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田有方
江然和唐畫意對視一眼。
唐畫意身形一晃,便到了床上,一伸手用被子遮掩自己的身軀,捲縮一團,骨骼噼里啪啦作響之後,身形便不顯眼。
好似只是一團堆在床上的被褥。
她之所以隱藏,而不是跳窗離去。
則是因為,如今外面因這一聲慘叫必然紛亂人人警惕,她貿然離去,但凡被人察覺,事情都會不妙。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藏在江然的房間之內。
待等事情平息之後,再行離去。
江然則隨手抓起了矗立在床邊的大刀,罵罵咧咧的起身出門。
一步跨出,便是一聲怒喝:
「哪個王八羔子,大半夜的不睡覺,鬼吼鬼叫的幹嘛呢?」
說話之間飛奔出門,正好見到陳老狗也從房間裡出來。
他打了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向江然就要躬身行禮。
江然一擺手:
「來的正好,和老子一起走,抓住這個喜歡大半夜嚷嚷的,給我往死里打。」
陳老狗乾笑一聲,心說大約是不用你打的,這慘叫之人這般悽厲,多半是已經死了。
跟著江然往外走,又回頭看了一眼江然房門:
「老大,您沒關門。」
「回來再說。」
江然不以為意,和陳老狗一起出了門,眸光一掃,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從房間裡沖了出來。
還有人朝著他這邊趕來。
正是先前他收的那些所謂座下走狗。
來人不等開口,江然便已經越過了他,朝著那聲音來處走去。
待等到了跟前,就見周圍圍繞了一圈的人,正在對著當中一人指指點點。
江然一聲怒喝:
「讓開!!」
呼啦一聲,人群頓時分開。
江然舉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拿那人脖領子,就聽得一旁傳來聲音說道:
「老大莫要去碰。」
江然手一頓,看了說話之人一眼,卻是那個邋遢漢子。
「是你?」
江然眉頭一挑:
「這人怎麼了?」
回頭再看,地上這人面色黑紫,雙眸之中一點白色不見,全是漆黑一片。
嘴唇深紫,方才還能慘叫,如今已經叫不得了。
躺在地上直挺挺的,手腳時而抽搐一下。
眼看著就要不行。
江然怪目一掃:
「中毒了?」
那邋遢漢子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不是中了毒,是中了蠱。」
「蠱?」
江然一愣:
「那是什麼玩意?」
眾人頓時都是一愣。
心說這童千斤不學無術,還真的是誠不欺我,他竟然連蠱是什麼都不知道。
看他雙眼一片迷茫,不似作偽,邋遢漢子嘆了口氣說道:
「老大有所不知,所謂的蠱也是毒的一種。
「最廣為人知的養蠱之法,便是將百餘種毒蟲放在同一器皿之中,讓它們自相殘殺,以彼此為食。
「最終能夠活下來的那一隻,就是蠱。」
「哦。」
江然撇了撇嘴,不以為意:
「不就是一隻大一點的毒蟲子嗎?這小子就是被蟲兒叮了一口?
「何至於此啊?」
「老大切莫小看蠱毒之害。」
邋遢漢子來到江然跟前,又看了看地上這人,嘆了口氣:
「此人所中的蠱,多半是出自於笛族。
「說起來,前段時日曾經聽說,在這錦陽府城門之外,出現了一個笛族少年,能以蠱術傷人……其人莫不是也到了柳院?」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伸手扒開了地上那人的雙眸。
在場眾人眼見於此,都不禁下意識的輕呼出聲。
方才眾人圍繞,不敢輕易碰觸,就是看這人應該是身中奇毒,一旦觸碰說不得就會沾染自身,這才不願意去碰。
後來知道這人中的是蠱毒之後,那更是恨不能退避三舍。
結果這邋遢漢子,竟然還真的敢去觸碰。
並且,在他扒開那人眼皮的剎那,隱隱可以看到某種蟲子的一根觸鬚,卻嗖的一聲,消失在了眼皮之下。
這是鑽到了何處?
