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帝身子猛然頓住,不可置信地回頭望著她,眼中通紅含煞。他壓根沒想到宋清羽竟敢出言威脅他,盯了宋清羽片刻,忽而怒極反笑。
「你在威脅朕?!好,很好!朕可真是養出了個好女兒!」
宋清羽被聿帝這般狠厲地看著,不由有些發怯,但話既已出口,便收不回來,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父皇,兒臣沒有這個意思,兒臣只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您方才也說了,宋清歡沒有理由陷害母嬪和楊復,那請您也想一想,母嬪又有什麼理由與楊復……呢?」
她腦子蒙圈了這麼久,這會說出的話總算是說到一些點子上了。
聿帝冷笑連連,「楊復年輕力壯,又體貼小意,自然比朕要好。就這一點,難道還需要其他什麼理由嗎?」
是啊,古往今來,後宮中的妃嬪與人偷情,無非是不甘寂寞欲求不滿罷了。
一想到這,聿帝便恨得牙痒痒。
聿帝素來自傲,眼底揉不下沙子,宋清羽這話,反而正好戳中他的痛處,心中早已火冒三丈。
偏生宋清羽還沒聽出他話語中沉沉怒意,依舊揪著這話不放,「父皇,母嬪對您的心日月可鑑,您為何如此不相信她?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母嬪,將楊復打暈了扔在母嬪榻上。」
宋清羽淚水漣漣,心中絕望不已。
她雖然堅持母嬪和楊復沒有發生什麼,但昨晚的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她沒辦法自欺欺人。
她自己下的藥,藥效有多重她自然知道。而且,她怕宋清歡緊要關頭仍能保持清醒,不光派人在鳶尾百合上動了手腳,而且在房中燃著的沉水香里又加了些催情和催眠的東西。
便是再貞潔的女子,在這三重催情藥的作用下也會變成*蕩婦。
而楊復,雖然一開始並未被下藥,但在那房中待久了,自然也會慾火焚身。
兩人*,哪還管得了其他?只是憑著身體的本能交纏在一起罷了。一番*過後,又沉沉睡去,直到被她的尖叫聲吵醒。
她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處在悔恨交加的狀態中。
如果她沒有下那麼重的藥,甚至如果她當時沒有拉著宋清漪去映雪宮,事情是不是還有些許挽回的餘地?
聿帝只是冷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宋清羽。
對他而言,荀美人和楊復到底有沒有行那苟且之事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二人赤身*睡在了一張榻上,而且還被那麼多人瞧見。
這種公然給他帶綠帽子的行為,是對他權威的一種*裸挑戰。
想到這裡,已是不耐,面色一沉,冷冷地盯著宋清羽,「既然你不想去和親,朕就成全你。本來荀雅大可不必死的,只是她養出了你這麼個好女兒,朕覺得,她似乎也沒有繼續活著的必要了。至於荀家,教女無方,當判連坐之罪才好!」
聽了聿帝這毫無情緒起伏的話,宋清羽腦中一空,頹然跌坐在地。
她沒想到,自己求情求情,不僅沒有幫到什麼,反而幫了個倒忙。
為什麼?!
她盯著聿帝嫌惡而冰冷的眼神,心頭一陣絕望湧上。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討得父皇的歡心?
宋清漪生來便是天之驕女眾星捧月,便是宋清歡,最近也漸漸得了父皇寵愛。唯獨她,似乎無論怎麼做都是錯!就因為她沒有一個得寵的母親麼?!
想到離奇失蹤的青璇夫人,心中的恨意蹭蹭蹭往上冒。
憑什麼宋清歡的母妃跟人跑了還能好好活到現在,到了她的身上父皇卻絲毫不留情面?!上蒼為何如此不公平?!
