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和魏紫衣嬉笑之間,柳中仙已經是三屍神跳。
雲滿堂也是瞠目結舌。
先前甄小小出手對付那些江湖亡命徒。
他便已經看出,那姑娘手段非凡。
其後老馬和蕭何出手,一左一右將人給生生打碎。
也讓雲滿堂心中駭然。
卻沒想到,蘇陌身邊的高手,遠不止於此。
這幫人隨便走出來一個,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
怪不得他們未曾將這天風十二煞放在眼裡。
甚至連一星半點的緊張之色都沒有。
若是自己早知道他們都如此厲害,自己也不會緊張……
只是如此一來,這吳乘風當真是一介尋常商人?
反正雲滿堂怎麼看都不像。
柳中仙這會雖然怒氣沖沖,卻也明白今日只怕要遭。
對方高手如此眾多,哪怕是天風十二煞同時出手,能否戰而勝之尚未可知。
如今只有自己一個人身陷此地,必然是有死無生。
為今之計,只能想辦法拖延時間。
待等其他弟兄趕來,裡應外合之下,看看有沒有辦法脫身再說。
他心中動念之間,便已經深吸了口氣,勉強笑道:
「小兄弟方才所說的話,可還算數?」
「什麼話?」
蘇陌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讓我吃烤兔,吃一隻,你們出手的人,便少一個這話。」
柳中仙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憑他的江湖名聲,這話出口,可以說是已經不要臉皮了。
然而生死大事當前,區區臉皮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蘇陌啞然一笑:
「這自然算話……不過老丈還得稍微一等,待等這些野兔烤好之後再說。」
「好,那老夫便等上一等就是。」
柳中仙話音至此,跌坐在地。
雲滿堂微微蹙眉,低聲說道:
「他是想要拖延時間。」
「隨他就是。」
蘇陌一笑:
「雲兄就沒有什麼事情想要跟這老丈打探打探?」
「確實是有些話想要詢問。」
雲滿堂對蘇陌一抱拳,這才看向了那柳中仙,沉聲開口:
「先前前輩所說,周家滅門之事,牽連重大,干係驚天。
「晚輩斗膽相詢,這當中究竟有何干係?」
柳中仙抬頭瞥了雲滿堂一眼,冷笑一聲:
「你當真要打聽此事?
「老夫知道你跟周家三子周沖明是患難之交。
「但是為了一個朋友,自赴死地,未免不智。」
「利害關係,雲某自有明辨。」
說到這裡的時候,雲滿堂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蘇陌微微一笑:
「在下對這江湖滿是好奇,也打算在旁一聽。」
雲滿堂點了點頭。
局勢都在蘇陌一手掌握,人家要聽,他自然是沒有資格干預。
先前不願意讓蘇陌知道,也是不想給他惹禍上身。
現如今情況又有不同,柳中仙被蘇陌的人攔在了這,這事情已經難以善了。
若是不能讓蘇陌知道前因後果,不小心著了道,反而不美。
柳中仙見此哈哈一笑:
「好,既然你們不知死活,那就讓你們知道知道卻也無妨。
「周家跟咱們之間,實則是沒有什麼仇怨。
「之所以滅周家滿門,是因為他們不識抬舉……
「咱們問他們要周家的傳世寶玉一用,他們竟然不給。
「既然不給,那咱們也只能強搶了。」
雲滿堂聽到此處,已經是眸中泛起殺機。
卻也知道,跟這種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只是輕輕一嘆:
「你們要借這傳世寶玉做什麼?」
「做禮。」
柳中仙哈哈一笑:
「敬龍堂小堂主,再有三個月,便是及冠。
「這及冠之禮,自然是得大排宴宴。
「敬龍堂早有請帖發下,帖子不記名,誰能得到就算是誰的。
「咱們天風十二煞,以及一干知己弟兄,聯手奪得一張請帖。
「便要在五月初五,前往參加盛會。
「這便是跟敬龍堂搭上關係的最好機會!