一想到這裡,不少人就覺得頭皮發麻。
這該不會是鑽進了腦子裡了吧?
啃食腦髓……豈能有好?
江然歪著頭看了看這邋遢漢子:
「你知道的這麼清楚,可能救他?」
「屬下勉力一試。」
邋遢漢子沒敢保證,一笑之後,伸手入懷掏了掏。
再拿出來的時候,圍觀者各個面色古怪。
江然也作勢後退兩步:
「你這手裡什麼玩意?」
「蛆。」
邋遢漢子回答的直白至極。
江然控制面部抽了抽臉上肌肉:
「哪來的?」
說完之後,又回頭吩咐了一聲:
「以後茅房一類的地方,都看護著點,莫要讓他靠近。」
眾人紛紛點頭,卻又感覺這人手裡的蛆,多半不是從茅房找來的。
現如今是寒冬臘月,縱然是他在茅房裡如何挖掘,也找不來這麼多活蹦亂跳的蛆蟲才對。
那邋遢漢子也是滿臉彆扭:
「老大您莫要胡思亂想,這不是從糞水之中生出來的,一點都不臭,不信您聞聞?」
說完之後,作勢還要往江然面前送。
江然手中大刀一掃,險些送他歸西:
「能救人就救,別特麼噁心老子!」
「是是是。」
邋遢漢子偷笑一聲,然後解開了那人胸襟,伸手將這一把蛆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些蛆蟲也不知道如何培育,竟然不畏嚴寒。
在那人身上四處攀爬,所過之處,卻能帶動那人皮肉鼓起。
隨著蛆蟲一起移動。
眼見於此,邋遢漢子忽然雙指如電,指風一探,血色一閃,便已經深入地上那人的皮膚之下,再等手指拿出,兩指之間就已經夾住了一隻怪蟲。
這蟲子長得好似屍鱉,體型卻更小,身軀柔軟,可以被那邋遢漢子捏扁揉圓。
觸鬚飛動之間,一抹抹黑氣出現在了邋遢漢子的手掌之上。
江然等人此時方才注意到,此人邋遢,但是雙手卻極為乾淨,好似白玉,一塵不染。
此時隨著那觸鬚動盪,呈現出了清晰至極黑色線條。
但也轉瞬即逝。
不過眨眼之間,那黑氣消散,恢復了原本的潔白。
「原來如此。」
邋遢漢子口中輕聲絮叨,繼而開口說道:
「去找一塊生肉來,最好是帶著血的……恩,算了,你們直接去找柳院的人,問問他們後院是豢養牲畜?若是有的話,可以現殺一隻豬,去一塊鮮活的生肉過來。」
眾人面面相覷。
就聽得江然怒聲喝道:
「還不快去!?」
「是!!!」
江然一開口,果然比這邋遢漢子好使,眾人之中當即有人飛身而起,就去找柳院的人幫忙。
至此,江然方才將目光落到了邋遢漢子的身上:
「這麼長時間,這人會不會死?」
「不會。」
邋遢漢子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對方既然施展這樣的手段,只怕是要跟老大你示威,怎麼會讓這人死的這麼快?
「他死的越慢,就越是痛苦,他越痛苦,咱們的弟兄就越是害怕。
「如此一來,他們方才能夠達成目的。」
「什麼目的?」
江然好似鐵憨憨一樣的繼續追問。
陳老狗在邊上連忙說道:
「自然是瓦解您勢力的目的啊。現如今,您在柳院之內,一家獨大。
「他們敬您畏您之餘,自然也恨您。」
江然連連點頭:
「原來如此……你們說的對啊。這事情,看似是對我座下走狗下的手,其實卻不然。
「這是打算對付我啊。
「好啊,還真的是茅房裡點燈,他找死啊!!」
邋遢漢子開始還在點頭,後來一琢磨,聯繫上下文,總感覺江然這話是在暗示自己,不免重申了一遍:
「我這蛆蟲,真不是茅房裡找的。」
「你愛在哪裡找,就在哪裡找,老子才不在乎,反正這東西也沒用在老子身上。不過,你以後就不要跟咱們一起吃飯了。」
江然嘴裡說著無所謂,實際上很嫌棄的模樣,倒是讓這邋遢漢子有點受傷。
然後就聽得江然又問道:
「那你的蠱術又是從何而來?我看你本事好像很大啊!