心裡到底不平衡,又不是懂得忍辱負重的性子,嘴一張就要問了出來,「那為什麼青……」
話未說完,一直默不作聲的鐘懷忽地上前一步,朝聿帝行了個禮道,「皇上,您消消氣,安陽帝姬也是一時情急才說出這般賭氣的話,您切莫放在心上,保重龍體要緊。」
被人驀地打斷要說的話,宋清羽心中十分不爽,狠狠地瞪了鍾懷一眼。剛要繼續方才的話,卻感到聿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發冷冽起來。
聿帝朝前一步,微低了頭,眸色幽深中帶了狠戾,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宋清羽,一字一頓,語聲冰冷,「你想說什麼?」
宋清羽不由打了個冷戰,終於反應過來,一陣後怕湧上。
宮裡人人都知青璇夫人是父皇的逆鱗,自己這個時候再提起,豈不是找死?!若非鍾懷打了個岔,自己這會,說不定已經被父皇派人給拖下去了。
她不知道方才父皇到底有沒有聽清楚那個「青」字,但她十分肯定,一旦自己第二個「璇」字一出口,自己和母嬪,大概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一陣不寒而慄的感覺傳遍全身。
強忍住心內的委屈和害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望著聿帝哭得肝腸寸斷情真意切,「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只是……只是不想母嬪蒙冤,並沒有成心氣您的意思,請父皇恕罪!」
說著,為顯誠意,一下一下在冰冷的地上磕起頭來。
聿帝心中的憤怒已達到頂峰,對於宋清羽遲來的示好並不領情,剛要再斥,卻忽然覺得心臟一陣絞痛,身子不由地踉蹌了一步,要說的話也生生堵在了口中,只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鍾懷一見情況不對,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住聿帝,一面輕輕拍著後背替聿帝順氣,一面攙扶著他到軟榻旁坐了下來。
聿帝素有心絞痛的頑疾,平日裡瞧著倒還好,可若氣狠了,這病便會發作,也無甚根治的辦法。
方才鍾懷之所以硬著頭皮打斷宋清羽的話,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此時若提起青璇夫人,不光宋清羽自己會遭殃,聿帝也一定會暴怒發病。沒想到他制止了宋清羽要說出口的氣話,聿帝還是被她方才的言行給氣到了。
宋清羽原本等著承受一場狂風暴雨的責罵,忽的聽到頭頂啞了口,抬頭一瞧,正好撞見聿帝面色慘白的模樣,登時嚇壞了。
聿帝要強,這病雖是頑疾,但平日裡只要調養得當,並不會輕易發病,所以知之者甚少。只有鍾懷等幾個近身服侍的奴才知道,皇后那邊或許也知道一些,宋清歡是有一次正好撞見聿帝發病,除此之外,宮裡沒有多少人知曉,宋清羽也是斷斷不知情的。
對於聿帝有頑疾一事,宋清羽從來想都沒想過,畢竟聿帝在眾人面前一直是精神百倍的模樣。這會子見他突然臉色煞白,還以為他被自己氣出什麼病來了,一怔,頓時慌了神,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她如今的處境本就岌岌可危,若再將父皇氣病,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打了個寒顫,忙跪著朝前行了幾步,撲到聿帝腳下,晃著他的袍角哭得肝腸寸斷道,「父皇,您怎麼了?您不要嚇安陽,安陽不是故意的!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聿帝本就心裡難受,再被她這麼一晃,頓時覺得氣都提不上來了。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她,眉眼擰作一團,面露痛苦之色。他想開口斥責她,卻像被人掐住了喉嚨,早已失了聲,半晌沒有擠出一句話來。
他這病,就是急不得氣不得,越氣越急,那口氣就越提不上來。
鍾懷在他身邊伺候多年,深諳聿帝的心思,見此忙躬了身,在他耳邊低低勸道,「皇上,您何必為此氣壞了身子。若您當真大張旗鼓地發落了荀美人和荀家,世人怎會不起疑?依奴才愚見,既然安陽帝姬已經認了錯,您不如就順著這個台階下了,暫且讓荀美人在冷宮裡待著。否則,明日便是各國使團啟程的日子,若安陽帝姬這時耍性子不嫁,涼國那邊您也不好交差不是?」
這若換了旁人,是斷不敢說這番話的。
但鍾懷在聿帝身旁伺候多年,不僅深諳帝心,而且頗得信任。所以有時旁人不敢說或不願說的話,他卻有這個膽量說出。
聽了鍾懷的話,聿帝劇烈起伏的氣息果然平靜了些許,臉色也沒有那麼痛苦起來,眼中閃過一抹沉思。
他的身子雖然不適,但神智卻是清明。
鍾懷說的話句句在理,他又何嘗不知?如果宋清羽當真這個時候鬧脾氣不去和親,涼國那邊,他確實沒辦法交代。畢竟,有沈初寒遇刺一事再先,若和親再起風波,以沈初寒陰晴未定的性子,兩國之間的關係會發展成怎樣誰也沒法預料。
他方才不過是氣極了才說出那番狠話。
在他看來,宋清羽不僅忤逆了他的意思,竟然還敢拿和親要挾自己,這實在是對父綱皇權的一種蔑視,這叫他如何能忍受?
