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誠到底能不能找到紅院?
亦或者,他會不會直接摸到紅院的寶庫?
這兩個問題,並沒有在蘇陌他們的腦子裡持續太久。
只是這一夜過去之後,轉日到了天明,石誠也沒回來。
曲紅妝倒是一早趕了回來。
詢問她見沒見過石誠,她也比較迷茫。
「石公子昨夜去了紅院嗎?
「屬下倒是未曾見過……」
「恩……」
蘇陌想了一下說道:
「既然你沒見過,那他八成是沒去。」
「這……」
曲紅妝如今也知道,石誠路痴。
一時之間有點哭笑不得:
「要不,我著人去找找?」
「先等等吧,看看一會他能不能摸回來,摸不回來的話……再讓人找找……」
蘇陌也有點撓頭。
這事回頭都沒法跟石勝天解釋。
怎麼說……
你兒子要去喝花酒,然後迷失在了去喝花酒的道路上?
最後花酒沒喝成,卻將自己給弄丟了?
回頭石勝天為了證明,他兒子是路痴,不是白痴,也來這麼一場……萬一再將自己給弄丟了可怎麼辦?
如此又等了小半個時辰。
蘇陌這邊眼瞅著等不下去了,就見到一人慌慌張張的從門口闖了進來。
看到蘇陌他們之後,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蘇世叔……」
來人開口,正是石誠。
他臉上全都是驚慌失措,這一晚上顯然也沒有在什么正兒八經的地方呆著。
蘇陌提鼻子一聞,不僅僅沒有聞到半點脂粉氣。
反而帶著一股子草木泥土的芬芳。
「你這是幹嘛去了?」
蘇陌都好奇了。
這石家父子迷路,總是能迷路到讓人意想不到之處。
「我……我……」
石誠嘴唇翕動,似乎想起來仍舊是心有餘悸。
我了半天,這才將話完整的說出來:
「我,我昨天晚上,遇到鬼打牆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點頭:
「對對對。」
石誠臉都黑了:
「是真的,我不是迷路,我是真的遇到鬼打牆了!!
「就在一個地方,怎麼也轉不出去。
「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幾遍,都在同樣的地方打轉!!」
眾人又是連連點頭:
「對對對!」
到底蘇陌是當長輩的,他笑著說道: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在路口撒了一泡尿。
「老人說過,遇到鬼打牆,可以用童子尿,或者是中指血。
「我正好兩樣都有。」
石誠沉聲說道。
「……你個童子,天天惦記著去紅院?」
曲紅妝忍不住表情古怪的看了石誠一眼。
「我這是好學!!」
石誠瞪眼:
「正是童子才去,不然的話,當中學問,誰能教我?
「別說是我了,我先前在船上聽宋老大說過,蘇世叔當年也是在煙花柳巷之地,學得了一身的本事,這才有了之後名動江湖的資本!」
「哦?」
蘇陌揚了揚眉:
「我回頭去問問宋元龍他是怎麼說的。」
石誠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然後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這才緊忙說道:
「我撒了尿之後,這鬼打牆果然不攻自破。
「再往前走,不過片刻就繞過了那一處所在。
「卻是來到了一處山頭。
「山頭上全都是淒涼枯墳,幽幽綠光遍灑,映照周遭恍恍惚惚。
「要說我石誠,也是武功高強之輩。
「都說藝高人膽大,區區枯冢,自不至於讓我嚇尿了褲子。」
「你還尿褲子了?」
眾人頓時來了精神。
「沒有!!!」
石誠趕緊夾了夾大腿:
「你們休要胡說八道,壞我名聲。」
「你還有個什麼名聲……」
蘇陌無奈搖頭:
「然後呢?你說你本來不至於嚇尿了褲子,後來還是尿了……話說,你剛撒了一泡童子尿,怎麼這會又尿了褲子,你這尿有點頻了……」
「世叔……這不是重點。」
石誠說道:
「重點是,我真的見到了鬼。」
「哦?」
蘇陌眉頭一揚:
「你見到誰了?」
「我……我見到有兩個墳頭之前,正有兩個鬼在低聲交談。
「只可惜,我那會恍恍惚惚,一見之下,嚇得……額不是,是猝不及防之下,忘了遮掩氣息。
「結果這兩個鬼同時回頭,竟然看到了我。
「那會我更是看的真切。
「這兩個都是青面獠牙,非同尋常,肯定是惡鬼。
「我一驚之下,非同小可。
「結果這兩個惡鬼就沖了過來。
「我本想仗著這一身的天絕九式,與鬼廝殺。
