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伴隨著一陣莊嚴柔和的梵唱聲響起,一具小小的佛像緩慢地從盒中升起,直看得細封常目瞪口呆,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樂筆趣 www.lebiqu.com
哪怕眼下出了這等關乎到整個細封氏興衰的大事,此刻的細封常也把全副心思都投到了這隻從所未見的八音盒上。良久之後,他才怔怔開口「這……果然是佛法加持下的神物啊!」
這等後世頗為常見的小玩意兒放到千年之前確實太過超乎人們的認識與想像,就是一向對奇技淫巧更為熟悉的宋人在見到八音盒時也會感嘆莫名,更別提在此道上幾乎一竅不通的党項人了。何況,這隻八音盒還披上了一層神秘的佛寶外衣,自然更讓人相信此乃佛力而非外力所致了。
只看對方那驚嘆的表情,孫途就已能猜到這對細封常有多大的衝擊。但他還是開口道「公子,你覺著此物能頂替那被殺的寶馬進獻皇帝嗎?」
「那是當然!」細封常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別說那馬兒已死,就算還在,有了此物我也會以它為最主要的壽禮進獻皇帝!這一佛寶可抵得過十匹寶馬了!」
孫途心下好笑,這位說話也太誇張了,但從其反應來看,確實在他眼中這八音盒要比那匹數千貫買來的寶馬要珍貴得多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後,孫途又道「既然公子這麼說了,那我也就放心了,總算是幸不辱命!」
「你何止是不辱使命,簡直就是幫了我細封氏一個大忙,立下大功一件了!」細封常頗為興奮地一搓手,都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在房中走動了幾步「而且一旦讓皇帝知道他們是為了搶奪此寶才對你下的手,只怕那些人的罪名又要加重幾分了。只可惜,現在還不能將寶物進獻皇帝,否則……」
對此孫途倒不是太過在意,只是笑了下也沒接這話茬。
既然事情都已說完,再加上今日他又是動手又是動腦動口的確實有些疲憊了,便跟細封常告了聲罪,然後返回自己的偏院歇下。至於細封常,興奮他卻是一時毫無睡意,就在那兒擺弄著那隻八音盒,直到天色將明。
看似平靜的一夜終於過去……
孫途是在沉睡中被人敲門才驚醒過來,本以為是細封常打算要去見摩侈赫了才會讓人來招呼自己,不想在見到對方後,卻發現兩眼還著血絲的細封常卻是神色緊張,甚至帶著一些後怕,看他到來就急聲道「千里,出事了!得虧你昨日你未曾與他們一起回去,不然,恐怕連你都要被殺!」
頭腦還有些發昏的孫途一開始並未聽明白他話中之意,片刻後,才醒悟過來,陡然變色道「公子是說昨夜送我來此又回去的摩侈赫的人被殺了?」說到這兒時,他也是猛一個激靈,神志已徹底清醒了過來。
「是啊,他們昨夜壓根就沒有回去。將近五更天時,才被人發現這十多人竟已陳屍在離寧令府不過一里之外的小巷之中。所有人都是被亂箭射殺,但射在他們身上的箭矢已全被拔走,所以根本無法通過兇器來追查行兇者的身份!」細封常猶有餘悸地說道。
這下不光是他,就是孫途也猛打了個寒噤。想想那黑夜裡,猝然遇到亂箭襲擊,就是自己,只怕也很難自保吧。正如細封常所言,幸虧自己昨日決定留在這邊,不然那些屍體裡就得多上自己一具了。
細封常這時又冷笑一聲「但即便如此,其實誰都知道敢做出這等事來的人會是誰,一定是太子的人為了殺人滅口才派出了大量弓手,他們還真是膽大妄為到了極點啊,這裡可是我夏國都城,他們居然也敢如此殺戮。看來這次真是將他們給逼急了……」
這一回孫途卻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稍稍皺起了眉頭來。真是如此嗎,真會是太子在情急之下不顧後果地派人襲殺了摩侈赫的手下,而為的其實是將自己這個重要證人給剷除了?
這說法看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可再仔細想想,其實又大有問題!太子為了脫罪才這麼做,可是一旦證人被殺,那首先被懷疑的必然是他,他真會惶急到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了?就算他會如此,那身邊的人就沒一個清醒的加以勸阻?