只是……眼下這種多事之秋,也只能暫且咽下這口氣了。左右等宋清羽嫁了,荀雅和荀家還不任由自己揉捏?
這麼一想,心中好受些許,終是闔了闔雙眼,面露疲色,身子躺在軟榻上軟了下來,對著鍾懷揮了揮手。
這是將鍾懷的話聽進去,讓他自行安排了。
鍾懷會意,朝著聿帝躬身一禮領命,然後看向地上抽抽搭搭哭得悽慘的宋清羽,「殿下,您快起來吧,皇上已經原諒您了。這會子皇上身體有些不適,您先回宮,這裡有老奴照料便是。您啊,就好好回宮準備明日啟程事宜吧。」
明日就是各國使團啟程歸國的日子了,宋清羽再在這裡抽抽搭搭牽扯不清,明日還如何啟程?若頂著兩個腫成桃子的眼睛上路,丟的,還不是聿國的臉?
宋清羽癱坐在地,呆呆地望著鍾懷,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鍾懷只得看向兩旁的宮女,示意她們將宋清羽攙扶起,又壓低聲音恭謹勸了幾句,「殿下,您素來明理。皇上最近因招待三國來使之事忙得焦頭爛額,這個時候,您就不要再給皇上添堵了,否則,最後吃虧得還是您自己不是?」
宋清羽雖然對鍾懷的話不以為然,但也知曉他是父皇的心腹,得罪不得,止了抽泣,朝他扯了扯嘴角,仍有幾分不放心,「那我母嬪……?」
「殿下放心吧,皇上既答應了不會取荀美人的性命,便不會食言。眼下殿下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地回宮準備明日啟程的事宜,只要您不再惹得皇上不快,荀美人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宋清羽眯了眼眸,看一眼軟榻上扶額而坐的聿帝,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多說,只行了一禮,「父皇,那兒臣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明日,兒臣會安安分分啟程的。」
說罷,頓了一瞬,轉身而去。
鍾懷忙示意人跟了上去。
等到耳邊的腳步聲漸漸走遠,聿帝才疲累地睜開雙眼,眼中有一抹嫌惡的寒芒一閃而過。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氣。」鍾懷奉上一盞熱茶,小心勸道。
聿帝「嗯」一聲,一手接過茶盞,一手揉了揉心口。
一口茶下肚,鍾懷又體貼道,「皇上可覺得好些了?」
聿帝將茶盞放回一旁的高几上,目色卻仍是陰沉,也未回答鍾懷的話,眉頭擰作一團,露出不適的神色。
「要不……奴才去請太醫來看看。」見聿帝眉頭越皺越緊,鍾懷心知他心口仍是難受,開口提議。雖然那些太醫對聿帝這頑疾一直束手無策,但開幾副平心靜氣的藥方子來給聿帝服下也是好的。
「不必了。」聿帝煩躁地拒絕。
這些太醫,一個個全是飯桶。看了這麼久自己的病還絲毫未有好轉,讓他們來再看又有何用?不過是越看越煩而已。
鍾懷知道聿帝這個時候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多勸,吶吶應了。
聿帝目色沉沉望向他,「安陽那裡,你派人再給朕盯著些,一定要讓她安安分分地離開聿國。」
「是。」鍾懷應了,喚了人過來伺候聿帝,自己則趕緊下去安排。
聿帝轉頭朝窗外望去。
恰巧此時飄來一片流雲,將刺眼的陽光遮住,窗外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聿帝盯著院中那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瞧了片刻,終究是靜不下心來,強撐著直起身子,讓人召了鴻臚寺卿進宮,詢問明日各國使臣預備啟程的情況。
*
瑤華宮。
眼見著擺在宋清歡面前的午膳半點未動,晴兒和瓏兒對視一眼,面面相覷,擔憂地朝宋清歡望去。
這都一上午了,殿下還是一言未發,傳上來的午膳也是碰都未碰,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分明早上起來時還好好的,用早膳時摔了碗粥,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又呆愣了片刻,瓏兒終究是忍不住,上前兩步,瞅著宋清歡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道,「殿下,可是這午膳不合您的胃口?要不……奴婢叫人撤了再重做?」