「只是唯有一節為難……
「出手的禮物必然得貴重。
「若是尋常之物,敬龍堂未必看的上眼。
「因此,咱們這幫人冥思苦想許久。
「配得上敬龍堂小堂主及冠之禮的禮物,那只有江湖上的奇珍異寶。
「周家的傳世寶玉只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咱們已經拿到了李釗手中的羊脂白玉瓶,落蝶仙子的七彩夜明珠……再加上這傳世寶玉,姑且算是還能夠拿得出手!」
玉滿堂越聽臉色越是陰沉。
待等聽到後面,已經是面沉如水。
忍不住怒聲喝道:
「李釗李大俠和落蝶仙子也遭了你們的毒手?」
「李釗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至於落蝶仙子……她倒是未死。
「她今年二十有五,卻始終雲英未嫁。
「雖然是個老姑娘了,但是長得天仙化人,眼高於頂,看不上尋常的江湖武夫。
「所以咱們打算將這落蝶仙子也當成禮物奉上,不知道這位小堂主,看不看得上這半老徐娘?」
說到此時,柳中仙嘿嘿一笑:
「雲滿堂,你壞了咱們的事情,其實不打緊。
「但是說到底,咱們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敬龍堂效力。
「這當中的牽扯,可就太大了。
「敬龍貼下無生路,只盼來生再做人。
「卻不知道,你雲滿堂可有這個來生之機?」
雲滿堂胸膛起伏,咬牙說道:
「敬龍堂可未必會如你們所想,這一切事由都是你們自己一廂情願。
「倘若此事叫敬龍堂知道,恐怕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們這些打著敬龍堂旗號,為所欲為,胡作非為的江湖敗類!!」
「天真可笑!」
柳中仙哈哈大笑:
「敬龍堂小堂主及冠之禮,若非是敬龍堂傳出消息,咱們又如何能夠知道?
「更何況,他們若是請人觀禮,何至於發下不記名的帖子?
「裡面深意如何,我不信你玉滿堂想不明白。
「現如今說這小兒之言,未免貽笑大方?」
一番話直接將玉滿堂說的啞口無言。
從柳中仙這話里不難看出,這似乎真就是敬龍堂有意為之。
故意放任江湖上的人,為了奪得這請帖,肆意殺戮。
更要為了搏這位小堂主一樂,抄家滅門,搜集奇珍異寶,換來敬龍堂的好感。
一時之間眉頭緊鎖,只覺得胸中有塊壘,不吐不快。
卻又著實是吐不出來。
柳中仙看雲滿堂很不自在,就頗為高興。
只是高興之餘,心中卻也泛起了嘀咕。
他跟幾個弟兄分頭尋找這幫人的蹤跡。
如今火流星飛出去了半天,怎麼始終不見這幫弟兄到來?
正想著呢,忽然便聽得山林之中有猛獸怒吼。
聞聲似乎是一頭猛虎?
正不明所以的功夫,便有腳步聲自暗處傳來。
雲滿堂聽得聲音,悚然一驚,頓時站起,單手握住刀柄:
「來了!」
蘇陌擺了擺手:
「稍安勿躁。」
雲滿堂一愣,抬頭去看,就見到自黑暗之中走出了兩個人。
一個女子,一個道士。
雖然是兩個人,可現身的卻遠不僅只有他們兩個。
尚且還有四個人。
只是這四個人,被這女子和道士,一隻手一個的拖著,遠遠地血腥氣便已經傳了過來。
到得火光之處,雲滿堂這才看清,一時之間經不住瞳孔猛然收縮:
「這……這……」
就見得這四個人……不,準確的說是這四具屍體,各個淒涼。
好似是被虎豹撕扯,周身上下傷痕累累,有一個只剩下了半截殘軀。
另外幾個屍體也不完整,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再不然就是丟了腦袋。
女子和道士將這四具屍體拖到了跟前,扔在了地上,對蘇陌一抱拳:
「公子。」
蘇陌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只剩下了半截的屍體:
「另外半截呢?」
「順手埋了。」
笑道人趕緊答應了一聲。
蘇陌微微點頭:
「沒吃就好,行了,你們去吧。」
笑道人和舒靜當即抱拳告退,轉身隱入黑暗之中不見了蹤跡。
只是兩者的對話,卻是讓雲滿堂和柳中仙聽的毛骨悚然。
尤其是柳中仙,他已經一眼就認出了這四具屍體的身份。
正是跟他一起行動的天風十二煞。
自己巴巴的在這裡等著他們過來救命,結果等到了頭上來的竟然是四具屍體。
他們這到底遭遇了什麼?
