自轉身回了房內,見著司空茉坐在紫檀書桌子前,在沉思什麼。
白玉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還是上前輕聲道:
「郡主,您這是在做什麼呢,方才那裴素兒分明是想輕薄您,您卻還對他如此和顏悅色,且不說那小子心裡怎麼想的,若是千歲爺知道,依照著爺的氣性,只怕」
司空茉偏了偏臉,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角:「白玉,倒是看不出來你對千歲爺很是忠心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安在我身邊的人。」
白玉聞言,頓時又紅了臉,卻是渾身顫著咬牙道:「郡主,您這是要剜白玉的心麼!」
司空茉見她是真的難過,方才正色笑道:「不過一句玩笑話語罷了,你這丫頭也別往心裡去了,方才我只是在試一試裴素兒。」
「試一試?」白玉有點兒茫然:「小姐,您說試一試是什麼意思呢?」
司空茉微微挑了下眉:「你沒有發現這一次回來的裴素兒和之前寄居在咱麼這裡的裴素兒有些不同麼?」
白玉一愣,隨後顰眉道:「您說什麼這,這是說您在懷疑這個裴素兒是假的?」
她卻是看不出來,只因為裴素兒從一開始到來就讓他們整個府第後院的人都不喜他,十二歲的小小少年,美貌無比卻恁地惹得神憎鬼厭。
一開始宮人們還要因為他特殊的身份,被為難卻也還要好生伺候,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直到後來底下人哭著和白珍說不再去伺候那位十八皇子了,這事兒才捅到了郡主這裡,在被郡主好生整治一番之後,這位小爺才算踏實了。
只是踏實沒多久,便又去刻意接近洛少爺,又為了與郡主鬥氣,做出那種推洛少爺落水。
害的洛少爺發燒的事,若不是洛少爺為他大力求情,郡主早讓人將他折磨個半死,或者告訴千歲爺洛少爺落水的真相,讓這裴素兒進司禮監大獄好好地磨掉一層皮!
如今過了些時日,他又吵著回來,大夥都對他的討厭得緊,還真沒看出來他和之前有什麼不同。
白玉想了想,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一隻紫砂茶杯,忽然明白了:「您是說易容術。」
司空茉點點頭,比了比自己的臉:
「江湖上所謂的易容術,不管人皮面具有多精巧,必定會在臉的周圍如耳朵後,髮際線之類的地方有接縫,雖有一些人皮面具效果極佳,但是若蘸水細細研摸,便能摸出異樣來。」
這就是她為何讓裴素兒過來,並且為他撫傷的緣故。
她雖然不是易容高手,但她也算是一流高手,而妝容與易容亦有許多相通之處,所以,她相信自己一摸,是真有人皮面具,還是一張真的臉孔,必定能摸出來。
「那郡主可曾發現什麼不對勁了麼?」
白玉神色也嚴肅起來,若是貞元公主送了一個真的裴素兒過來,眾人便都暗中懷疑他意在天朝機密,畢竟還有哪裡比九千歲府第更接近天朝權力核心之處。
但若是來的是假的裴素兒,那麼其中就更是大有深意了,白玉跟在司空茉身邊時日長久,性子又機敏沉穩兼有,也算得上是極為優秀的半個謀士了。
司空茉淡淡地搖搖頭:「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那確實是他自己的臉。」
白玉亦有些猶豫地道:「嗯,而且太醫也為他診脈過了,說是水土不服,所以腸胃不適,所以他身子確實虛弱,在千歲府里呆了這些時日,倒是真有些好轉。」
這也就是從側面證明貞元郡主沒有說假貨麼?
司空茉微微眯起眼,她亦在懷疑,是否自己的判斷失誤了?
司空茉沉吟著看向窗外蒼白的青天,瑟瑟寒風卷過一片紅葉,落在紫黑色檀木雕花桌子上的艷麗半殘缺的紅葉,帶來一絲詭譎的氣息。
那種氣息叫做——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在千歲府後的湖邊一伸手接住紅色落葉的美貌少年,輕嗅了下葉子上的味道,又輕撫摸了下自己的仍舊還有些紅腫的臉頰,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竟然開始懷疑我的臉是假的麼,司空茉,該說你是聰明,還是蠢呢?」
日子又過去了半個月,裴素兒在被教訓了那一次後,似乎消沉了下來,不再如平日那般的放肆無忌,而與西狄人的議和條款也簽訂了下來,。
司空茉並沒有放鬆對裴素兒的監視,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她便也沉下心來,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練兵和與鏡湖堡的聯繫之上。
鬼軍出世大半年有餘,如今的飛羽鬼衛雖然尚且及不上靖國公的幹將軍百戰之軍的赫赫威名,但是如今也是名聲遠揚。
其中的九字訣更讓不少老一輩的軍中人都記起了過去那隻消失在沙海的傳奇軍隊。
但是這一支飛羽鬼衛實在太過年輕,又讓老人們只能紛紛在心中暗自猜測。
司空茉也沒有刻意地將如今的飛羽鬼衛與當年藍家鬼軍聯繫起來,於她而言,隱蔽在舊日榮光,先人的榮耀之下,永遠鍛造不出真正的王者之師。
「怎麼,丫頭野心不小,王者之師,這是要超越你的外祖,還是想創造屬於你的傳奇?」裴炎聽著司空茉的話,便從手上奏摺理抬起陰魅的眸子,睨著她似笑非笑地道。
司空茉順手將幫他看完的摺子擱在了明黃的繡萬字桌布上,方才望著他悠悠道:
「百戰之師常有,王者之師不常有,有王者之師,方能保住不敗之地,若這天下是我的,我會希望飛羽鬼衛而成軍中之魂,軍中將領的熔煉之爐,才能讓軍魂百年不墮,勝之常在。」
「軍中熔爐?」裴炎忽然頗感興趣地挑眉道。
「嗯,軍中熔爐,就是——軍校署。」
司空茉笑了笑,她想過能成立類似於西點軍校那樣的學校,系統的軍事理論與實戰結合,有獨特而能傳承百年的鋼鐵一般的精神,亦不乏人文之所在。
所有優秀的將領大部分能從中出生、成長、進修,最終成就一個完整的體系,支撐國防。
裴炎聽著司空茉的闡述,眼中亦有異芒綻放,他定定地聽完司空茉的簡單闡述,裴炎素來是個善於採納百家之長的人,那些完全沒有聽過的理念讓他非常的感興趣。
但是司空茉到了末了忽然輕笑起來:「可惜這天朝卻不是我的,自不必如這般操心了。」
裴炎聞言,將手上硃砂水晶筆掉了個頭,挑起司空茉的下巴,仿佛在端詳她每一處線條一般:「倒是看不出來,我的小丫頭倒是個有問鼎九五之尊的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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