宋清歡似驀地從沉思中醒過來,長睫一眨,眼中朦朧似霧,輕飄飄地望了過來。瞧見瓏兒眼中的憂色,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搖搖頭,「不用了,本宮沒有胃口,都撤下吧。」
瓏兒一急,「殿下,您早膳也沒吃呢,再不吃午膳……」
話音未落,便見宋清歡眉頭一蹙,似心煩意亂得很。
晴兒忙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再多說,以免更加惹得宋清歡不快。
瓏兒只得堪堪閉了嘴,眼中憂色更甚。
晴兒喚了人將桌上的碗碟都撤下,覷一眼宋清歡的神情,斟酌著問道,「那……殿下可要午睡?」
宋清歡擺擺手,頭也未抬,「你們都先退下吧,本宮想一個人先靜一靜。」
晴兒和瓏兒無法,只得福身應了,出了偏殿候著。
宋清歡雖然現下瞧著神情還算平靜,其實心中已翻湧了一個上午。想到自己的猜測,心跳又忍不住加速起來,噗通噗通似要跳出胸膛。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千方百計想要避開沈初寒,卻不曾想,上蒼給她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
昨夜。
沈初寒是真的來了星月殿。
她是真的吻上了沈初寒。
而沈初寒,也真真切切地喚了她阿綰。
阿綰,這個名字,在她剛穿越來時的記憶中,也只有模糊的印象,隱約記得是母妃給她起的乳名。除了母妃,似乎從來沒有人這般喚過她。
後來她問了重錦。
重錦嘆口氣,證實了她的想法。阿綰,的確是青璇夫人給她起的乳名。只是這其中有怎樣的故事,為何取一個「綰」字,重錦卻沒有多言。
綰,綰住君心?共綰同心結?
眼前一晃,閃過前世零碎的片段,
龍鳳燭台上紅燭高照。
大紅喜被,紅得有些刺目。
門被人從外推開,進來的,是微醺的沈初寒。
他腳步略有虛浮之意,行到榻前,伸出兩指勾起宋清歡的下頜,微傾了身子,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面頰上。
他盯著她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輕柔地在她耳邊呢喃,「日後,我該喚你娘子了。」
「阿綰。」宋清歡凝視著他黝黑如墨玉的雙眼,脫口而出。她甚喜「綰」這個字,總覺得細細念來,唇齒間有種難以言說的繾綣。
母妃已經不在,那麼,便由最親密的人喚自己這個名字吧。
「嗯?」沈初寒尾音微揚,似未聽清。
宋清歡一笑,眼中落滿流光,「日後,喚我阿綰可好?」
「阿綰。」沈初寒將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細細咀嚼了一遍,忽地勾了唇,露出一抹炫目流光的笑意,「真是好名字。」
阿綰,餘生替你日日綰青絲,可好?
沈初寒眼角眉梢落滿溫柔寵溺,忽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夜,他們極盡纏綿。
那一夜,他的呢喃之聲在耳邊繾綣迴蕩。
「阿綰……阿綰……」
她以為,他們會那樣恩愛兩不疑地過完一世,只可惜……
神色驀地清冷,宋清歡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臉色冷了冷。
都是過去之事了,還想這麼多做什麼?
她自嘲地笑笑,眼下,她還是想想,該如何避開與沈初寒再一次的糾纏才是。
嘆一口氣,只覺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
原本以為,穿越,重生,這兩件事同時發生在她身上已經是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事了,沒想到,還有更狗血的事情在後頭。
這一世,沈初寒他,竟然也重生了!
