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因為老太太的離世,反倒讓漙兮終於定下了心意來——這是她欠老太太的一個遺願。
沒能讓老太太親眼看見她跟宸圭定下來,她知道,老太太走的那一刻,心下還是留下了遺憾去。
在今天這喪禮上,她才更加確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該嫁了。
當然,這當中也有長生的緣故。
原本若不是因為老太太,她也不會答應這麼早生下長生來。如今長生一歲多了,就快要會說話,就快要懂事了,是時候將一切都安定下來了。
只是……漙兮心下還有最後一重顧慮。
漙兮抬眸,目光穿過人群,去尋長生小小的身影。
長生還小,還不懂得人生這一場長別離的意思。他只是見到那麼多粉紅的氣球,還有那麼多人身上都戴著粉紅色的花兒,以及那麼多人都是滿面含笑——他便也跟著興奮,從一到這兒就歡快地滿哪跑著追氣球玩兒。
他走路還不算穩當,漙兮是將他交給了母親。
可是這一抬眼就叫漙兮嚇了一大跳——隔著人群,她看見長生了,卻沒看見母親袁倩的身影!
今天的長生,穿一套粉紅色小西裝,還戴著一個粉紅色的小領結,蹣跚奔跑起來,就好像一隻粉紅色的小企鵝。
可是也就因為這樣,漙兮才擔心他摔倒了啊。
若是普通的摔倒,小男生倒是沒關係,只是今天人太多,就怕賓客們沒留神腳下,一腳踩過去……
就在此時,只見人群中疾奔出來一個人,在長生即將跌倒的一剎那,一把就將長生給抱在了懷裡!
為了這一下,那人腳上的坡跟鞋都掉了。
漙兮低低一聲驚呼,隨即心跳又再度加速——那個抱住長生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宸圭的母親孟元喜!
「……喏,瞧見了吧,這就是血脈的力量。」
漙兮的母親袁倩不知何時來到了漙兮身邊,含笑在漙兮耳邊說,「我就是瞧見她一直在偷偷看長生,我這才故意撒了手,自己躲開的。」
漙兮已是明白母親的苦心,急忙伸手握住母親的手。
不知怎地,鼻尖兒還是酸了。
「人老了,最怕的都是孤單。她是強勢,你也可以不用慣著她;可是,你其實也不用擔心她對長生的感情——那是祖母與孫子,血脈連著呢,斷不開。」袁倩笑眯眯道。
漙兮深吸口氣,轉身望住袁倩,「媽,那……我嫁了啊?」
袁倩卻搖頭,「不行!我之前不肯點頭,可不是因為我在乎那位習慣了高高在上的親家母——真要是吵起架來,她未必就是我的對手。」
「我啊,真正的原因是——你們家宸圭還欠我三個杯子吶!」
漙兮都啞然失笑了,「媽,您還記著吶?」
袁倩傲嬌地哼了一聲,「憑什麼不記著啊?他答應我的,一個大男人,還能滿嘴跑旱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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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頭七那天,宸圭挽著媳婦兒,抱著兒子,大包小裹地回了一趟瀋陽。
袁倩卻沒客氣,瞄了一眼那些大包小裹,瞟著宸圭問,「長生他爸,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宸圭趕忙道,「媽,我回娘家。」
袁倩都沒繃住,「噗」地一聲笑了,「我說肇總,你也太不見外了吧?」
宸圭一臉的不害臊,「我就是這家的兒子啊,我願意入贅、倒插門兒,怎麼都行。」
連漙兮的父親都看不下去了,招呼宸圭,「走走,陪我下一盤棋去。」
「我說你這大包小裹的來,究竟哪個包里才是你答應給我的那三個杯子啊?別以為大包小裹的來,就能打馬虎眼,給我糊弄過去了啊。」
袁倩卻不肯輕易饒了女婿——那當老婆婆的怎麼對待她女兒,那她難道還不回敬兩盅去?
漙兮也替宸圭著急。這些大包小裹,宸圭整理好之前,都給她先過目來著。
她確切地知道,裡頭壓根兒就沒有那三個杯子。
就如同她媽曾經說過的,這輩子在乾隆爺的時候兒,壓根兒就沒燒過成套的,根本就是一個人一個,所以都是單個單樣兒的。除非宸圭自己找個窯口來造假,否則壓根兒就不可能找到成套的去。
「有……我答應您的,絕對不會有半個字兒落空。」
宸圭卻一臉的篤定,還回頭沖漙兮眨眼睛。
漙兮悄然看父親一眼,想求個情。可是父親卻也咧嘴使眼色,意思是「本人也有懼內的病,而且一病幾十年,至今沒找著醫治的法子」。
父親都指望不上了,漙兮只能緊張地瞪一眼宸圭,意思是:「你自己想轍吧,讓你當初獻殷勤,這回看你怎麼圓!」
沒想到宸圭忽然膝蓋彎一軟,竟然就原地「噗通」跪地下了!
