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處腳店的李家酒樓在規模上比流芳居可要小了許多,但當孫途進入一樓大廳時,卻發現裡面所站之人比流芳居一樓要多出一倍,而且這些人個個身形魁梧挺拔,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皆是軍中精銳。伏魔府 m.fumofu.com
倘若沒有剛才店門前上看對視的那一眼,孫途或許還會小小吃一下驚,但現在嘛,他卻頗為淡然,只稍微掃視了他們一眼,就直奔那邊往上的樓梯而去。其中幾個軍卒陡然抬步似要攔阻,卻被二樓的一聲音給制止了:「越侯當真是稀客,還請上來說話吧。」
孫途也沒有什麼猶豫,當即抬步向上,帶了明顯有些不安的秦檜與狄鷹揚二人拾級而上,來到了二樓,然後就看到這裡除了十多個佩刀的武士外,還有一個笑吟吟的中年男子正打量著自己。片刻後,這位才拱手報出了自己的身份:「下官東宮少師李綱,見過越侯。」
聽得這一身份,秦檜二人的臉色當即一變,倒是孫途此時依然不為所動:「原來是李少師當面,卻是失禮了。看來這酒樓也和少師你脫不了干係吧?」
「呵呵,不過是我從弟所開的一家酒館,因臨近流芳居,所以就來此了。」聰明人之間對話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李綱直接就道明了原委,同時又作了個請的手勢,讓孫途繼續登上三樓:「那位貴人已在上面等著越侯了,不過這二位就先在這裡吃杯水酒,由下官作陪,可好?」
他雖然用的是詢問的口氣,但完全不給孫途他們以任何拒絕的機會,已向狄鷹揚做了個入座的手勢。狄秦二人看了眼孫途,見其點頭後,方才有些忐忑地坐到了那邊的酒席上,而他們周圍,則全是滿臉戒備的護衛武士。
孫途此時已經再度上樓,只是這一回他的腳步卻要慢了不少,神色也變得越發凝重。說實在的,他都未曾想到在此竟會遇到這麼個人物,心中的衝擊可不比狄鷹揚他們要小啊。
而當他上得三樓,一眼瞧見陪在那氣度不凡的男子身邊的其中一人時,神色再度一變,眼睛都眯了起來:「狄二哥……」只一瞬間,有些之前有所疑慮的東西便已豁然而通,但也讓他的心情更為複雜,被人利用的感覺可實在是太難受了。
狄虎臣有些尷尬地沖他一笑,兩人雖然見過面,卻未作深談,與孫途關係最好的還是狄鷹揚,而且他的這個九弟現在還留在二樓呢。這若是讓老九知道了自己在此,以及背後的一些舉動,恐怕是不肯干休了。
孫途卻只在他身上一呆而已,就已重新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那個氣度華貴的男子身上:「臣孫途見過太子殿下,不知太子在此,臣適才多有失禮,還望恕罪。」說著,便欲行下禮去。
眼前這個男子,赫然正是當今大宋太子趙恆!孫途其實從未與他見過面,他雖有太子之尊,但在東京城內卻頗為低調,不但從未插手過朝中事務,甚至連朝會都不怎麼參加。而孫途又是游離於朝堂之外的存在,自然更不可能與之有什麼交集了。
但偏偏,剛才在酒樓外頭上下的這一對視,便讓孫途一下就認出了趙恆的身份來。實在是因為他和父親趙佶之間的長相太近,幾有七成相似,活脫脫就是個年輕版的當今官家,而孫途可是近距離和趙佶見過好幾面的。然後再加上外頭嚴密的護衛,樓上樓下這麼大的排場,哪怕沒有東宮少師李綱這樣的明顯人物出面,孫途也足以叫破對方身份了。
趙恆卻沒有多少太子的架子,一見孫途就要拜倒,趕忙上前一步攙住了他:「越侯不必如此大禮,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隨意些便可。」
孫途也就順勢直起了身子,雖心中依然有著陣陣激滔,神色卻顯得頗為淡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似的。只是在看向神色古怪的狄虎臣時,他還是苦笑道:「二哥,你可騙得我們好苦啊。」
狄虎臣見此,只能開口了:「千里莫怪,事關重大,我自然不敢亂說,連老九他都還被蒙在鼓裡呢。」
「來,且先坐下慢慢說話吧。」趙恆倒是顯出了幾分上位者的氣度與鎮定,笑著一指跟前的座位道。有了太子的這一句後,在場七八人便紛紛落座,孫途則很識相地坐到了最後的位置上。
本來他是懷著興師問罪的意思而來,但現在,這股子氣勢卻撒不出來了,畢竟太子的身份擺在這兒,君臣尊卑早定,哪怕人家真是在把他當槍使,也只能是認了。