她辛辛苦苦籌謀了這麼久,試圖避開命中沈初寒這個劫數,卻沒想到,這一次,一開始他二人就被捆綁在了一起。
難怪自從相見後,她便覺得沈初寒的行為舉止怪異得很。
御花園第二次相見,他便言行曖昧。
刻意避開自己做和親人選。
榆林巷中奮不顧身地救自己。
靈隱寺內特意選中自己旁邊的禪房。
知曉自己所有的喜惡。
以及,昨夜及時趕到救了自己。
現在想來,自從兩人相見之後,所有她原本以為沈初寒反常而怪異的行為,其實都解釋得通了。因為他也是重生之人,所以,他知道前世發生了什麼,也知道自己前世不喜歡他什麼,這一世,他試圖在自己面前掩藏起他嗜血而狠厲的一面,只為讓自己再次愛上他。
這也是他為何明明知道襲擊他的幕後黑手是誰,卻還要藉機賴在聿國不走的原因。
咬了咬唇,宋清歡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原本她以為,這一世若是躲開了和親,便能躲過沈初寒,可現在,命運卻給了她猝不及防的一擊。
依沈初寒的性子,他既然認定了自己,就必定會千方百計地將自己追回。只是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所以這些舉動,才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若是他還是前世那個張狂的性子,大概……會直接向父皇求娶了吧。
宋清歡心煩意亂得很,心中亂作一團麻,不知該從何理起。
呆坐了片刻,終於意識到煩躁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灌下一大杯茶水,又抄了一會靜心經,感到體內躁動不安的情緒漸漸沉了下去,這才長長吐一口濁氣,重新思考起來。
與沈初寒相比,她現在唯一的優勢便是——她知道沈初寒是重生的,而沈初寒卻對此一無所知。如果好好利用這一點,也許還有翻盤的可能。
目前看來,唯有躲這一條路尚算行得通。
只要沈初寒不使出強橫的手段,或許她還能逃過這一「劫」。
然而……
剛剛舒展些許的眉頭再度皺成一團,
沈初寒不使強橫手段的前提是,他還對自己有耐心,想徐徐圖之。如果自己一直對他不冷不熱,他終有一天會不耐,待他顯出真實的霸道本性時,自己還躲得過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沈初寒的手段。
現在的他已是光芒萬丈少有人能與之抗衡,而等到幾年之後,他的實力會讓所有人都膽寒。更何況,這一世,他還有了預知未時的本領。
這樣的他——若是下定決心要定自己,自己如何能逃過?
心底的弦又緊繃起來,那塊大石頭似越來越重,壓得她喘不過起來,凝神思考著解決對策。
除非……
宋清歡眸色微亮,勉強想出一個法子。
除非,她能趕在沈初寒使出強橫手段前嫁給別人。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法子,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涼颼颼的冷。
沈初寒的獨占欲有多強,她不是沒有體會過。若她要嫁給別人,這個人,一定不能太弱。否則,以他的能力,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螻蟻般簡單。
想了半晌,又結合前世她所知曉之事,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蘇鏡辭。
沈初寒的身份非同一般,尋常人等根本連與他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從四國的皇族裡頭找了。
聿國不算,涼帝尹湛她自然也不會考慮。
剩下的昭宸兩國之中,她潛意識裡不想與昭國扯上什麼關係,便只剩了宸國。
宸國三位皇子,二皇子蘇景鑠,三皇子蘇鏡辭,八皇子蘇風銘。若是前世的她,或許會選擇八皇子蘇風銘,可現在想來,蘇鏡辭也許才是最好的人選。
因為蘇鏡辭身上,有蘇風銘沒有的野心。
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是最難把控的。
只有有了想要的東西,你才能投其所好,各取所需。
她知曉後面幾年宸國所有將要發生的大事,若她與蘇鏡辭聯手,就必能助他上那個寶座。
當然,更重要的是,蘇鏡辭是這麼多皇子中現在唯一同她有接觸之人。而且,他似乎並不討厭自己,這就足夠了。