「卻不想,只是一個恍惚,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睜眼……已經是晨光微熹。
「周遭霧茫茫一片,迷霧之中,隱隱可見墳頭,我竟然是在墳地里睡了一晚上。
「其後才趕緊爬起來,往回趕……
「這鬼打牆的手段還在。
「只是白日裡顯然弱了不少。
「我尋人打聽了兩句,很快就找了回來。」
蘇陌聽完之後,卻是眉頭微微蹙起:
「兩個鬼……正在交談?」
「恩恩。」
石誠連連點頭。
「談了什麼,你可聽清楚了?」
「……沒顧得上。」
石誠呆了呆:
「我說的都是真的,世叔可莫要不信。」
「鬼才信呢……」
魏紫衣低聲嘟囔了一句:
「你這就是純粹迷路……估計這兩個鬼影也是自己嚇唬自己。」
「我……」
石誠瞪大了眼睛。
有心分辨,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只能求助一樣的看向了蘇陌。
結果就見到蘇陌點了點頭:
「虎妞說的沒錯,你多半就是迷路之後,將自己給嚇到了。
「沒事,回來了就好。
「不耽擱趕路……
「給你留了飯菜,你去換條褲子,吃完了之後,就直接啟程吧。」
石誠還想說點什麼,最後嘆了口氣,跺了跺腳:「我真的沒尿褲子。」
說完之後,這才轉去吃飯。
他折騰這一宿,如今是又餓又累。
眾人對視一眼,似乎都有點想笑。
蘇陌擺了擺手,讓他們也各自忙活自己的去,收拾一下,準備出發。
待等這房間裡,就剩下了蘇陌,魏紫衣和小司徒三個人之後。
蘇陌的表情這才凝重了起來。
魏紫衣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昨天晚上石誠不是自己嚇唬自己?」
「他怎麼嚇唬自己,才能嚇唬到直接昏過去?」
蘇陌輕聲說道:
「這江湖上,不會有鬼。
「但必然會有人裝神弄鬼。
「暗中行事,當有目的,否則何須遮掩。
「按道理來說,石誠冒冒失失的撞破了人家的隱秘,哪怕未曾聽到什麼,他們也絕不該留下活口。
「卻偏生沒有殺人。」
他手指頭在椅子背上點了點,神色多少有些古怪。
「你該不會覺得,他們是想要對付我們吧?」
魏紫衣愣了一下。
蘇陌搖了搖頭:
「不好說……
「不以鬼而論,單說是人,你覺得,憑藉石誠的武功,這天底下有什麼人能夠在這一瞬間,就讓石誠失去所有的意識?」
「這……」
魏紫衣輕輕搖頭:
「石誠武功不弱,天絕九式更是越發高明。
「恐怕縱然是西州三奇五老,一堂八門九峰的掌門幫主,想要在動手的一瞬間,就讓石誠失去意識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這兩個不是鬼……也不是石誠自己嚇唬自己的幻想。
「那……這兩個人的武功,只怕得有龍門驚皇……而且還得是排位極高的龍門驚皇,才能夠做到。
「放眼北川的話,那自然得是御前道中的絕頂高手。」
「正是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
「以咱們現如今跟御前道的關係,他們倒是沒有必要這般裝神弄鬼。
「至於說……龍門驚皇……」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腦子裡回顧了一下雲深不知處內發生的事情。
最後輕輕搖頭:
「龍門驚皇,應該已經死絕了。」
「難道是北川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力量,就好似清譽堂那樣?」
小司徒低聲開口。
蘇陌也搖了搖頭:
「清譽堂暗中行事,謹小慎微,才不被御前道發現。
「僅僅只是憑藉昨天晚上這兩個鬼所展現的手段,只怕絕非清譽堂這樣的小廟能容。
「而但凡勢力崛起龐大,又如何能夠被御前道容忍?」
魏紫衣撇了撇嘴:
「那你覺得,這兩個到底是什麼人?」
「這兩個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石誠出現,險些撞破隱秘,他們為何不出手殺人?」
蘇陌輕聲說道:
「他們在顧忌什麼?」
「……自然是顧忌你。」
魏紫衣說道:
「你現在身份……」
她說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對勁。
如果是顧忌蘇陌,那自然是應該對蘇陌知之甚祥。
可蘇陌初來北川,褚家莊的事情,知道的人,除了褚淮仁一家子之外,全都死了。
昨天晚上拿夜君,也只是驚鴻一瞥,哪裡來的知之甚祥的說法?
