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便是這班列車的終點站,祝大家旅途愉快……」
伴隨著聽起來很和善的女聲,從早晨六點運行到晚上八點的內燃機列車緩緩減速。車廂里的乘客們紛紛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下車。
除了坐在車廂中央座位的二人以外。
——靠在深綠色硬座上,身穿掉了色的藍t恤和黑色長褲的年輕男子,稍稍眯起眼睛,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擊手機屏幕。
盯著屏幕上的猩紅標題:《靈異景點指南》,他隨手刪掉了裡面的「七棺祠堂」條目,接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結果這次也是白跑一趟……」
察覺到手機震動起來,他隨手按下接聽鍵:「誰啊?」
「張洛,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凝重的男聲:「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又是你小子……找我幹嘛?」年輕人沒好氣的說。
根本不用問名字,他便知道打電話過來的,又是那個患有妄想症的老同學。
「是這樣的,兩天前我晚上回家的時候經過地下通道,並沒有看到什麼東西,但是卻被絆倒了。之後我就經常頭暈,而且有時會記不起最近發生的事。我想問一下,這是不是鬼上身?」
那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期待的味道,像是很希望被鬼上身的樣子。
聽到對方的話,年輕人沉默了片刻,問道:「除了頭暈和短時間失憶以外,是不是還有噁心、耳鳴、反應速度變慢的症狀?」
「對對對,這果然是鬼上身吧!」電話那頭的男人語速很快。
「這是腦震盪,快去醫院吧。」
年輕人說著掛斷電話,放下手機,凝視窗外陰沉的黑暗。
他的名字是張洛,今年二十三歲。雖說外表看起來還算陽光,經常被住在對門的居委會大媽稱讚「小伙子長得真精神」,但愛好卻和外形完全不符:
——他是個極度狂熱的怪談愛好者。
從「百慕達三角神秘失蹤的船隻」到「我的弟弟在月圓之夜會變成女孩子」,只要是不合常理的事件,全部都在他的興趣範圍之內。
由於對怪異事件發自內心的熱愛,以及偶爾表現出的異常性格,他在大學時便榮獲「怪物」、「獵奇狂魔」、「精神病院在逃患者」等榮譽稱號。
畢業後,他並沒有像大部分同學那樣選擇上班或是創業,而是成為了一名自由撰稿人,專門為各種小報和不入流的懸疑雜誌,提供各種聽起來很像回事的怪談素材。
簡單來說,張洛的工作內容,便是要把扯淡到天邊的鬼故事編的像真的一樣。為了更好的完成工作(其實主要是出於個人愛好),早已閱遍了各類懸疑題材作品的他,最近也經常外出取材尋找靈感。
「呼……」
百無聊賴的小幅度晃著腦袋,張洛回想起自己這次一無所獲的取材經歷:
——這次前往探險的位置,是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七棺村」,傳說在村子中間的祠堂中有鬼魂出沒,有不少村民都因此逃離了那裡。不過……
自己白天便趕到了祠堂,卻沒有發現任何情況,興致勃勃的在旁邊野地里架起帳篷住了一夜,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這種無聊的旅行,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
而現在自己所乘坐的,便是返程的列車了。
確定了列車要在十分鐘之後才會到站,張洛並沒有馬上收拾行李,而是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乘客:
那是一名身穿一襲白裙的長髮少女。頭戴一頂同樣是白色的帶花邊遮陽帽,皮膚白皙身材窈窕,閉著眼睛的模樣看起來文靜乖巧,配合白瓷般的皮膚和精緻的臉龐,簡直像是大隻洋娃娃。
快要到站的列車上一片喧鬧,可她還是沒有醒,依舊以懶散動作靠在硬座上,很有節奏的打著小呼嚕。
「嗯,這傢伙……」
張洛打量著對面的少女,總覺得此人有些不對勁。
她是乘一台銀色的電動輪椅上車的,此時那台輪椅已經被摺疊起來,放在她的座椅下方。
令張洛感到奇怪的是,剛才這傢伙睡覺的時候,曾經不經意的踢了自己一腳……
她裙子下面露出的小腿白皙修長,完全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癱瘓者常見的肌肉萎縮現象。
不管怎麼看,這女孩都不像是無法走路的殘疾人。
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麼要乘坐輪椅呢?
