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書吧 > 玄幻小說 > 戰國野心家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功名險中求(下)

    庶俘羋拍著手道:「弟弟,咱們要的不是土地,而是金銀銅礦。麻煩就麻煩在這。要是九州沒有多餘的寸土,那就簡單了,移民至那皆有百畝田,一切好說。問題是九州還有的是土地,缺的是人口,是挖礦的人口。」

    「一個挖礦的人,得有三四個種地的,這還得是鐵器牛耕普及的情況。現在他們還在用石頭,挖抗總不能不吃不喝地挖啊。」

    「占據簡單,你說的沒錯,三百人,利用部落之間的衝突,足以立足。當年我在高柳,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事。」

    「但問題就在於怎麼把這些還在用石頭器皿、公有土地一切歸公的村社,讓他們種植糧食,挖掘礦石,冶煉礦石,採集大木,營造船隻……」

    如此一說,庶歸田才覺得自己剛才想的過於簡單了。

    他很羨慕那八百人破番禺的故事,覺得若是還在用石頭刀耕火種都做不到的聚落,怕是三百人就足以再造一個南海。

    可聽哥哥這麼一說,才明白自己想的簡單了,根本不是一樣的情況。

    番禺那裡,墨家當真是無往不利:數百人攻破城邑,槍決貴族,毀掉文字,祭祀階層以有害民不食己力之罪名統統扔到甘蔗田砍甘蔗,解放奴隸、重分土地、取締貴族封田的封建義務,以階層鬥爭的手段幾乎是瞬間就在那裡站穩了腳跟。

    可真要是如哥哥所說,那裡還沒有邦國的概念,還是仿佛上古時候的原始民主議事制度,就算學會了一丁點刀耕火種的技術也是土地公有的情況下,在南海無往不利的階層鬥爭在那裡一點都用不上。

    挖礦得有糧食,得實現最基本的統治——哪怕是學當年泗上草創之時,強制各個村社必須出多少人去輪流挖礦,那也得當地人知道政權是什麼意思才行,否則的話就算打不過,難不成不能跑?反正原本就是茹毛飲血的生活,跑到山裡一躲,能耐我何?

    諸夏的移民?那就更不用想,諸夏的土地極多,沒開墾的地方有的是,泗上處處缺人,但凡沒到不去就死的地步,誰能願意主動往那跑?

    庶歸田皺眉道:「如此說,那裡就不管了?」

    庶俘羋搖頭道:「管啊,肯定得管啊。之前……哦,對了,那時候你還在海上呢。之前確實是有過幾次集思廣益的會議,就在談這件事。」

    「如果是長久打算,為了將來人口增加之後的生存所需的土地,那倒簡單。緩緩圖之,那裡本就沒有文字、連銅都不會用,日後便可作為諸夏九州之一也未可知。」

    「但現在不是求短期之內的辦法嗎?金銀硫磺還好,銅現在泗上是真缺啊。如今銅陵的銅自然歸屬我們,大冶山的銅屬於楚人……」

    「你是不知道啊,最好的炮都是銅的,炮兵不喜歡鐵炮,銅炮打的又遠又准還不容易炸膛。現在又正在練軍,要在幾年之內達成每個步卒旅都有小炮三門,炮兵的數量也要增加。」

    「那島上多銅、多硫,真要是能夠解決,不說那些金銀,便是那些銅就足以堪稱天下第一大功。」

    庶俘羋接著又苦笑道:「所以問題也就在這。」

    「商人求利,泗上重工,商人之利,源於轉運貨物。然而現在就是把泗上的璆琳鐵器運送到那裡,又能換回什麼?可能也就能換回些毛皮,因為那裡的人手裡沒錢,就算是學會了種植,這幾年糧價如此之低以至於南海貿易必須要『一船必須攜帶糧食某石否則倍數』的地步,跑去那裡轉運糧食,那家裡怕不是得有個金礦?」

    「挖礦賺錢,上面肯定不會允許金銀私自開採的。商人要是想挖,成本太大,又要扶植當地人教會他們種糧,又要投入數年時間以讓當地人知道服從和交易……若從泗上南海等地運人,且不說成本商人擔負不起,便是泗上現在處處缺人,哪裡能輪得到那些商人搶人?他們搶得過咱們墨家嗎?」

    「商人指望不上,那就還得靠組織。可組織現在缺的是銅,不是缺土地,更不是泗上人口已經多的無地可耕不得不遠赴海外了。數年之內若不能得利得銅,那麼就可以數百年緩緩圖之,也就不需要把精力、人才浪費在那裡。」