儘管知道這條路必定兇險萬分,但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呢?左右再壞的後果,也壞不過前世心灰意冷從高高城牆上跳下的結局。
主意打定,終於略鬆了口氣,運功調理起起伏的內息。
一顆噗通亂跳的心總算歸了原位,緊繃的神經一松,便覺得腹中有些飢腸轆轆起來,正要喚了晴兒和瓏兒傳膳進來,聽得門外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她出聲朝門口望去。
推門而入的是瓏兒,手中拿了一支去了箭頭的箭矢,箭尾上似乎還綁了張紙條。
宋清歡皺了眉頭,開口詢問,「這是什麼?」
瓏兒面露驚恐之色,結結巴巴道,「方才奴婢在整理房間時,這支箭突然射了進來,奴婢嚇了一大跳,等奴婢回了神追出去想叫人抓住那射箭之人時,門外卻沒了任何動靜。奴婢本想報給巡邏的羽林軍,忽然看到紙條上似乎寫了舞陽帝姬幾個字,便想著拿過來先給您看看。」
若不是她粗粗識得幾個字,早就把這箭當做兇器交出去了。
說著,撩眼看宋清歡一眼,遲疑道,「殿下……殿下可要過目?」話音落,似有些不放心,自言自語道,「算了,萬一這箭上有毒……奴婢還是先去喚羽林軍過來看看吧。」
說著,轉身欲走。
「等等!」宋清歡出聲喝住她,盯著她手裡的箭矢看了一瞬。
這箭被人砍去了箭頭,傳遞出一種「此箭無害,只做傳遞工具之用」的訊息來。
她思考片刻,終是沉沉開了口,「拿過來給我看看。」
「可是……」瓏兒還有些猶疑,只是見宋清歡神情堅決,只得慢吞吞地將箭遞了過去。
宋清歡拆下箭尾上綁著的紙條,果然瞧見上書舞陽帝姬四個字,除此之外並無落款。
她微微蹙了眉頭,帶著狐疑將紙條展開。
出乎意料的是,紙條里的內容卻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見紙條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個小字,八個字一行,八個字一列,排成一個方形,字與字的內容也是絲毫銜接不上,仿佛只是在隨意書寫練筆一般。
宋清歡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誰搞的鬼?
單看那箭頭,似乎並不是敵人送來的,難道,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字在傳遞著什麼信息?
她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箭矢仔仔細細看了起來。忽的,眸光一亮,在箭尾的最頂端看到一行鐫刻的數字,那些數字十分不醒目,若不細看,壓根看不出。
宋清歡數了數,總共有十三個數字。
十三個?
她看一眼刻了數字的箭尾,又看一眼手中密密麻麻毫無章法的字塊,腦中忽的靈光一閃。
她知道,在古代,為了傳遞一些隱秘的信息,經常會用一些特殊手段。如果這箭尾上的數字,正是提示呢?
腦中靈光一閃,按照那箭尾上的數字一個個數起紙條上的字來。
第二個字,帝,第七個字,姬,第十個字,千……這麼一一數下去,最後果然串連成了一句連貫的話:
帝姬,申時千盞閣見,與卿告別,蘇。
這字條居然——是蘇鏡辭寫來的!而且約自己下午申時在千盞閣相見。想來為了避免紙條落入他人手中,才想了這麼個法子出來。
她本來是不敢確定的,但細細一瞧,那個蘇字草字頭上的兩豎,底部連在了一起,十分具有個人特色。她記得蘇鏡辭摺扇上的落款也是這這種寫法,因而確信是蘇鏡辭本人來信無疑。
她將紙條收入掌中,看向瓏兒,「這紙條上儘是些亂七八糟的字,許是有人惡作劇吧,這次便算了,你也莫同他人說。」
瓏兒雖不解,還是聽話地應了,行禮退下。
待她走了,宋清歡將紙條再度展開,呆呆地盯著紙條上的字跡看了一瞬,終是長長舒一口氣,下定決心。
明日蘇鏡辭便要隨宸國使團一道回宸國了,她想避開沈初寒,明日定然不會去送別。既然已經將蘇鏡辭選為了合作人選,那麼,在他離去之前與他再見一面也是應當的。
主意打定,此時離申時只剩一個時辰不到,她開始著手做起出宮的準備來。
流月和沉星不在,許多事情就麻煩了許多。
她要和蘇鏡辭見面,是絕對不能帶晴兒和瓏兒去的,想了想,只能帶上雲歌馭車了。
偷偷將窗扉支起,在窗台上放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瓷瓶,瓶中什麼也未插。
母妃的勢力遍布整個宮裡,這是她們接頭的暗號。
果然,不多時,窗戶處響起了輕叩聲,宋清歡走過去一瞧,果然見窗台下有一小宮女,正拿著掃帚在掃地,似乎就是自己宮裡之人。