這背地裡的人,若非是顧忌蘇陌還好,倘若真是顧忌蘇陌……那只能是老對手了。
魏紫衣忽然明白了蘇陌的意思:
「你剛才順著我的話說,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想打草驚蛇?」
「正是。」
蘇陌說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會有多大的可能。
「但是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這件事情,咱們就莫要聲張了。」
「恩。」
魏紫衣和小司徒同時點頭。
雖然小司徒聽的不是很明白,但總歸聽蘇陌的准沒錯。
……
……
石誠吃完了早飯,似乎就將昨天晚上的事情給忘的乾乾淨淨。
恐懼之心一退下去,剩下的就全都是遺憾了。
本來是打算去紅院喝花酒的。
還跟紅院院主有了一些關係,打了不錯的基礎。
結果現在可好……
本以為是要眠花宿柳,結果變成了獨倚枯墳。
真的是想想都覺得晦氣。
夜君則跟老馬在同一匹馬上,他被蘇陌廢了武功,身體就顯得有些虛弱了。
老馬單手就能將其控制的妥妥貼貼。
如今坐在馬背上,手裡還捧著那一本蘇陌還給他的小冊子,正想辦法研讀。
他破解這文字,多數也是連蒙帶猜。
想要盡解,並不容易。
現如今存世的關于歸墟一族的記載,都已經沒了。
只能是旁敲側擊,利用他自身博聞強記的龐大知識量,來一點點的鑽研考慮。
這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至於其他人,倒是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此行再往前最後一戰,就是養劍廬了。
跟那借劍人多年之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他從蘇陌手中借了一劍。
故此留下了一枚分劍令。
這東西被蘇陌放在小包袱里,好幾年……這會琢磨著,去一趟養劍廬,將這令牌用掉。
也能讓小包袱,稍微輕便一些。
等從這養劍廬離去之後,再往北,就是九溟山了。
此行北川,只剩下了這兩個所在。
去時一路無話,蘇陌留心觀察,也未曾察覺有人暗中跟隨。
不過想來也是。
如果石誠於荒墳發現的那兩個人,真的是衝著他們來的。
並且對蘇陌他們知之甚祥,那自然不敢輕易窺探。
當然,也有可能是蘇陌想的太多,根本就跟自己沒有關係,那自然也不會有窺探之事發生。
總歸來說,雖然捕風捉影尋到了一些痕跡,卻也難說道理何在。
轉眼之間,幾日的路程過去。
時間已經正式推到了八月。
越往北,氣候就越是寒冷。
萬里冰川終年不化,這北川之北,受其影響,縱然是七八月份的炎炎夏日,也不覺得有多酷烈。
而眼看著逐漸抵達墨蒼山範圍,周圍鑄劍鍛造一類的營生就越多。
時而行走,就能看到街邊有不少的鐵匠鋪。
就連農戶手中的農具,都比尋常的精緻。
更有人拿著千錘百鍊,花紋極為好看的鐵鍬耕地。
屬實是讓人瞠目結舌。
而墨蒼山下的鐵劍城更是熱鬧非凡。
隨處可見的熔爐,耳邊廂交織成片的打鐵之聲。
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往來行商,在沿街兩處不斷挑選買賣。
蘇陌一行人踏足其間,倒是感受到了此地的特色和不同之處。
甚至,就連酒樓里的桌椅板凳,都包上了一層鐵皮。
打造的極為精巧。
吃完了飯,繼續往山上走,就能夠見到不少的江湖人前來求劍。