只是這麼一來,孫途就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這讓此處的氣氛略顯尷尬。趙恆見此,就笑著道:「越侯不必如此拘束,你我雖然才今日初見,但當年卻也是有些淵源。」
「哦?臣怎麼不記得還有幸能與殿下有過什麼交集?」
「你可還記得當年自己為開封府都頭時曾與魏國公韓家有過一段齟齬嗎?」見孫途點頭,他又繼續道:「當時我就曾在現場見過此事,也曾聽附近百姓提過你的威名,當真是叫人心生敬仰啊。」
「殿下過譽了,臣愧不敢當。」孫途忙謙遜了一句。
「不,我的這一點敬意你完全受得起。說實在的,相州韓家如今在朝中也自是一股勢力,多少官員都不敢得罪他們,可偏偏就你孫途敢為了一件小案就與之為敵,並最終戰而勝之,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說起來,當時我還想出面於暗中幫你一把呢,但隨後卻發現你當時竟能遊刃有餘,著實是英雄了得,無愧於被百姓們稱為鐵面無情孫都頭。」
只從他這一番說辭里,就可看出當日之事留給趙恆的印象那是相當深刻,哪怕時隔多年,依然能娓娓道來,甚至記得比孫途這個當事之人更要清晰。這讓在座的幾個官員對孫途的看法又有了些改變,目光里也多了幾分激賞和拉攏之意。
太子都這麼讚賞自己了,孫途自然不好坦然而受,便又是好一番的謙虛。而趙恆則繼續感慨道:「只是當你因之後的案件遠離京師,我還頗為你感到不值呢,像你這樣一心為民,不畏強權的好官能吏,實在是太少,也是朝廷最需要的人才啊。好在,你並未讓我失望,之後在江州,在山東和江南又屢立功勞,當真算是我大宋朝的棟樑之材了。」
邊上那些官員這時臉色又變,再看孫途的眼神都有些羨慕了。說實在的,他們與太子相交多年,為他出謀劃策兢兢業業,也從未見他有如此誇獎重視過自己呢,想不到今日居然對這麼個武將如此看重。
就是孫途,此時也有些發懵,這太子對自己可太熱絡了,實在有違常理啊。畢竟自己在朝中實在算不得什麼,就因為自己找上門來,就讓他如此高看嗎?
趙恆此時卻來了興致,繼續滔滔不絕道:「你可知道我最感欣喜的是你立下的那一件功勞嗎?」見孫途愣住無法作答,他便是一笑:「那就是你敢在江南除掉為禍當地多年的奸賊朱勔了!此賊仗著花言巧語欺瞞父皇,卻在江南巧取豪奪,敗壞父皇和朝廷名聲以肥自己私囊,當真是死不足惜!可多少年下來,從未有人敢對付他,也只有你孫千里,能為民除害,為國鋤奸,著實當得起一個國士的稱號。」
這話可實在太大了,饒是孫途臉皮夠厚,也有些無法領受,趕緊避席起身:「殿下實在謬讚了,臣愧不敢當。當時除了激於義憤外,也實在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行險殺賊!」
「好,好一個激於義憤,行險殺賊!只此一言,就可看出孫途你為人之正義與坦蕩!」趙恆卻再度欣然稱讚,隨後又將臉色一肅:「然則如今朝堂之上奸佞當道,父皇又深受那六賊蒙蔽,以致朝綱顛倒,百姓倒懸。我趙恆既為太子,總得為父皇分憂,為我大宋天下盡一份自己的心力,所以此番才想到了借著剿平無憂洞賊匪的機會來查出並剷除其背後的奸佞權臣。不知千里你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為大宋,為百姓除此奸惡啊?」
這一番話說下來當真是慷慨激昂,在座的幾名官員都已為之動容。而孫途的心卻陡然一動,直到這時,他才猛然察覺到眼前的太子趙恆有多麼的不簡單,他居然靠著一席吹捧自己的話,就把全盤局勢給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讓自己再沒有了追責聲討的機會。
事實上,因為對北宋末年這段恥辱的稍有了解,孫途對這個只能與自己父親同時出現在歷史記錄里的宋欽宗趙恆的印象只有一點,那就是個無能的,窩囊的亡國投降之君罷了。至於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沒有什麼抱負,有什麼能力,卻是全無想法。
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想簡單了,身為太子的趙恆無論口才頭腦還是眼光抱負都要超過自己的父親,那個只知道縱情聲色,徜徉藝術殿堂,一心玄修長生的趙佶許多!
同時,孫途心裡也生出了一絲疑問,趙恆為何會冒如此風險,去想著和自己父親的寵臣為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