想到這裡,柳中仙猛然抬頭看向蘇陌: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就是一介商人。」
蘇陌微微一笑:
「老丈莫要在意……嗯,如今你該說的差不多也說完了,黃泉路遠,要不,您就先行一步?」
柳中仙猛然打了個冷顫,連忙說道:
「等等……兔子烤好了嗎?」
「烤好了。」
蘇陌點了點頭。
「給我,我要吃!」
柳中仙連忙說道:「你,總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在下自然言出必踐。」
蘇陌說到這裡,卻是有點為難:
「只是,你說的晚了一點……」
他拿手一指,柳中仙順勢看去,就見到甄小小抓著幾個烤兔子,埋頭大吃,似乎感覺到柳中仙的目光,回頭掃了這老頭一眼,然後抱著沒吃完的兔子,飛身到了馬車頂上,坐在上面繼續吃……
「……這是餓死鬼投胎嗎?」
柳中仙瞠目結舌。
蘇陌聞言一笑,正要揮手讓左右殺人。
雲滿堂則連忙說道:
「吳兄,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蘇陌第一時間險些沒有反應過來這吳兄叫的是自己。
回過神來之後,這才一笑:
「雲兄何必客氣?有話直說就是。」
「我想要親自動手。」
雲滿堂看了柳中仙一眼:
「你當知道,若是讓吳兄的手下出手,你必死無疑。
「但是如果我出手的話,你未必沒有生路。」
「你想要什麼?」
柳中仙看向雲滿堂。
「告訴我,落蝶仙子被你們關在了哪裡?」
雲滿堂冷聲說道:「只要你是說出此事,我可以跟吳兄求情,讓你與我單打獨鬥。若是你勝了我……自可離去。」
柳中仙聞言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蘇陌微微點頭:
「既然雲兄話都說到這了,那在下自然也有成人之美。」
雖然以痛人經出手,最是方便。
只不過痛人經如今已經名聲在外。
他喬裝改扮至此,如非必要,還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好。」
柳中仙當即點頭:
「落蝶仙子如今就在秋雨寨中做客,你若是有膽子的話,大可以去自投羅網!不過,卻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本事,自老夫手中逃得性命!」
話說到了這裡,已經不必再說。
雲滿堂當即點頭,身形一晃便已經入了場中。
柳中仙也站起身來。
兩個人說打就打,刀鋒出鞘,劍氣連綿,頃刻之間氣走八方。
蘇陌等人圍繞一圈,冷眼旁觀。
楊小雲半晌輕輕出了口氣:
「這雲滿堂的碎霞刀法,確實是有些能為。
「只是他內力稍顯淺薄一分,不如這柳中仙一般,浸淫多年。」
「夫人好眼力。」
蘇陌點了點頭:「這柳中仙不僅僅是內力非凡,他這劍法也是陰毒的厲害。出招每尋要害,刁鑽如靈蛇吐信。倒是不愧這天風十二煞之名……」
魏紫衣聽他們說話,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若是尋常爭鬥,這雲滿堂只怕走不過三十招就得敗下陣來吧?」
「你眼力見漲。」
蘇陌點了點頭:「只是現如今,柳中仙已經受了重傷。他先是被山山以紫金混元錘擊落,受了暗傷。其後又被咱們的人給打了一拳一掌,傷勢更重。最後還被某人以天地大磨陰陽盤發的飛刀偷襲,更是傷上加傷。
「不過這些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是,他現如今根本無心爭鬥。
「只想逃命!」
他說到這裡,不禁搖了搖頭:
「雖然我答應了他,若是他贏了雲滿堂,便讓他走。但是這老頭老於江湖,顯然是不會相信這番話的。
「卻是小看了我這諾言。」
小司徒聞言忍不住問道:
「那蘇大哥……若是他贏了,你真的會放他走嗎?」
「會!」
蘇陌點了點頭。
小司徒看著蘇陌的眼神,頓時不同,滿是崇敬之色。
就聽得蘇陌說道:
「當然,放他走是放他走,是死著走還是活著走,我可沒說。
