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東南角搭了個葡萄架,氣候回暖,葡萄藤抽出碧綠的嫩芽,生氣勃勃。
晨光熹微,花和尚悠閒地坐在葡萄藤下吃早餐,面前的石桌上擺滿了酥油餅、豆包、燒麥、油條、豆漿等各式各樣的早點,微風輕拂,香氣四溢。
長安是被食物的香氣勾醒的。
「有酥油餅都不叫我!」
她套上外袍,來不及洗漱就奔到院子裡,拿了塊酥油餅狠狠啃了一大口。
楊柳巷老陳家的酥油餅她是最喜歡的,薄薄的麵皮裹上香濃的酥油,煎得兩面金黃,再撒上香蔥芝麻,熱騰騰的出鍋,一口咬下去,頓時滿口酥脆,美味至極!
她喝了一大口豆漿,潤潤喉,問:「棠棠呢,怎麼不叫她?」
「昨晚沒回來。」
花和尚拿了只包子,一口咬開,青菜香菇餡兒的,他不喜歡。
長安哦了一聲,也沒多問。
畢竟,他們從雍州千里迢迢來到燕京,不可能無的放矢,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的。
她很快啃完了一個酥油餅,又拿了一個。
花和尚道:「最後一個。」
「啊?」
長安叼著酥油餅,一臉懵圈。
花和尚陰陽怪氣道:「某人只給你買了兩塊餅。」
「這餅不是你買的?」長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冥夜?他來過了?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頓時覺得手中的這個酥油餅都變得不尋常起來。
她抱著酥油餅小口小口咬著,像只貪吃的小倉鼠。
花和尚看她吃得滿嘴碎屑的模樣,撇撇嘴,咕噥道:「這傻樣子,也不知道他喜歡你什麼……」
還有封七郎那蠢小子,看樣子也是動了情。
現在的世道都變了嗎,開始流行喜歡醜八怪?
作為一個審美正常的青年才俊,在一群怪胎中,反而成了異類。
花和尚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長安啃著餅,期期艾艾地問:「他來了,怎麼都不來看我?」
她都好久沒見過他了。
花和尚哼了一聲,道:「他倒是想來看你,可封七郎卻像根柱子似的在你屋子裡杵了整整一晚,他怎麼過來?」
封慕白守了她一晚上?
長安吃了一驚。
昨天,她受了驚嚇,憂思驚悸難以入眠,封慕白就守在旁邊,說等她睡了再走,沒想到他守了一晚上。
看來他雖然外表冷漠,內心卻是柔軟的。
她愣愣地啃著餅,心不在焉道:「那他可以白天來看我啊,現在封慕白不是走了嗎?」
花和尚三兩口就吃下一個包子,喝了口豆漿,道:「他家裡管得嚴,白天出不來,只能夜裡偷偷來看看你。」
家裡管得嚴?
這麼說,冥夜是燕京人士?
而且,家規森嚴,一般都是世家大族,名門貴胄。
長安旁敲側擊地問:「你年紀輕輕,為什麼要當和尚?」
花和尚吃驚道:「誰說我是和尚了?我只是頭頂沒長頭髮而已,何況你沒見我天天喝酒吃肉看美女嗎?」
……所以你說是個吃喝嫖賭的花和尚啊!
長安道:「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麼,是哪裡人?」
花和尚道:「我是燕京人士,本家姓花,你可以喊我一聲花大哥。」
長安:「……」
他居然真的姓花!
真是無愧於花和尚這個綽號!
長安繼續迂迴道:「那你是怎麼跟著冥夜的呢,他也是燕京人士嗎?」
花和尚道:「嗯,我從小就跟著他了。」
從小就跟著冥夜?
那冥夜家世必然非富即貴,十分顯赫了。
「冥夜家是做什麼的?規矩居然這麼大!他白天為什麼不給出門,是犯了什麼錯,被罰禁足了嗎?」她旁敲側擊地問。
「哦,他近來身體不好,在家養病,不便出門……」
花和尚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嘴巴立刻閉得像緊閉的蚌殼。
他塞了一個燒麥到長安嘴裡。
「小丫頭,夠刁鑽的啊,我都差點掉進你的套兒里去了。別問東問西的,快點吃,這麼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長安咬著燒麥,一臉的生無可戀。
早春的陽光暖洋洋的,晨風微醺,吃過早點,長安坐在窗下的小塌上曬太陽。
她拿著一面小靶鏡,太陽光照射在靶鏡上,在鏡面折射出一個光斑,輕輕晃動靶鏡,光斑就在屋子裡晃來晃去。
雪球撲騰著追逐光斑,上躥下跳搖頭擺尾,不亦樂乎。
長安見它玩累了,放下靶鏡,抬手招呼雪球:「雪球,過來!」
雪球立刻撒腿奔過來,跑到塌邊,後腿一蹬,輕輕鬆鬆就跳了上來,前腳掌在《百草經》雪白的書頁上踩了個烏壓壓的梅花腳印。
長安拿帕子給雪球擦了擦腳掌,讓它待在旁邊乖乖趴著,自己找了只大迎枕墊在腰後,半靠在塌上翻閱起那本《百草經》。
「涅槃草,三十年花開,三十年花落,生於天之北極寒之地的懸崖峭壁,色艷如火,乃極炎極熱之花,與霸王蝰蛇相依共生,堪稱天下奇毒之首……」
書上畫著一株涅槃草,花莖上卷著一條花紋斑斕的的三角毒蛇,涅槃草花型不大,卻十分美麗,花瓣向後開展捲曲,邊緣呈皺波狀,花柱細細長長的,突出在花朵之外,艷而不妖。
「中毒之人,靜脈中有極炎之氣流竄,身體肺腑猶如火燒,痛苦難言,春夏之季尤甚。」
長安怔了怔。
這個症狀,倒與寧王的病情有幾分類似。
寧王體內有一冷一熱兩股氣流四處流竄,秋冬時寒氣盛,春夏之季炎氣盛,此消彼長,相互抗衡。
寧王居然真的是中毒!
那他體內那股寒氣又是怎麼回事?是為了抵抗體內的炎毒服用了別的藥物,以毒攻毒?
這毒是誰下的?
寧王知道自己的病情嗎?
還有,這本《百草經》是徐太醫給她的,裡面又恰巧記錄了涅槃草這種奇毒,這又怎麼可能是巧合?
徐太醫究竟知道些什麼,又想告訴她什麼?
寧王的病情太醫院應該早就診出來了,為何沒有一個人說出實情,反而都往風寒咳疾上推?
長安隱約感覺到自己踩在了一個巨大陰謀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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