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詞字閣http://m.cizige.com秋日夕陽的最後餘暉灑落在東京城數里外一座孤寂冷清的小山崗上,照在那一片因各種原因而只能草草收斂的墳塋之間。
孫途將一杯酒慢慢倒在了其中一座小墳前的泥地里,誰能想到,幾十年來在江湖上都享有盛名的一代宗師周侗他居然就如此悄無聲息地長眠在如此默默無聞,甚至只在墓碑上潦草刻了個名字的墓地之中。
而就這,也還是多虧了崔略商等幾人湊錢把他下葬的,要不然……只要一想到這一層,孫途心中的愧疚之情就變得越發濃烈,他恨,恨自己為何對師父如此不管不問,為何連他出了這等事情也要直到今日方才知曉。
其實這倒並非孫途為人涼薄,都回到汴京好久了居然還未去拜見過自己的師父。正相反,正是因為他足夠關心周侗,才不敢上門。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些年來得罪了多少朝中權臣奸佞,他孫途有侯爵與大功在身,那些人不敢報復,可要是讓他們知道周侗的存在,讓他們知道這是他很重視關心的一個人,恐怕就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了。哪怕周侗在江湖中的名頭再響,武藝再高,可在那些朝中高官眼中依然不值一提,害他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這一番良苦用心換來的卻是如此噩耗,這自然就讓孫途完全無法接受和原諒自己了。此時的他,就這麼怔怔地立在墳前,半晌後,更是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師父,弟子不孝,無法護您周全。我知道無論我今日在您跟前說什麼,都無法彌補我的過錯,我只能答應你,一定會找出害死你的真兇,無論他是什麼人,我都一定要讓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以告慰您的在天之靈!」
這番話孫途說的其實挺平靜的,甚至臉上都沒有太多憤怒或咬牙切齒的模樣,語氣更是平淡如水。但在旁聽到看到的崔略商等幾人不知怎的,不自覺地就感到一陣發寒,隱隱看到將有一場血雨腥風即將在東京城裡刮起來。
這讓他們這些人都不敢上前勸慰了,只能是默默地陪立在旁。直到天色徹底的黑下來後,孫途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著一臉忐忑的崔略商道:「多謝你們幾人當時肯幫師父他老人家入土為安,這份情我孫途記下了。關於此事,你可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嗎?」說著,目光已直接盯上了他的雙眼。
這讓崔略商更感心悸,想要推脫,可又是不敢,終於遲疑後道:「小的不敢有瞞越侯,其實此事後還出了一樁事情,有個叫周雄的漢子突然因事被我開封府派人拿進了大牢之中,據說他是因當街毆殺人命才被拿下的,而他所殺的,正是其中幾個鬼樊樓的賊人……本來此事也算不得什麼,甚至可以當成見義勇為,可偏偏掌管刑獄之事的鐘通判卻突然改口,把他定了個重罪,直到今日還被收押在我開封府大牢之中……」
當聽他提到周雄這個名字時,孫途的目光就是一沉。雖然他與周雄交往不是太多,但卻記得很清楚,此人正是一直以來跟隨在師父身邊的子侄,而他在那時動手殺人,是不是正說明了他已經查出了此事真相,在求告無門的情況下,只能鋌而走險地親自動手殺人?