「而且,我放他走,白虎可沒說放他走。
「再不濟……就算真放了,我也沒說讓他完好無損的離開。
「回頭打斷他手腳,廢了他的武功,那他想走,也由著他。
「到時候再讓這雲滿堂跟他打第二場就是。」
小司徒聞言眸子裡的光彩更加明亮:
「原來還能這麼辦,蘇大哥你果然好厲害。」
蘇陌被她誇得老臉一紅,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楊小雲則暗地裡掐了蘇陌一把,對小司徒說道:
「你別聽他的,再跟他學壞了。」
小司徒咧嘴一笑:
「蘇大哥的法子,那必然是最好的法子,我多學一點,總是沒有壞處的。」
楊小雲有心讓小司徒明白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言出必踐,什麼才是實現諾言,但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小司徒這話也沒錯。
蘇陌雖然滿嘴耍賴,卻也絕對是最穩妥的法子。
放虎歸山,那必然後患無窮。
為自己和身邊的人考慮,自然是得以絕後患才是正理。
想到此處,原本要出口的話,也就咽了回去。
而正如蘇陌所說,柳中仙不相信蘇陌的話,這會根本無心跟雲滿堂爭鬥,雖然隨手應付,實則還是在想辦法,趁機逃生。
但是雲滿堂武功確然不錯。
他能夠在仙峰渡口,三刀打碎沈青雲的佩劍,便已經說明問題了。
若是這柳中仙全盛之時,想要拿捏雲滿堂自然不難。
可現在他身受重傷,又有神思不屬,想要逃離是一則,害怕蘇陌忽然讓人圍攻他是第二點。
兩者加身,出招之時難免恍惚。
一不小心,便已經破綻大現,便見得血光一閃,胸腹之間已經被這碎霞刀法斬開一道血痕。
柳中仙臉色一變,當即單手一抖,舞了一個劍花阻攔雲滿堂追擊。
緊跟著另外一隻手一抬,口中輕喝一聲:
「著!」
這一番作勢,任何人都會明白是暗器要來。
然而雲滿堂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實則是打定了主意,縱然是身中暗器,也要將這柳中仙斬於刀下,否則的話實在是愧對蘇陌對他的信任。
結果身形向前,竟然無遮無攔。
這柳中仙所謂的暗器,根本就是騙人的。
只是想要將他迫退。
如今未曾得逞,再想要重整旗鼓,已然沒有了機會。
碎霞刀法刀刀緊逼,他手中長劍揮舞之間,只覺得傷處劇痛難當,力道也遠不如前。
一個恍惚的功夫,就感覺一股大力襲來,虎口頓時撕裂般劇痛,手中長劍再也把握不住,脫手飛出。
雲滿堂單刀直入,吭哧一聲,貫穿柳中仙胸口。
餘力不竭,一路壓迫柳中仙不住後退。
接連後退二十餘步,柳中仙這才怒喝一聲,單足一點地面,發出砰的一聲炸響。
緊跟著探出一掌狠狠打出。
雲滿堂收刀回攔已經不及,只能也跟著一掌飛出,碰的一聲,卻是一觸即潰,整個人被打的倒飛而去。
好在柳中仙終究已經力竭,取不得雲滿堂性命。
讓他在半空之中身形一晃,便已經重整旗鼓,落在地上。
抬頭去看,就見得柳中仙口中鮮血狂噴,低頭瞅了瞅自己胸前的這把刀,知道一旦這把刀拔出來,自己生機頃刻斷絕。
當即深吸了一口氣,凝望雲滿堂,咧嘴笑道:
「別以為邢老太爺便是什麼好人!?
「月余之前,有人託付玉龍鏢局押一趟鏢,送給這邢老太爺。
「玉龍鏢局雖然緘口不言,但是咱們卻知道……
「他們所押送之物,乃是一把寶劍,摧金斷玉,珍貴異常。
「若非時間不趕巧……這把劍也是咱們的囊中之物。」
玉龍鏢局?
蘇陌和楊小雲聽到此言,禁不住對視一眼。
「你與我說這個作甚?」
玉滿堂眉頭緊鎖。
柳中仙哈哈大笑,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到胸口,將一身翠綠衣衫染紅:
「那把劍名為青霜劍。
「青霜劍主月余之前,為人所殺,青霜劍不知所蹤。
「這把劍……卻無聲無息之間,就要到了邢家。
「你猜……這是為了什麼?」
第六百零一章 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