漙兮全家都驚呆了,袁倩也問,「宸圭你這孩子,你這是幹嘛呢?這不年不節的,你不帶這麼早就要紅包的。」
宸圭含笑搖頭,「……媽,今兒是我們家姑奶奶老太太的頭七。都說,頭七是亡人回家探望的日子,我相信就這時候兒,我們家老太太必定是陪著我一起回來的,她就在天上看著我呢。」
袁倩便也嘆了口氣。
一說到老太太,她也心軟了。
那老太太為了能讓漙兮答應跟宸圭的婚事,竟然將她老人家自己一生的財產都給了漙兮。而且表明,這是漙兮婚前的個人財產,不算彩禮,與宸圭和肇家都無關。
袁倩兩口子都不是貪財的人,當初選擇了教師的職業,便都有一顆安貧樂道的心——可是卻都不能否認,老太太這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所表達的真誠去。
至少,就因為擁有了這樣一筆財產,能讓漙兮在肇家任何人的眼前昂首而立,都完全能跟孟元喜那頑固老太太分庭抗禮,而不用擔心任何委屈去。
袁倩向天拜拜,「老人家您千萬常回來看看,我們都十分想念您。」
宸圭含笑道,「所以我想,今天我今天回來跟您提親,才是最合適的日子。」
袁倩探口氣道,「你是想了個好由頭,我是不忍心拒絕老太太……可是你小子也別給我耍花腔,你答應的杯子,還是要還的。」
宸圭笑著點頭,「兒子給您帶來了。」
袁倩看著他空空的兩手,「……哪兒呢?」
宸圭跪得筆直,兩手合十,「曾經在網上,年輕人們流行一句土味情話,說『我送一杯子』就是『送你一輩子』。」
「我欠媳婦兒三個杯子,我會用三生三世來補償。我跟她的緣分是三生世上緣註定,我會用盡我的心,守護她生生世世。」
袁倩微微一怔,隨即卻也笑了,「你啊,我算知道我們家漙漙是怎麼被你套牢了,逃也逃不脫的了。」
宸圭趕緊趁機抓過茶几上的茶,高高舉起,「媽,那您喝我這一杯女婿茶吧!」
袁倩又嘆了口氣,「早就喝過了,現在後悔是不是也已經晚了?」
宸圭回頭看漙兮,漙兮早已忍不住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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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是在瀋陽故宮辦的。
雖說不能包下整個故宮,卻也還是因為有文創部合作的關係,宸圭是從大清門接的漙兮。
兩人穿傳統喜服,手拉著手邁過那一座最古老的大清門時,不由四目相對,相視而笑。
不知為何,只是這一刻莫名地福至心靈,就是覺得——圓滿。
他們倆手牽著手,從大清門一直走到了鳳凰樓。
鳳凰樓重修後開放,樓內按著當年的傳統,重又掛起歷代皇后們的畫像,以志紀念。
因古樓承重有限,樓上每日限制登樓人數。兩人早早就定好的,這時候來,樓上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人。
當來到乾隆、嘉慶兩位皇帝的皇后——孝儀純皇后、孝和睿皇后畫像前,漙兮忽然覺著有些頭暈。
畫像前的玻璃櫃裡,擺放著一套首飾——那是孝儀純皇后生前所用,之後傳給了孝和睿皇后。
從那畫像注簽上的註明,銘刻著一段特別的緣分:孝儀純皇后生於九月九日比乾隆皇帝小十六歲;孝和睿皇后生於十月十日,也比嘉慶皇帝小十六歲。
「怎麼了?」宸圭小心地問漙兮。
漙兮搖頭,「……沒事。不知道怎麼,就是覺著這兩幅畫像莫名地眼熟。許是我當年查餑餑資料的時候,見過這兩幅畫像,可是當時沒太留意吧?」
她牽著宸圭的手,一件一件仔細去看那些首飾。
後頭,又有其他的遊客登樓而來,也聚過來看那些首飾。
忽然一個年輕的女孩兒驚呼道,「天,怎麼這些首飾里,竟然有一個碎了的鐲子?這些皇后們,難道還要戴碎了的鐲子麼?」
旁邊一位老先生含笑道,這樣的碎玉手鐲,反倒更珍貴喲。這樣的手鐲有個名頭,叫——『重圓』。」
「重圓?」那女孩兒好奇道,「為什麼這麼說?」
「古人愛玉,尤其是這樣質料貴重的玉,即便是碎了,也絕捨不得丟棄;更何況玉鐲懸於手腕,本就質脆易碎,故此玉鐲碎裂本也是常見之事。」
「所以玉器行當都有修補碎玉的本事,這便是著名的『金鑲玉』的由來。所以玉器可碎,卻並非破鏡不能重圓;相反,反倒因為有金鑲玉的本事,碎玉反倒還隱喻著重聚的團圓。」
老先生含笑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分別之後的重圓更為珍貴麼?」
漙兮和宸圭凝視彼此,心下都有莫名的情愫流轉。
窗外,文創部餑餑鋪的招牌映著金燦燦的太陽。
——「念團圓」。
念,是念念不忘;念,也是「廿」的大寫。
【全文終,謝謝親們的一路陪伴。《這個宮廷是我的》,廿廿與十五,情緣再續。】
現代篇212、這世上最珍貴的事(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