宋清歡沒想到自己宮裡也有母妃安排的人,微微一愣。
那宮女聽得動靜轉頭望來,朝她一禮,「殿下。」行禮間,宋清歡看到她交握在身前的手悄悄比了個十字。
看來,果然是母妃留下的人無疑。
她宮裡頭內侍宮女眾多,宋清歡此刻也無暇顧及這個宮女的身份,招手喚她靠近些,壓低了聲音道,「去將雲歌喚來。」
宮女低低應一聲是,很快消失在宋清歡的視線中。
不多時。
一輛其貌不揚的馬車駛出了南華門,快速朝千盞閣駛去。
行到千盞閣門外,雲歌挑簾請了作男裝打扮的宋清歡下車,低聲問道,「殿下,可要奴婢同您一起進去。」
「不必了。」她此次出宮不欲讓人知曉,人越少越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雲歌應了,目送宋清歡進了千盞閣,便趕了馬車在一旁候著去了。
宋清歡一進殿,目光剛在大堂一掃,有一打扮普通的男子走了過來,朝她抱拳一禮,「秦兄來了?樓上請吧。」
宋清歡瞧著那人面生,腳步微頓,卻見那人對她做了個「三皇子」的口型,方定了神,神情如常地隨他朝樓梯處走去。
沒走幾步,忽然感到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順著那視線不動聲色地望去,見角落坐著一男子,素衣長衫,側對著她而坐,頭上帶了個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容貌,但身上那種飄然出塵的氣質,讓他在一堆市井百姓中脫穎而出。
這人是誰……?
宋清歡略有怔忡,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不知為何,她隱約覺得這男子有幾分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不由凝了目色,細細看去。
正巧那男子再度抬了頭,朝宋清歡倏然一瞥,嘴角噙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不過一瞬,眼中流動的泠泠華彩卻讓宋清歡心中一愣。
好生透徹玲瓏的眼,乾淨得似乎不含一絲雜質,仿佛能看透世界所有人心。
驚鴻一瞥間,只覺他的五官雖算不得精緻,卻獨有一種清風朗月的仙氣,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一般。他望上去也是清冷的氣韻,卻不似沈初寒的冰寒,而是有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建安城中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
宋清歡心中不免狐疑,又隱隱生出了幾絲警惕。
這樣的男子,絕非池中之物,究竟是何來歷?
正待細看,前頭引路的男子也停下腳步望來,面露狐疑,不知宋清歡為何突然慢了腳步。
宋清歡朝他歉意地笑笑,示意他稍等片刻,克制不住內心的好奇和狐疑,再度轉眸朝那人望去。卻見瞬間功夫,方才那男子所坐的角落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一壺一杯,還有放在在桌上閃著微光的碎銀,昭示著這一切不是她的幻覺,方才那裡的確曾有人坐過。
宋清歡一愣,四下看了看,卻再也不見那男子的身影。
她無法,只得悻悻收回目光,跟在那引路的男子身後上了樓。
男子行到樓上「玉泉閣」前停了下來,推門請了宋清歡進去,自己卻並未一道進門,而是合上門待在了門外,神情頗有幾分鄭重。
宋清歡理了理思緒,踏進房中。
一眼,便瞧見了在窗前負手而立的蘇鏡辭,錦衣長袍,絕代風華。
聽得動靜,蘇鏡辭轉身往來,嘴角掛起一個溫暖的笑意,眼角眉梢落細碎陽光,「帝姬,沒想到……你竟真的來了。」話語中,有掩飾不住的驚喜。
宋清歡勾了勾唇,淡淡開口,「三皇子好不容易遞了消息進宮,我又怎能辜負三皇子的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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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麼晚了,捂臉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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