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穆安之是第二天才知道武僧入城的事, 胡安黎道,「我去問了秦將軍, 是卓大人的吩咐,從少林借了許多進城。讀字閣 m.duzige.com」
這他娘姓卓的, 你眼裡還有沒有老子, 老子堂堂皇子, 正使欽差,叫武僧進城的事,你不知會老子一聲。穆安之立刻把卓御史叫來, 準備一頓臭罵。卓御史先發制人, 「我是想看看殿下什麼時候能想到這一處。看殿下要問罪下官的模樣, 怕是現在還沒明白下官用意。」
「你有個鬼用意!」
「鬼用意倒沒有, 可稍有差池,咱們就都得做了鬼。殿下不惜己身, 難道不愛護皇子妃娘娘麼?」
「你少嚇唬人, 我怎麼沒看出哪兒有危險來?」
「這就是殿下的天真之處。」卓御史道,「殿下固然尊貴,您有個差池, 我們都擔當不起。若死一人,死就死了。但我看洛陽城的情況有所不同,賑災糧一案,上頭吃肉,底下的也都有湯喝。若按證據抓捕,清白的沒幾個。這樣大肆逮捕, 整個官場人心驚惶。您就得提防著,倘有玩兒命的暴徒呢?六門守衛便要分出百人,剩下龍虎營六百人,巡撫府的安危,城中巡視,是不夠的。殿下,您破案施政是把好手,但比這個還重要的就是,不論到哪裡,得先保證您的安危。尤其是在洛陽這樣有駐兵的府城,格外要緊!」
「沒提前告訴您,就是想您謹記此事。不論您有任何遠大報負,倘叫人咔嚓給宰了,就得到地府報道了。」卓御史奚落,把穆安之氣個半死。
穆安之道,「你以為我沒想過,洛陽將軍駐兵城外,洛陽城的城牆我已派人檢查過,稱得上牢固。而今城中糧草充足,除非真的翻臉圍城,不然城中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
卓御史稍稍滿意了些,「還要震懾,讓他知道,殿下帶來的將士雖不多,但有當地大寺相助。這樣,不論是誰,都會慎之又慎!」
穆安之說,「我看秦廷很穩重,巡撫府衙知府府衙也都有一二百差役,留下衙門聽用的,剩下的讓秦廷統一訓練安排。」
「是。」卓御史應下。
窗外黃鶯啾鳴,春光一片明媚。穆安之看著卓御史那張刻薄臉,問他,「卓御史,以後對本殿下說話能客氣些麼?」
卓御史眨下眼睛,「臣實在是擔心殿下,您有個好歹,臣也不必活了。不都說忠言逆耳。臣都是為殿下著想。」
「你也是正經翰林滿肚子學問,以後說話講些不逆耳的忠言,不然,把老子惹火,老子先宰了你!」
卓御史根本不怕穆安之威脅,笑了笑,「這可不是一位有肚量的殿下對待臣子的態度。」
「你就當我沒肚量好了。」穆安之才不管什麼肚不肚量的虛名。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卓御史道,「稍有一點智慧的人,也知道拉攏一下我這內閣大員,御史台左都御史。」
「你是那種能拉攏的人嗎?我幹嘛要白廢力氣?」穆安之瞥一眼卓御史,「你要看得上我,不拉攏你也看得上我。若是不成,拉攏也是白拉攏。」
卓御史被噎的發笑,這真是獨屬於這位殿下的智慧了。他起身道,「總之殿下小心。」
「我不信有人敢在城中謀反。」穆安之堅持自己的看法。
「城外呢?殿下就不回帝都了?」卓御史反問一句,起身告辭。
穆安之的神色終於轉為鄭重,喚住卓御史,「誒,等一下,把話說清楚。」
一陣暖風自窗而入,卓御史駐足回頭,陽光拉長這位御史大人的影子,卓御史向來放誕的臉上有些冷肅,「這有什麼好說的,太平盛世,誰能失心瘋的在城中謀反,這又不是帝都,必會招來平叛大軍。可也正因遠離帝都,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那些少林武僧,不是用在城內,而是將來殿下回帝都時做護衛所用。」
穆安之始終想不通有誰會對他不利,洛陽將軍那裡,儘管穆安之一直懷疑洛陽城內巡撫知府皆與賑災案有染,要說洛陽將軍一無所知,這不大可能。但是,只要稍有一絲官場智慧,文官也不太可能招出與武將勾結之事。
這並不是在袒護洛陽將軍,而是,一旦招出,所有涉案官員絕不可能輕恕。而且,這只可能是上層官員的勾結,下層官員不會知曉此事。
而且,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洛陽將軍與賑災案有關的證據。
只是懷疑,即便穆安之也不能輕動大將。
如果洛陽將軍當真有罪,穆安之會在洛陽城中拿下他。
如果洛陽將軍清白,穆安之不會動他。
洛陽軍焉何對他不利?
沒有這樣的道理。
但是,儘管穆安之與卓御史不睦,可卓御史每一次的意見,穆安之都會認真考慮。這位御史大人能在這樣的年紀穩坐實權九卿之位,是真正在官場披荊斬棘,有赫赫威名的。
卓御史在官場的閱歷遠勝於他,如果卓御史有這樣的判斷,那必有緣故!