張洛正在思索的時候,身下的車廂突然發生了一次劇烈顛簸。本來還在睡覺的白衣女孩緩緩睜開眼睛,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噥聲:「唔……」
接著,她邊揉眼邊抬頭,對張洛問道:「幾點啦?」
「八點四十。」張洛隨口回答,接著試探性的問道:「你其實能走路吧?」
「嗯。」少女小幅度點頭。
「是因為懶得走路所以才買了電動輪椅?」張洛繼續問。
「對。」
意識到自己的推測成真,張洛無力的說道:「你還能再懶點嗎?」
「能。」
「不用了,謝謝。」
面對懶到極點的怪人,張洛也不想再說什麼,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想起並沒有看到任何怪異現象的無聊旅行,困意不由自主的湧上張洛心頭。很快,本該下車的他,竟然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當張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立刻發現車廂內的情況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還在準備下車的乘客們,不知為何都回到了座位上,從這些人一臉「臥槽究竟發生了什麼」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窗外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無邊無際的徹底黑暗,雖說現在是晚上,也實在是暗得太過分了。
更奇怪的是,此時的車廂看起來要比之前大了好幾圈。座位間原本只有不到兩米寬的過道,現在至少有五米寬,而高度也提高了不少。
「什麼情況?」
張洛稍稍眯起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作為一個思維迴路異於常人的存在,他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或是車廂變大之類的事情。而是立刻試圖確認自己的身體是否縮小了。
只是,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想要確認這一點,無疑是非常困難的。
——不知為何,原本放在小桌上的水杯和零食都消失了,自己口袋裡的錢包和手機也都不知去向。旁邊的其他座位也是相同的狀況,就像是被瘋狂的小偷洗劫一空。
「怎麼回事啊……」
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伏,緊張不安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除了自己對面座位上又開始睡覺的少女以外,車廂里的所有人都處於緊張狀態中。
——還是去前面看看吧。
抱著這樣的念頭,張洛才剛站起來,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嘩啦!」
伴隨著類似於圓鋸切割金屬的巨響,車廂前端突然迸射出耀眼的火花,直接被切開一個大裂口,隨後便有一隻泛著銀光的金屬巨手伸了進來,像撕紙一樣粗暴的撕掉了車廂頂部的鐵皮。
「什麼鬼,我是不是擼多了?」
看到就像是科幻電影中出現的一幕,張洛不禁揉了揉眼。
他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便看到一架銀色的大型機器,從缺口處跳了進來。
那玩意的高度在三米左右,造型就像是長著兩隻腳的郵筒,腿部殘破的金屬外殼下面,露出液壓千斤頂的輪廓。
它擁有兩隻細長的機械臂,上面纏滿了各色電線,手臂前方安裝著五花八門的裝備,從機械鉗到電鑽再到大型刀片一應俱全。
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工具,只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都可以用來殺人!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機器人「頭部」的圓形玻璃鏡片中,亮起危險的紅光,隨後便有聽起來很神經質的男性聲音,從鏡頭下方的擴音器中傳了出來:
「遊戲開始了!」
語畢,機器人以驚人的高速向前衝刺,用左手的大鉗抓起一名被嚇傻了的中年人,右手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揮了下去!
「喀嚓」一聲,噴涌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旁邊的座椅。
「啊啊啊,救命啊!」
眼見機器人竟然當眾殺人,其他座位上的乘客們這才如夢方醒,尖叫著向張洛所在的車廂後方沖了過來。
不過,張洛卻因為某個渾厚的男聲而僵在了原地:
「first-blood!」(第一滴血)
以前偶爾會被同學拉著通宵打dota的張洛絕對不會認錯,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正是dota中的擊殺音效!
就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驚訝過度產生了幻聽的時候,只見那機器把手中被斬首的屍體扔到一邊,再次揚起屠刀——
「double-kill!」(雙殺)
「triple-kill!」(三殺)
距離機器人最近的一對情侶幾乎是同時倒地,猩紅的血漿染紅了銀色金屬外殼。
機器人的殺戮仍在繼續,速度比起之前又加快了許多。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它很快便從「主宰比賽」,一直殺到了「超越神的殺戮」。
到了這時,原本是銀色的殺戮機器,早已徹底變成了恐怖的暗紅,如同來自地獄血池的惡魔士兵。
意識到自己成了擋在機器人前方的最後一人,張洛微微一笑,面對超神的對手,左手狂戰斧右手聖劍,背著輝耀沖了過去——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此地不宜久留……」
他二話不說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