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夜很安靜】只是覺得這樣很好
「姑娘可還記得當日那人是何模樣?」沈千帆問。
厲鵲點頭。
沈千帆召來下屬,令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大鯤城內尋了一名畫師前來府中。
「晚上想不想出去走走?」段白月問。
「這城裡如今一片蕭條,出去怕是連盞燈都沒有。」楚淵道,「去做什麼?」
「散心。」段白月道,「不在乎外頭有沒有景致,怕你在屋裡悶壞了。」
楚淵坐在石凳上,道:「不想動,累。」
「你是心裡累。」段白月站在身後,替他輕輕揉太陽穴,「厲鵲這頭交給我便是,你留著精力,安心處理軍政之事。」
楚淵向後靠在他懷裡,閉著眼睛曬太陽。
「待白霧島這頭的戰事結束,打算何時對付楚項那頭?」段白月問。
楚淵道:「此戰之後,大楚海軍會重新調撥,頂多用一年時間來休養生息,而後便會一舉南下,直攻翡緬星洲。」
段白月點頭:「那我先回西南,替你守著關海城一帶。」
楚淵握住他的手:「嗯。」
「無妨。」段白月彎腰環住他,在耳邊低聲道,「若是想我了,就寫封信,我來王城看你。」
楚淵撇嘴:「我想你做甚。」
「當真不想出去走走?」段白月道,「就當是偷個閒,這王府里來來往往到處都是人,吵得慌。」
「溫愛卿晚些還要來。」楚淵道。
那就更要走了。段白月將他拉起來,強行帶出了府。
楚淵用摺扇拍拍他的腦袋:「大膽。」
段白月問:「這回要罰什麼?」
「罰你三天不准吃肉。」楚淵在街邊買了個斗笠,拿在手裡晃悠,「既然出了門,那去海邊?」
段白月點頭,兩人沿著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一道往城外走。
海邊風有些大,也沒什麼人。暮色沉沉,遠處隱約有咆哮傳來,海浪在黑色岩石上濺得粉碎,連腳下土地都在顫抖。
段白月用披風仔細裹住他。
楚淵道:「在這裡待一陣子,心裡頭的確會暢快些。」
「喜歡海邊啊?」段白月伸手環過他的肩膀,「在望夕礁附近有一處海島,我買下來?將來一道去住。」
「仔細算算,你少說也已經占了十幾處宅子。」楚淵好笑地看著他,「從大漠到南海,真要當地主員外不成。」
「還有好幾十年吶。」段白月道,「兩三年一換,海邊住膩了就去山裡,免得你總在一個地方嫌悶。」
「哪有這麼多事,在宮裡待了二十餘年,還不是照舊過來了。」楚淵裹緊披風。
「那不一樣。」段白月道,「就是因為悶了太久,將來才要補回來。這江山雖是你的,可現在負累太多,等將來肩上的擔子都卸掉後,我再帶你從北到南,將所有景致都看一遍。」
楚淵將手抽回來,問:「那時都該老了,怎麼辦?」
「老了正好。」段白月和他碰碰額頭,「我背著你走。」
楚淵撇嘴:「還背得動嗎?」
「你少吃一點,我就能背動。」段白月信誓旦旦。
楚淵失笑,伸手拍開他:「貧。」
「這可不叫貧,是想逗你開心。」段白月道,「看天色要落雨了,回去?」
楚淵搖頭:「再待一陣子。」
段白月道:「再待一陣子,就該淋雨了。」
楚淵反問:「淋了雨又如何?」
「是不會如何,可風寒還沒好,想淋雨也要等以後。」段白月帶著他跳下礁石,「若是嫌王爺府裡頭鬧,我帶你換個地方住。」
「哪裡?」楚淵問。
「去了便知。」段白月賣關子。
楚淵挑眉,跟他一路進城。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下來,天邊黑雲滾滾,眼瞅著就要落雨。兩人停在一處客棧門前,一串紅色燈籠隨風搖曳,牌匾歷經風霜洗禮,只剩斑駁四個大字——海涯小築。
「還當要去哪裡。」楚淵道,「一處客棧而已。」
「這城裡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供歇腳。」段白月道,「雖說看著外表破舊了些,裡面卻也乾淨整潔,飯菜也燒得不錯,不如今晚在此過夜?」
「對面就是王府,為何要住客棧?」楚淵問。
「這裡清靜。」段白月道,「就當是體恤民情。」
「有你搗亂,能體恤出什麼。」楚淵拍拍他的胸口,自己伸手推開門。
小二正在櫃檯後打盹,聽到聲音後趕忙站起來,卻沒料到卻是皇上親臨,登時嚇得跪在地上,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像是在做夢。
「平身吧。」楚淵問,「可有上房?」