杜長史不在身邊,穆安之找來胡安黎商議,胡安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如果不是因為賑災案,屬下覺著,卓大人說出這番話,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卓大人有我們不知道的消息,會有人對殿下不利,希望殿下永遠留在河南境。第二種可能,卓大人故意這樣說,意在引誘殿下下手在先,清洗洛陽軍。軍隊向來是禁忌,殿下初為欽差便對軍隊動手,必失愛於陛下。」
胡安黎儘管無官無職,但憑他說的這一番話,便可知穆安之為什麼會找他商議了。穆安之道,「看卓然不像這種小人,我又不是沒長嘴,他敢騙我,待回帝都,他也討不得好。我在朝中認識的人並不多,更不必說河南,與這些文武官既無冤也無仇,我有什麼值得人下殺手的地方?」
胡安黎可不這樣看,胡安黎鄭重道,「殿下身份萬金之重。倘我是殿下的對頭,看殿下在朝展露崢嶸,如今又在外安撫地方,差使辦的有聲有色,眼瞅殿下已將大鵬展翅,倘是仇家,自然希望在殿下未成勢前出個意外。」
胡安黎問,「殿下心中,最大的仇家是誰?」
「陸家。」穆安之沒有絲毫猶豫,「我最討厭就是陸家。」他雙臂交叉一抱,直接道,「他家得勢,我好不了。我得勢,他家也別想好。」
「不過,」穆安之看向胡安黎,「這次舉薦我到河南賑災的就是太子。我與東宮素有不睦,倘我有個好歹,太子再如何得寵,也必受遷怒。」不說穆宣帝,便是藍太后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一旦遇刺身亡,藍太后立刻會扶植藍妃所出七皇子。七皇子即便年紀尚小,也終有長大一日。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不似太子手筆。
胡安黎輕聲一句,「太子倘受遷怒,必然會更依賴陸家,他的母族。」
穆安之如遭雷擊,怔愣當場,他一直以為陸家對太子忠心耿耿,原來這忠心背後還會有這樣的謀算!
縱是再厭惡東宮,此事穆安之也不禁大怒:這些權臣,當皇家是什麼?是他們要永久的權握朝綱的傀儡嗎?!
良久,穆安之方平靜下來,對胡安黎道,「去知會卓御史一聲,明天我要出城巡視洛陽軍。」
「殿下,還是小心為上。」胡安黎勸道。
「不用擔心,不論誰想對我下手,都不可能是在洛陽軍內!」穆安之聲音冰涼,「卓御史有一句話是對的,倘有不祥事,必是在回帝都途中!」如果洛陽軍中當真有人要殺他,那麼只有在回帝都途中動手,才能最大限度的撇開洛陽軍的嫌疑。
穆安之道,「刺殺皇子,這是誅連九族的死罪,不可能兩萬大軍都被策反。即便殊死一戰,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儘管是春暖花開的春日,室內卻是充斥著淡淡肅殺。胡安黎屈一膝跪下,沉聲道,「屬下誓死效忠殿下!」
穆安之扶起胡安黎,「我知道。」
*
胡安黎親自去洛陽軍中傳三殿下口諭,洛陽將軍客客氣氣的將胡安黎迎入將軍府,「末將今早給殿下請安時,未聽殿下提及巡視此事。殿下關愛,末將感激涕零。」
「這些天一直在忙賑災的事,知道軍中不缺糧草,殿下就暫未急著過來。早上聽卓大人提及洛陽軍,殿下才想起來,聽聞前些日子,將士口糧減半,過的很是不易。殿下既為欽差,理當看望。待回帝都也好回稟陛下以嘉獎大軍。」胡安黎笑著接過親衛捧上的茶水,不急不徐的說與洛陽將軍知曉。
「還請大人代末將謝過殿下,謝過卓大人。末將必然整肅軍儀,明早帶領大軍親迎殿下。」洛陽將軍感激的說。
端看舉止相貌,以胡安黎的眼力也看不出這位洛陽將軍有何不妥來?這位將領出身貧寒,能有今日地位,全賴一刀一槍拼殺而來,聽聞在軍中也素有威信。能駐兵一府之地,絕對實權武將!
不過,胡安黎心中自嘲,難道刺殺皇子這樣的人能憑自己一雙眼睛便看出不妥麼?
胡安黎放下茶盞,「將軍的話我一定帶到,城中事忙,我便不多留了。」
洛陽將軍一併起身,「我送大人。」
即便胡安黎無官無職,但因他是穆安之身邊近人,洛陽將軍正三品將領亦未有一絲小瞧,禮數十分周全。
胡安黎觀他舉止有度,倒真看不出是貧寒出身。這並不是看不起貧寒出身的官員,只是自幼家境不同,舉止多少有些不一樣,何況是武將。但,洛陽將軍頗有儒將之風,一出堂屋正門,胡安黎立刻請洛陽將軍留步,告辭而去。
望著胡安黎遠去的背影,洛陽將軍眯了眯眼眸,這位殿下是要在軍中拉攏人心麼?
春風猶寒,一樹杏花瑟瑟而落。
252|二四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