這也讓他頓時有些急了起來,忙問道:「那現在要怎樣才能見到他?不,我得想法兒救他,他被定的是什麼罪?」急切之下,孫途的心思都有些亂了,這是極其少見的情況。
「大牢那邊就連小的幾個也進不去,都由那鍾通判做主。而且,他因為在朝中有大靠山,就連周府尹有時都要避讓三分,所以想要從這邊入手怕是極難。」
孫途看了他一陣,確認其所言非虛後,也只能是暫且把急切的心情給按捺下來。隨後,他又想到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那婉兒呢?她在哪裡?」見對方有些迷茫,他又解釋了一句:「周繡婉,也就是一直跟在師父跟前的一名少……女子……」想到已過去十來年了,周繡婉當不再是少女,孫途又趕緊改了口。
崔略商卻搖了下頭:「這個卻是不知,當時我們到時,那院子內外只有周師父一人,再無旁人了。」
孫途略感不安地走動了兩步,要是往好了想,說不定周繡婉早已嫁人,所以她與這一切都無關係,如此自然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可要是她也牽涉其中,甚至已落到了某些人手裡,只要想想她的處境,孫途就是一陣焦心,恨不能現在就把個東京城給徹底翻過來,找到人。
在作了幾次深呼吸,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後,孫途才拍了拍崔略商的肩頭:「這次幸虧有你,不然我不知要被瞞到什麼時候呢。你放心,此事我不會讓你冒險,我自有法子去把一切查個水落石出!」
「侯爺……」崔略商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心裡話道了出來:「小人雖然愚鈍,卻也瞧出這事內情極深,說不定還牽涉到了什麼遮奢人物,還望您能三思後行,莫要因為一時憤怒就把自己的前程都給毀了。」
感受到對方發自真心的關心,孫途心裡又是一暖:「放心,我孫途從來就不是行事莽撞之人。更何況,我現在的身份也自不低,在這東京城裡,真能與我一斗的,也不會太多!」說話間,他已轉過身,抬眼往前方已經燈火闌珊的東京汴梁望去,眼中的殺氣是怎麼都無法掩蓋住了。
在他身側,一眾親衛如標槍般挺立,個個面容堅毅,完全沒有半點擔心的樣子,就好像是在告訴他們的將軍,無論他做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入龍潭進虎穴,他們都將追隨左右,誓死保衛。
看到這一切的崔略商既感羨慕,又大為驚恐,此事怕是真要鬧出大亂子來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把實情相告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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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初更後,孫途才腳步沉重地回到家中。見他神色鬱郁,雅兒和扈蓉都不敢太過打攪,只當他最近忙於公事,所以有些疲憊,就連兒子虎頭,都只在他跟前膩歪了一陣,就被奶娘給帶了下去。
直到房中只剩下他們夫妻三人,孫途才把今日得知的噩耗給道了出來,也提到了周繡婉的不知所蹤。這一下,可把雅兒給傷心和擔心壞了:「周爺爺他居然就這麼去了?我在東京待了好幾個月了,居然就全不知情……」也不知是怎麼論的輩分,反正雅兒一直都這麼稱呼自己郎君的師父,隨後她更為擔憂地道:「還有婉兒,三哥哥,她,她不會有事吧?」
孫途有些無奈地搖頭:「我也不知,只希望她能吉人自有天相吧。不過明日我就會讓人去探聽相關消息,至少要把婉兒給找到了。還有,」他想起另一事,鄭重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妻子道:「你們今後出門一定要小心些,據說原來被我剿滅的鬼樊樓已死灰復燃,而且他們似乎有找我報仇的意思。我自然是不懼的,但你們說不定會成為他們針對的目標,還有虎頭。這樣,明日開始,我會讓幾個兄弟貼身跟著你們,不給他們任何可趁之機。」
「嗯。」雅兒懂事地點頭:「我們沒事就不出門了,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倒是扈蓉,這時卻把眼珠子一轉,躍躍欲試道:「三郎,這說不定還是個機會呢,若由我出去引那些人現身,是不是就能幫你把殺害師父的兇手給找出來了?」自嫁與孫途後,她一直都安分在家,但習武卻是一直沒有擱下,有時也曾想過再如以往般一試自身本領呢,現在似乎是找到合理藉口了。
孫途卻當即搖頭反對:「不成,那太冒險了。你雖然武藝不錯,但江湖經驗卻並不足,尤其不清楚那些傢伙的下三濫手段,更是防不勝防。就連師父他老人家一身超卓的本事都……現在確保你們的安全才是最要緊的,其他都可以慢慢來。」
雖然被孫途一下就給否決了自己的提議有些掃興,但感受到來自他的關切,還是讓扈蓉一陣歡喜,便點頭應了下來:「那我就聽三郎的,不去冒險了。」
看著兩女那副乖巧聽話的樣子,孫途心中的憂傷自責與憤怒才稍微好轉了些。隨後,已重新冷靜下來的他又想到了自己現在身上還背著整頓軍務,拿回軍糧,還有和那些貪墨軍餉的傢伙打擂台的責任呢。
這麼一想,頓時覺著自己身上的擔子比想像中的更重了。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已經被自己挑起的亂子給平了,要不然,只要稍露破綻,就會被人抓住把柄攻訐,尤其是高俅那裡。
「師父,還請再寬恕弟子一次,我必須先把眼前的難題解決了,才好為你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