而更關鍵的是,這事的後果甚至要比昨日殺自己搶寶物要嚴重得多!昨日那場他還能找出個藉口來說是為了報復,還可以把黑鍋甩到細封遙的身上,可出動弓手本身就很是敏感,往大了說就是有謀逆之心了,就算他是太子的身份,恐怕也會被自己的老爹懷疑,從而對他行霹靂手段吧!
在迅速轉過這些念頭後,孫途已然有了判斷,恐怕此事還真有很大可能並非太子所為,而是另有一股想要把太子推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傢伙所為。
那會是什麼人?他首先懷疑的是摩侈赫。以此人心性與手段之老辣,還真有可能來這麼一手賊喊捉賊般的策略。又或者是……越王?
因為到興慶府時日尚短,對夏國內部的權力劃分更是所知甚少,所以孫途此時熟悉的也就這麼幾方勢力而已。而現在他是對任何一個有可能和太子為敵的人都生出了疑慮來了。
「千里……」直到細封常連叫了他好幾聲,孫途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來,忙歉然一笑「公子恕罪,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我有些亂了心神了。」
「這也怪不得你,別說是你,就是我現在想著也是有些後怕啊。」細封常又嘆了一聲,而後才道「出了這等變故,咱們接下來卻該如何是好?」
孫途這時已經擺正了心態,其實這到底是何人所為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他的目的只在把夏國太子拖入泥沼之中,並藉此機會讓整個夏國官場亂上一亂,所以便道「咱們當然是去見摩侈赫,表明我們與他站在同一陣線的態度了。」
「嗯?這時候還去見他……」
「正是因為出了這等事,我們再去見他才能顯出我們的誠意來。而且這麼一來,也可以讓他相信此事與我細封氏無關。畢竟,那些人可是因為送我回到這兒才出的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算是殺他們的嫌犯。」孫途已經完全恢復過來,說話分析得是越發有條理了。
細封常聽了這話才明白過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那用過飯後我們就去見摩侈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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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時辰後,當孫途他們來到摩侈赫的府邸前時,便發現這裡的防禦要比昨日嚴得多。不但門前的護衛隊伍由昨日的二三十人變成了上百人之多,甚至連延伸出去的半條街道上也站滿了手持兵刃的夏國兵卒,這讓尋常百姓壓根就不敢往這邊湊了。
要不是孫途亮出了他昨日拿到手的那塊金牌,恐怕他們這一行也很難靠近寧令府大門。不過有了令牌就不同了,只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後,他們便得以順利入內,當然,隨身的各種武器還是被人全數拿走。如今的寧令府大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意思了。
因為昨夜的這場變故,今日來府上拜見摩侈赫的朝中人等那是格外的多,哪怕孫途有令牌開道,也只能在偏廳等候。直過了有近一個時辰,才有人請他和細封常過去見自家主人。
此時的摩侈赫已經沒有了昨日的自如隨意,臉上的怒意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哪怕對上孫途他們,依然是陰沉沉的。沒有絲毫的客套,他便直入主題「孫千里,你們細封氏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今日可有決定了嗎?」
「寧令,既然我與我家公子今日來此,自然已說明了我們的態度。」孫途見細封常被摩侈赫的氣勢所懾一時說不出話來,便代為回話道。
「昨夜的事情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老夫手下之人竟被人襲殺在外,真是豈有此理!還有,你昨夜竟沒有隨他們一起回來嗎?」說著,摩侈赫又用有些懷疑的目光看向了孫途。
孫途卻不見有驚慌的「在下確實足夠幸運,因為我家公子體恤,所以才會暫時留了下來。但他們遇襲與我細封氏是全無半點關係的,無論我家公子還是大公子都已做出了與寧令合作的決定,此時又怎麼可能出爾反爾呢?」
直到這時,細封常才略定下了心神,也跟著道「寧令,小侄早聽說您與我父親一向交情深厚,你還頗為照顧我兩位兄長,所以這次之事我細封氏自然是要站在你這邊,讓千里作證指證太子那番大膽所為的。」
聽完兩人的這番言辭後,摩侈赫的神色也終於緩和了一些「你們能這麼決定,老夫甚感欣慰啊。本來嘛,你我皆是党項族人,就該同心一致才對。既如此,你們待會兒就隨老夫入宮,把實情稟奏皇帝!」
本來皇帝的意思是留待兩日後的朝會再作處置,但在又出了這等變故後,摩侈赫自然是無法再忍了。而且他相信,在知道出了這事後,皇帝也不敢再跟他打馬虎眼了,畢竟摩侈赫在夏國朝中的地位和權勢也是極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