「說起來,你要這生的血肉做什麼?」
「老大可還記得,我先前所說,之前有一個人,在錦陽府城外施展蠱術手段?」
「記得記得。」
江然何止記得,他當時就在現場。
而且,救人的正是那位吳笛。
當時中蠱的,則是那個金蟬皇室。
邋遢漢子笑道:
「當時那人中的蠱毒,其實是以蜈蚣為本,熬煉而成萬蜈蠱。
「所以,那人找來了一隻雞。
「蜈蚣最喜食雞肉,蠱毒喜血腥。
「因此,以雞血畫道,引蠱食雞,這蠱毒自然也就解了。
「當然,這法子說來不值一提,可當中施展卻也沒有這麼簡單。
「若是不諳道理,只能弄巧成拙。
「今日此人所中的蠱,卻沒有那般多的喜好。
「不過既然是蠱蟲,自然仍舊是喜歡吞噬新鮮血肉,一會屬下在那血肉之上再做一些手腳,保管叫這些蠱蟲舍了此人身軀,奔著那血肉而去。
「再有屬下護法,解了此毒並不難。
「但……老大,您得早做準備,這件事情有一便有二,對方必然會想盡辦法對您身邊之人下手。
「咱們得儘快找到對方來路,這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江然聞言連連點頭:
「你特娘的說的有道理啊。
「可到底應該怎麼找?這人下毒,無聲無息的,下完就跑,更是豈有此理。
「有本事留下來和本座大戰三百回合也行啊!保管叫他有來無回!」
邋遢漢子聞言一笑:
「老大莫要著惱,這件事情,屬下或許會有辦法,只是還得再等一等。」
江然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好好好,你是個有本事的,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姓田,田有方。」
「田有方……」
江然咀嚼了一下,心中倒是暗罵這天上闕,這都是從什麼犄角旮旯里找到的人?
執劍司名冊上都沒有。
當然,也不能排除此人用的是假名字。
當即他拍了拍這田有方的肩膀說道:
「老子記住你了!好好干,將來虧待不了你。」
田有方嘴角扯了扯,面上當即做出激動之色:
「多謝老大!」
兩個人說話之間,已經有人取來了新鮮的血肉。
這田有方果然如他所說,在這血肉之上施展了一點手腳。
其後用一把小刀子,劃開了那人胸膛。
江然則留心看了一眼那把刀。
發現這把刀和吳笛那把幾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相比起那一把,田有方的這把明顯磨損更加嚴重一些。
江然眸光一轉,其後田有方所行,卻跟吳笛相差仿佛。
那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蠱蟲,果然是被這塊血肉吸引,紛紛自體內跳出,吞噬血肉。
只是做完了這一步之後,田有方未曾剿滅這些蠱蟲。
而是敞開胸膛,伸手用刀子在肋下劃開了一道口子。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不明白他因何自殘?
正茫然之間,就見到那些蠱蟲紛紛自血肉之中躍起,直奔田有方而去。
眾人下意識的驚呼出聲,就見那些蠱蟲沿著田有方肋下的血痕傷口,鑽進了他的身體之中。
這一幕,可謂是聳人聽聞!