只是養劍廬閉門謝客,這幫人多數都是希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惜……金石硬是不開,他們就只能繼續表現出自己的精誠。
當然,也有人實在是榨不出來誠意了,就去城內尋一家最好的鐵匠鋪,打造一把好劍。
這也比尋常之處的鐵匠,打造出來的兵器要好的多。
蘇陌一行人自然也不好策馬上山,未免無禮。
為了表示敬意,眾人便拾步上山。
很快就來到了一塊巨大的石碑之前。
這個地方叫『留客石』。
主家於此留客,客家於此留步。
蘇陌等人到了這裡,便停下了腳步。
就見到跟前不遠處,正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手裡端著一本書,看的認真。
對於蘇陌等人的到來,充耳不聞。
曲紅妝對這裡卻並不陌生,見到那孩子會後,便低聲開口:
「大器小哥,好久不見。」
這聲音入耳,那半大的孩子這才趕緊回頭,一看到曲紅妝,頓時一愣:
「漂亮姐姐是你啊。
「你怎麼又來了?
「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熊老頭呢?
「這次沒來嗎?」
曲紅妝頓時有些尷尬的看了蘇陌一眼。
所謂的熊老頭,自然就是道主。
道主雖然年老,但是身材魁梧,好似人熊。
這半大的孩子,童言無忌,什麼都敢亂說,倒是讓曲紅妝有些尷尬。
便輕輕點頭:
「道主此次並未前來,畢竟……廬主也不歡迎咱們。
「不過,這一次來的是咱家公子,還請小兄弟幫忙通傳一聲。」
「不行不行。」
大器趕緊搖頭:
「上一次你們走了之後,廬主氣的三個月沒好好吃飯。
「之後就發下話來說,今後但凡跟你御前道有關係的,一個也不許過來。
「誰敢放你們上山,就打斷誰的腿。
「而且,斷了的腿,還不能接上義肢,否則的話,就整個扔到爐子裡給煉了。
「嘿……這話還以為我聽不明白嘛?
「咱們養劍廬一脈單傳,能放人上山的,要麼是我,要麼是我師父……難道廬主還能將自己給扔爐子裡了?
「師父自從東荒回來之後,就一直閉關不出,好像是在鑽研什麼極為厲害的東西。
「如今只差了這臨門一腳。
「最後所有的差事,不全都落到了我的頭上?
「我就知道,他早看我吃飯太多看的不爽……想要找理由發落我,我豈能讓他得逞?」
開始的時候,這孩子說話還一本正經,到了後來,就有點跑偏了。
「那位借劍人……是你的師父?」
蘇陌聽到這裡,倒是明白了過來。
養劍廬既然是一脈單純,除了廬主和這大器之外,顯然就只有那個借劍人,去過東荒。
「你怎麼知道我師父去了東荒借劍?」
大器說到這裡,忽然提鼻子一聞,再看蘇陌,一時之間有些驚疑不定:
「你可是有分劍令?」
此言一出,留客石附近的江湖客,各個神色大變。
就見得魏紫衣從蘇陌的小包袱里翻了翻,片刻之後,找到了那一枚小劍模樣的令牌,伸手示意。
大器臉色頓時鄭重,本來他雖然說話,也一直都未曾放下手裡的書,更是沒有站起身來。
此時不僅僅將書卷好好收起,又連忙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這才恭恭敬敬躬身一禮:
「原來是恩公到了。
「我養劍廬有六道劍。
「如今因為恩公肯借劍,第七道劍有望。
「還請恩公入我養劍廬暫歇,我這就前往稟報廬主,前來拜見。」
……
……
ps:大年初三,孩子發燒了,有點擔心……看看晚上咋樣吧,要是不退燒,我估計今天晚上我是不敢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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