    「所以上面還在討論這件事,難以決定。」


    說到商人,庶俘羋忍不住嘀咕一句道:「商人最靠不住了。你看著吧,等著以後那裡的人會種田採礦了,商人肯定想辦法跑去,而且肯定會走私避開航船通商之關稅。可要指望他們開發那裡,走完最難的從無到有的第一步……哼,有那些錢他們現在何不投資到賺錢更快更安全的地方。」

    他對商人意見很大,對於上面的一些政策也頗有不滿,借著酒意,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庶歸田並不在意商人的本性,明白兄長說的沒錯,像是他之前遠航的那個地方,商人肯定會不怕丟了命也往那裡跑,因為那裡已經有了文明,可以貿易換取金銀財富。但至於說此時還在刀耕火種的島上,商人不可能去的,實在是無利可圖,還只能靠墨家的組織去辦成這件事。

    不過對於他想知道的,他已經聽懂了,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間用筷子一敲飯桌道:「哥,那現在這個銅的問題……是有沒有的問題,不是是否得利的問題,對吧?」

    庶俘羋點點頭道:「沒錯。這麼說吧,現在泗上有錢,有人,有糧,有各種手工貨物,有布匹,但是……缺銅,缺硫,因為正在擴軍。怎麼把錢變成銅,這是個大問題。因為現在泗上多用紙幣,所以錢不能直接化為銅,而且鑄炮所用之銅又和錢銅不一樣。」

    「銅現在不是銅錢,而是鑄炮的銅,這兩個並不一樣。」

    庶歸田心中砰砰直跳,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便問道:「那麼既然不缺錢,南海之南還有不少的『長工』,銅陵等地也有不少的礦工,若是那裡真有大銅礦,直接運過去,譬如干三年,卻發這裡六年的佣金,上面專營,專人管轄,也未嘗不可吧?」

    庶俘羋苦笑道:「弟弟,你們在船上,不知道路上行軍之事。如今要去那裡,需得從南海過越,至泗上,過齊,至萊地,渡海,至箕子朝鮮國之南,沿著海岸向東南,至駒麗,再向南渡海……」

    「不說數萬里,可萬里之遙當非虛言。其中耗費多少?期間又需多少時間?」

    庶歸田笑道:「哥,你在陸上知道的是陸上的事,可海上的事你不知道。每年四月,南海便要起風,直吹東北。那為什麼非要經箕子朝鮮國沿海岸至駒麗再渡海呢?若是有一條航路,可以從南海吳越之地,直通那裡呢?」

    「運人至那,開採銅礦,經齊返回,也未嘗不可。」

    他轉向庶君子問道:「姐,你們測繪禹之九州,想必上次初航至那島上,你們的同窗也必測過那裡的經緯吧?」

    參與山川地理圖整理繪製的庶君子自然知道,說道:「知道。你且等等,我看看記的。」

    她匆匆回到自己房中,翻出了一本筆記,說道:「若以最南端之測……」

    念了一個她和庶歸田都可以立刻明白、但桌上其餘人聽著不是太懂的經緯度之後,庶歸田揉了揉腦袋,搖了搖頭仿佛要把之前喝的那些酒都晃出去一樣,用筷子沾了一點酒,喃喃道:「讓我算算……讓我算算……」

    庶君子伸出筷子,將弟弟在那裡算數的筷子打開,笑道:「張帆航行風雲變化之事,我不如你;可論及九數幾何,你不如我多矣。」

    「若以最南端算,緯度和會稽城相仿;若以東西算,最近處也不過商丘至南鄭。」

    她沒有說數字的距離,而是給出了一個直觀的城邑相距。

    庶歸田相信姐姐不會算錯,喜不自勝道:「如此看,並不遠。若有航路達通,自番禺以北運送十年期之長工、或自會稽運送銅陵之礦工,也非難事。」

    「番禺東北,有大島,若能沿島而上東北,此路未必不通。」

    他是在南海更南的地方玩過命的人,沿著海岸線一路航行找到了那處傳說中富庶不下中原地的人,遙遙數年,對於這種東西不過商丘到南鄭的距離,並不放在心上。

    若是上面有心支持……自然風險重重,可能會遇大風、可能會船毀人亡……可一旦要是找到了這條航路,自己的功勳定將被後人記下,如此方才不虛此生。

    他算了一下,三年時間,足夠北面已經可以航行過去的人找到銅礦金礦銀礦和硫磺,也足夠那裡的村社學會了種植交易糧食。只要能夠找到一條更近的航路,能把人運過去解決急需的銅礦和發財的金銀,想來上面願意付出一二百人的代價,以及支持航行所需的財物人力。

    越想越是興奮,便道:「姐,過幾天你給我弄一張你們繪製的地圖。印刷繪製麻煩的話,錢不是問題,我可以找人專門去畫,無需版印。」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功名險中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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