哪怕是江然這一瞬間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就見那田有方等所有蠱蟲全都鑽進了自己的身體之後,忽然彎腰咳嗽了起來。
每咳嗽一口,都有鮮血自口鼻之中噴出。
這些血液落地之後,散發惡臭,聞到味道的人,全都覺得頭腦昏沉,腳下不穩。
田有方擺了擺手:
「不必在意,只是聞到了味道而已,只要不被這血濺到就不會有事。」
說完之後,他回頭看向了江然:
「老大,這人的性命算是救回來了,一會著柳院內的醫士給他瞧瞧,多半得開一些益氣補血之方,調理一番才能恢復如此。
「屬下如今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去吧。」
江然輕輕一擺手:
「待等你身體恢復之後,就過來見見老子,老子有話問你。」
「是。」
田有方答應了一聲,躬身一禮,轉身退下。
江然又揮手,著人將地上這人抬走照顧,又指派人去找柳院的人尋醫士。
待等這相應事物全都做完之後,他這才折返院落之中。
陳老狗跟他走在一起,待等進了院子裡,這才來到江然身邊,低聲說道:
「老大,這田有方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
江然怪目一翻:「你可不要胡說八道。」
「老大您可能有所不知,天下間蠱術最高明者,莫過於笛族。
「笛族蠱術大成者,一人可抵萬軍,決計不可小覷。
「田有方明顯於蠱術之道鑽研極深,卻甘心於老大您麾下做事……這心思究竟如何,只怕難說得很啊。」
陳老狗這話是對的。
江然又哪裡能夠不知道?
而且,何止於這田有方?現如今包括陳老狗在內,只怕所有他麾下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當然,不能排除有些人是真的腦殼有病,以為跟著自己可以稱霸江湖。
但這江湖上,大部分都是聰明人,否則的話,廝混不到今日。
除非此人雖然沒有腦子,但武功是真的高……高到了對手不忍心殺他,只想利用他的程度。
就好比現如今的『童千斤』。
只不過,雖然贊同陳老狗的話,作為『童千斤』卻不能認可。
他冷冷的橫了陳老狗一眼:
「老東西,你敢挑撥?」
陳老狗一愣,連忙跪在地上:
「老大,我……我可沒有這樣的意思啊。」
「沒有嗎?」
江然冷笑一聲:
「田有方今天晚上為了救老子的人,不惜自殘。
「拳拳之心,那什麼可鑑。
「你卻說他心懷二心,這不是挑撥是什麼?」
「……這……」
陳老狗恨不能給自己一個嘴巴子,看這『童千斤』可憐,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結果……果然是豎子不足與謀啊!
「老子告訴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要再敢於背後挑唆。
「小心老子收拾你。」
江然說到此處,一揮袖子:
「還不快滾去睡覺?」
他內力身後,陳老狗被他袖子一掃,原地滾了兩圈,正好到了自己房間門口。
順勢往裡面一轉:
「是是是,屬下這就睡覺去。」
說完之後哐當一聲關上了房門。
江然看了他房門一眼,便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隨手關門,瞥了床鋪一眼,正要開口,卻忽然眉頭微蹙。
床上仍舊是先前模樣。
唐畫意還『堆』在那裡,見到自己關門也未曾起身。
這不合常理。
緊跟著江然心思一動,靜心一聽,果然發現這房間之內,還有另外一道若有似無的呼吸之聲。
就自己一來一去的功夫,這房間裡,竟然多了一個人?
他心思微微轉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打了個哈欠,隨手將大刀放在一旁,整個人往床上一躺,順手拉過被褥。
被褥之下的唐畫意,也順勢往江然身上一撲,好似八爪魚一樣的摟著他。
江然心頭無語,心說這死丫頭是故意占便宜的吧?
伸手稍微摸索,在她的臉蛋子上捏了一把。
便作勢要睡。
結果就感覺胸前微微發疼,是唐畫意報復自己,在自己的胸前掐了一把。
臭丫頭!
江然不跟她一般見識,閉上雙眼片刻之後『鼾聲』就起來了。
然而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腳步聲方才從床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