「回,回皇上。」小二結結巴巴道,「這裡沒上房,都,都一樣。」說完又趕緊道,「掌柜已經回家了,小人這就去叫他前來。」
「找個視野最好的房間。」楚淵道,「朕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聽聽風雨聲,不想驚擾他人,你家掌柜好端端睡著覺,就莫要打攪了。」
「是是是。」小二連連點頭,他只在皇上進城那日遠遠圍觀過,因此並不認得段白月,以為是侍衛或者大官。於是趕忙收拾出兩間相鄰的房間,便彎著腰退下樓。
進屋之後,楚淵四下看看,的確有些舊,卻也的確乾淨。
段白月解下他的披風,問:「還冷嗎?」
「不冷。」楚淵推開窗戶,一股風登時鑽進來,夾雜著細小雨絲。往下看恰好是一條小小的街道,三兩個急匆匆的路人正在往家裡趕,刺啦啦的油鍋聲傳來,循聲望去,不遠處有一家糖糕店還開著門,紅色的燈籠在寂靜黑夜中照出一圈光暈,分外溫暖。
「想吃嗎?」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嗯。」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轉身下了樓梯。
楚淵靠在窗口,看著他跑出客棧門,踩著地上的小小水窪到了糖糕店的屋檐下,同老闆說著什麼。片刻之後,又抱著一個紙包跑回來,一隻手擋在額前遮住雨,微微有些狼狽。
於是沒來由便笑出聲。
「來,趁熱吃。」段白月推門進來,把紙包放在桌上,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剛出鍋,老闆說要趁熱吃,裡頭加了紅豆……」
楚淵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親吻,時間很短,卻也很軟,很暖。
段白月有些意外:「怎麼了?」
「沒怎麼。」楚淵環住他的腰,「只是覺得這樣很好。」
四周很安靜,沒有人打擾,最愛的人就在身邊,困了隨時都能閉起眼睛睡覺,什麼都不用想。這樣溫柔的歲月,就好像是先前在雲德城裡,兩人相擁而眠時,也想過要讓夜晚變得無比漫長,最好永遠都不要天亮。
「小傻子。」段白月反應過來,伸手抱緊他,連心尖都疼,只恨不得將人捧在手心,就這麼一路帶回西南,藏在被窩裡,看都不給別人看。
楚淵環住他的脖頸,重新閉著眼睛親吻上去。
段白月揮手掃上窗戶,將人壓在牆上,雙唇像是要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開。
王府中,沈千帆拿著一幅畫像,眉頭微微皺起。
葉瑾敲門:「方便進來嗎?」
「自然。」沈千帆剛忙上前打開門,「這外頭還下著雨,大嫂怎麼來了。」
「咳。」葉瑾嚴肅咳嗽。
沈千帆及時改正:「葉大哥。」
「給千楓燉了湯,順便給你送來一碗。」葉瑾將食盒放在桌上,餘光掃見畫像,不解道,「你在畫……皇上?」
「大嫂也覺得這像皇上?」沈千帆問。
於是葉谷主就又咳嗽了一下,不要亂叫,大嫂是誰,我和你大哥並不算特別熟。
然而沈千帆這回卻沒有及時反應過來,而是繼續道:「這幅畫像是城中畫師根據厲鵲的口述所描,據她所言,少說也能與當日之人有個八分像。」
「厲鵲,所以這是段白月?」葉瑾狐疑,又拿起畫像看了一眼。雖說與楚淵並非十成相似,然而硬要說此人是段白月——除非是目害。
「的確像皇上,卻也能是另外一個人。」沈千帆道,「高王楚項。」
「我沒見過他。」葉瑾放下畫像,皺眉,「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是楚項曾在大理城中冒充段白月?」
沈千帆點頭。
「理由呢?」葉瑾繼續問。他先前只是聽沈千楓說了幾句厲鵲的事,對個中原委並不清楚,因此一頭霧水。
沈千帆道:「我也不清楚。」
「怎麼又和段白月有關。」葉瑾搖頭,轉身往外走,「我去找皇上。」
沈千帆提醒:「皇上不在。」
「不在?」葉瑾刷拉扭頭,「去哪了?」
沈千帆道:「聽四喜說,應當是去了海邊。」
「這狂風暴雨的,去海邊作甚。」葉瑾瞪大眼睛,風寒才剛好,怎麼也不自覺些,若是病情又重了怎麼辦。想了想,繼續盤問:「和誰一起去的?」
沈千帆這回反應神速:「沒和誰,一個人,帶了影衛。」
一個人才怪。葉瑾胸悶握拳,為何只是片刻不盯著他,就又偷偷摸摸跟著禿子跑了。
還能不能好好做一個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