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排隊無聊,元傑指著排隊的人一一猜測求問籃姑的來意時,陳鳶是隨著他的興致陪著猜了猜的。
趕巧,她正好親眼看到了那頭髮花白的婦人扶著一個身穿披風的姑娘走進了屋子。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這姑娘不僅死了,還涼透了。
這不科學!
除非方才進來的女子,本就是一具死屍。
那婦人以巧力支撐著死屍,排隊途中還假裝與屍體說話,排隊進入黑屋,將之擺成叩拜姿勢。
亦或者那婦人扶著一個穿著打扮與死屍差不多的活人進來,然後將藏在這個黑屋子裡的死屍搬出來換掉。
最後,那婦人引起騷亂,吸引眾人注意時,那個跟她進黑屋的人趁亂跑進人群。
這兩種可能性,瞬間從陳鳶腦海里閃過。
不過,她需要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測。
這兩種可能性,都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
請籃姑,並非在一個密閉空間裡降神。
白馬山的請籃姑,是不關門的。
哪怕屋內比較黑暗,但屋外排隊的女子幾乎人手一個彩燈。
即使屋中有紅色絲帛遮擋視線,屋外的人也不可能瞎得完全看不到屋中的大動作。
正因為可以看到屋中人的動作,屋外排隊的人才能配合吟唱。
「這是府衙新來的陳仵作,她當然能驗屍,我是衙役,還能讓不三不四的人碰屍體不成!?」
元傑擋著想進屋的人群,好說歹說,十分費勁。
「我們白馬山做瓷器不知為縣衙上繳了多少稅銀,為什麼給我們分個女仵作來負責案件?」
「我看到了,這個女仵作方才還在排隊呢,她也想請籃姑問神,籃姑要殺的罪人,她怎麼敢驗,還能治籃姑的罪不成?!」
「快讓她出來,省得她褻瀆了籃姑,好好的中秋節,可不能再死」
古代對女子十分苛刻,陳鳶早已習慣了這些非議,她專心的檢查著屍體。
人群里的嘀咕,很快就被一聲又急又慌的呼喚打破。
「死人了,又死人了,燒塔仔那邊又死人了!」
嚇得剛剛還在說風涼話的女子險些咬破了舌頭,「人」字淹沒了在她的痛呼聲中。
她腿一軟,若不是同來的姐妹攙扶,她已一股屁摔地上失了體面。
面色驚慌的她拂開姐妹的手,雙手合十面向陳鳶站著的屋子,噗通一聲就跪下,砰砰砰便開始叩拜。
三兩下,潔白的額頭就見了紅。
「籃姑饒命,籃姑饒命!籃姑勿怪信女胡言亂語,請籃姑保佑信女阿阮一家平安。」
由她起了頭。
其餘前來請籃姑的老老少少也跟著跪了一地,紛紛叩頭希望神靈息怒。
陳鳶來自後世,沒有這麼強的神靈信仰。
獨自屹立在一群跪趴在地的人群前方,顯得十分獨特。
她自覺不妥,哪怕自己不跪籃姑,也不該攔在她們叩拜的正前方,正打算挪到旁邊,就被抬頭的阿阮抓了個正著。
額頭已然紅腫一大片的阿阮伸手指著陳鳶,「你怎的還站著,趕緊出來!」
本就打算出來的陳鳶,心裡直嘆氣,她當然得尊敬這些鎮民的信仰,不想多惹事。
然而眼含驚慌的阿阮並不打算就此作罷,「都怪你,若不是你驗屍,驚擾了籃姑,燒塔仔那邊怎麼可能還會死人,都是你這個不敬神靈的女人害的!」
其餘人紛紛抬起頭來,「是啊是啊,那個姑娘定然是請神時不敬籃姑被降下神罰而死,可笑這仵作還想驗屍,這不是質疑神靈的權威麼!」
「查出來是籃姑的神罰殺了人,這女仵作還能治籃姑的罪?區區凡人,竟敢在神靈面前不自量力。」
「籃姑!您要怪就怪驚擾了您安寧的女仵作吧!」
元傑眼看輿論走向不對,走向一動不動的陳鳶跟前,「陳仵作,嚇壞了吧,嶺南這邊鬼神信仰興盛,你先回客棧躲一躲,這邊交給我來處理。」
「好,你守好屍體。」
陳鳶接下對方好意,她不清楚此刻是有人故意帶節奏,還是因為敬畏鬼神那阿阮才會將她推出去企圖澆滅神靈的怒火。
不管是什麼原因,她繼續呆在這裡都不是一個好選擇。
沒人比元傑更清楚陳鳶的重要性,這姑娘出了事,他得提頭去見知府大人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將陳鳶擋在身後,振臂高呼。
「神靈在上,請您息怒,眾位信徒虔誠三跪九叩,只望您原諒信徒們的不敬!」
喊道此處,元傑啪嘰跪倒在地,還不忘喊口號,「一叩首,籃姑大慈大悲原諒,賜予信徒們福寧安康!」
他這麼一喊一叩頭,所有敬仰籃姑的人都連忙跟著叩拜喊口號。
本來這屋子外頭排隊的女子都是來請神靈問籃姑的,一個個都順著元傑口號跪趴叩頭,誰還有功夫去注意陳鳶。
哪怕是阿阮盯著陳鳶,需要喊口號的她也不敢在此刻打擾了大家的儀式。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女仵作毫無形象地撩起袍子,一溜煙就繞到屋子後面跑沒了影子。
恨得她咬碎了銀牙。
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陳鳶,說不害怕是假的。
古人迷信,那帶節奏的人,把死人的事情往她身上栽,說是她不敬神靈造成的,跟風相信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
萬一再來個蠢貨提出燒死她就能讓神靈息怒,她豈不是死得冤枉?
還好元傑機靈,改日一定要請他吃頓好的。
她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問了路人,尋去了燒塔仔的地方。
離開人群稠密的夜市,遠遠的就能看到燒得火紅的天空,倒也不必繼續問路。
鎮外推平的乾田上,壘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座塔。
有些塔只有五歲孩童那麼高,有些塔有成人那麼高,最高的它有兩層樓那麼高。
這些塔的圓形底座由土磚夾雜紅磚砌成,上面全部由瓦片堆砌,成鏤空狀。
底座留有火門,以便放入柴火。
此刻柴火已經點燃,燒得十分旺,無需火把,也能照亮周圍。
此刻溫度高得把瓦片燒得像烙鐵般火紅透明,炙熱的火舌從瓦片縫隙爭先恐後的往外鑽,甚至有火苗網上躥得比塔尖還高。
本來應該圍著燒塔唱歌嬉鬧的人們,此刻緊張又害怕的圍成堆,站在一個火光黯淡的地方。
陳鳶擠了進去。
一股帶著水汽的焦灼火磚味撲面而來。
方才,這些人定是提了水來撲滅這座燒塔。
等她擠到前排,發現剛才瞧不見這座瓦塔,並不是因為它比人矮,而是這座燒塔已經被推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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