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警惕起來。
這話可不好回答啊,無論怎麼說,都是錯,他索性悶著腦袋不吭聲。
永嘉帝也沒指望有人回答,他不過是有感而發,想要傾訴一番,道:「從前,朕覺得貴妃溫柔體貼,謙遜明理,是一朵解語花。無論朕在前朝碰到什麼糟心事,只要見到她,被她勸慰一番,就什麼煩惱都煙消雲散了。如今,她位份越來越高,漸漸的心也越來越大,朕不僅給了她貴妃的尊榮,還讓她協理六宮,甚至答應她給陸川設立了西廠。這樣她還不滿足,現在居然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裡了!而且,你看看她,就因為頭飾僭越這點小事,居然就把甄妃打入冷宮,心腸是有多狠毒啊?從前她那麼善良,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劉喜垂首屏氣地站在永嘉帝身後,像道影子一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永嘉帝無人回應,發泄完之後,就望著窗外的月色嘆息。
這世上,真的沒人懂他的心嗎?
他復又嘆息一聲,道:「去坤儀宮。」
劉喜從後面跟上,小聲提醒道:「陛下,鎮南侯過世還沒多久,元皇后還在孝期,恐怕不能侍奉聖駕。」
永嘉帝冷冷掃他一眼。
「朕不過是去皇后宮裡說說話,你以為朕要做什麼?」
劉喜不敢再多言。
坤儀宮的寢殿,元皇后剛由幾個小宮女伺候著寬了外袍,換上舒適的寢衣,坐在銅鏡前,由雪垣幫著卸下環釵。
「娘娘今天心情很好。」
雪垣為元皇后取下頭頂的赤金銜珠嵌七彩琉璃鳳冠,散下髮髻,取鑲白玉象牙梳輕輕篦著頭髮。
「關雎宮的賤人倒了大霉,我當然高興!」
元皇后臉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溢出來,襯得她的面容都年輕了幾分。
白玉象牙梳篦順著烏黑柔軟的長髮輕輕梳過,雪垣笑了笑,道:「娘娘笑起來真美,照的整座宮室都亮堂了很多,娘娘就該這樣多笑一笑。」
元皇后看著銅鏡中精緻的容顏,道:「人要過得順心如意,才能開懷,若是活的悲屈悽苦,就只能像我這樣滿面愁容。有時候想想,都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思……」
雪垣手一顫,梳篦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梳篦上嵌的和田白玉頓時裂成兩半。
「可惜了這樣一把好梳篦。」雪垣蹲下將梳篦撿起來,握著碎玉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元皇后忽然咯咯笑起來。
「雪垣,你怕我想不開?不會的,我失去了這麼多,謝暉、木蘭、父親、哥哥……」她的眼神越來越冷,像是淬了毒的寒冰,「全都是因為他!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活得比他久比他長,我要親眼看著他的下場!」
雪垣鼻頭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娘娘,想開點吧,離開的人終究是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您想一想身邊的人,您還有太子殿下,還有元指揮使,還有嘉禾郡主……」
元皇后點點頭,道:「對,我還有嘉禾,這一回,就算是拼死,我也要把她護好了!」
雪垣怕元皇后鑽進死胡同里,越想越想不開,忙引出別的話題,道:「對了,過兩天方姑娘就會進宮來給嘉禾郡主授課,授課的小學堂,您看設在哪裡比較好?」
提起嘉禾郡主的事,元皇后就來了精神,她興致勃勃道:「這個我早就想好了,就設在東面的偏殿,那邊安靜,環境又好,嘉禾讀書讀累了,還可以看看風景!你覺得怎麼樣?」
雪垣也覺得那裡合適,道:「那奴婢明天就領人把小學堂布置起來。」
元皇后點點頭,補充道:「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都要提前準備起來。」
雪垣點頭應是。
元皇后忽然想到,夏天快到了,該準備夏季的衣裳了,道:「明天你去我的庫房裡找找,看有沒有顏色鮮亮,輕薄又透氣的布料,拿出來給嘉禾多做幾身衣裳。這孩子身嬌肉貴的,又活潑好動,穿那些悶熱的料子,當心捂出痱子來。」
雪垣想了想,問:「東宮那裡,要不要也賞兩匹尺頭下去?」
元皇后頓時皺了眉,一臉不情願,道:「東宮難道沒銀子嗎,要來垂涎坤儀宮的東西?我看到林氏那副無辜委屈,矯揉造作的模樣就來氣!還想要我賞她東西?」
「林良娣再不好,她也是嘉夕郡主的生母。」雪垣無奈規勸道,「娘娘把嘉禾郡主養在坤儀宮,已經有不少人說閒話了,如果再對嘉夕郡主不聞不問,只怕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元皇后卻渾不在意。
她何時怕過別人說閒話?
「想到林氏我就來氣,還想我賞她東西?」元皇后頓了頓,忽然想到什麼,卻又改了主意,「算了,念在這次的事太子出了不少力的份上,賞林氏兩匹尺頭吧。明天你去庫房裡找找,把那些長久不用的,隨便賞點給她。免得我們嘉禾被人說閒話!」
「是。」
「真是便宜她了!」元皇后恨恨道。
雪垣不由失笑。
這麼多年了,皇后娘娘還是這個脾氣。
不禁讓她想到元皇后當年待字閨中,尚未出嫁時的模樣,那時候,誰不知道鎮南侯府的大小姐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火爆脾氣。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大小姐一點都沒變。
「林氏不過是個良娣,娘娘何必太過在意,再說了,再過三個月,太子殿下就要大婚了,到時候,自然會有太子妃入主東宮。」
梳完頭後,雪垣扶著元皇后上床歇息。
元皇后脫了鞋,坐在床頭,由著雪垣為她鋪床蓋被,興致缺缺道:「也不知道這位新太子妃是個什麼模樣……」
雪垣早就想和元皇后提一提這位新太子妃了,只是元皇后一直抱著放任不管,不聞不問的態度,她也不好貿然提起。
此時,見元皇后主動詢問,馬上詳說道:「這位新太子妃雖然出身低微,模樣卻端莊秀麗,進退得體。而且,奴婢還聽說,她的父親柳知秋柳大人,雖然只是蜀州一個小縣城的知縣,卻是和謝太傅同一年的進士,當年和謝太傅私交頗深。只不過這位柳大人淡泊名利,不願在京為官,才去了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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