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青海驄
吐蕃使者的到來,最氣憤的就是兵部的眾僚。
與吐蕃這一戰,在細節方面朝廷是沒有對外公布的,畢竟這一戰贏的確實不漂亮。在戰損比上甚至還遜色於對方,全靠陳青兕的料敵於先,全靠蘇定方的超神發揮,扭轉了局面。
但作為兵部作為這個時代的軍事參謀部,還得負責犒賞撫恤等善後工作,具體什麼情況是瞞不過他們的。
怎麼說呢!
兵部在救援吐谷渾這一戰中,反應調度完全被吐蕃利用算計,最終還是依靠一個非兵部的人扭轉了局面。
面對陳青兕,可不只是任雅相、姜恪尷尬,兵部上下都有一種給外行打臉的感覺。
隨著陳青兕的空降,這種感覺倒是消散了不少,畢竟從外行變成了內行。
陳青兕正在處理兵部的事情。
相比他在國子監、太子府的清閒,兵部的工作可就繁雜的多。
每天都有各種瑣事需要處理,幾乎沒有什麼空閒的時候。
尤其是他接手職位的時候,正遇上大戰過後的封賞撫恤,還有軍戶的田地問題,事情多如牛毛。
好在陳青兕在兵部接手的異常順利。
現在的陳青兕已經不是廟堂小蝦米了,不會出現當初空降吏部時,接管科舉主考官時,受到老人的針對。
現在的他已經有文武功績在身,深得皇帝李治的器重,還成了一黨魁首。
便如一條過了江的強龍,沒有人會因為他的空降覺得他威脅自己,就算有,也不會不敢表現出來。
無人使絆子,陳青兕又有過人的處事能力,對於兵部的工作上手的極快。
「陳侍郎!」
吐蕃使者入京的消息傳到兵部,立刻有人湧向了陳青兕的辦公署。
陳青兕看著面前這些人,為首的是兵部司主事叫張銘,在他左側的是職方司主事郭瑞,右側的是庫部司主事呂梓,以這三人為首,跟著他們身後的還有各司的胥吏,分別是令史、書令史、制書令史、甲庫令史、掌固等人,足足十數人。
張銘忿忿不平的說道:「太可氣了,禮部的那群人該殺。什麼都接待,真要在他們的撮合下,朝廷與吐蕃和談,定個盟約什麼的,那我們有什麼顏面去面對青海上,那數以萬計,屍骨未寒的唐軍將士?」
張銘雙目仿佛著了火一樣,說話也很沖,很不客氣,甚至有衝到禮部將同意吐蕃使者入境的禮部官員揪出來揍一頓的架勢。
張銘的祖父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鄖國公張亮,只要不干造反的事情,揍個把人,還真不大要緊。
制書令史魯英也是一個火爆脾氣,罵道:「說什麼朝廷財政困難,與其在青海建都護府,派兵駐紮,不如借著吐蕃求和服軟的機會,與之定下盟約,多開一條商路。財政不足,還不是他們無能?憑什麼,將士要為他們的無能負責?」
唐朝尚武,朝堂上很多文職都是武將立功轉文的,兵部這類人更多。
魯英就曾跟著李績征討薛延陀,當任他的文書,因功入了兵部。
上過戰場的人,就算幹了文職,脾氣一樣火爆。
當即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都有擼袖子去禮部干架的衝動了。
陳青兕笑吟吟的看著眾人,並不說話,好半晌,見正主一直沒有開口。
張銘有些急了,忍不住道:「陳侍郎!您倒是說句話呀!」
陳青兕放下手中的公文,說道:「想讓我說些什麼?領著你們去禮部跟他們打一架?這事,找本官沒用。」
他指了指藏在衣袖裡,並不少的肌肉,說道:「就本官這細胳膊細腿的,能打的過誰?」
郭瑞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侍郎就別與我們說笑了。您最得陛下信任,無論如何也懇請您將我們的想法告之陛下。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吶」
陳青兕見他們真是急了,收起了笑臉,說道:「好了,都下去吧,別一個個的杵在這裡。你們要相信陛下,陛下是不會讓青海上的將士白白犧牲的。」
陳青兕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婉轉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吐蕃使者能夠通過邊境,來到京城,這是禮部的事情,他們兵部無權干涉。
彼此考慮的方向不一樣,結果也不一樣。
陳青兕固然也很不爽,卻也曉得輕重。
對於吐蕃的危害,他已經在策論里寫的清清楚楚,李治固然性格上有諸多毛病,卻也一代明主,不會愚昧到再次聽信吐蕃鬼話的。
他可以斷定,此事不會成。
庫部司主事呂梓最是冷靜,聽到這裡,也鬆了口氣道:「如此,我等卻也安心了。」
一眾人先後作揖,然後告辭離去了。
張銘、郭瑞、呂梓等十餘人走出陳青兕的辦公署,恰好遇到了兵部尚書姜恪。
兵部以兵部尚書為尊,姜恪的辦公署居於兵部正堂,而陳青兕作為副首,辦公署正好在姜恪的右側。
看著姜恪,三人皆是一怔,然後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紛紛行禮問好。
後邊的諸多令史、掌固也情不自禁的縮起了頭,原本得到了陳青兕的暗示,心情好轉的他們,有說有笑的,見此紛紛閉嘴。
姜恪一句話不說,揮了揮手,趕蒼蠅一樣,示意他們快點滾蛋。
張銘、郭瑞、呂梓等人如釋重負,小跑著逃離了。
姜恪看了一眼,陳青兕的方向,長吁短嘆的走進了自己的辦公署,看著最上方的案幾,就覺得明明是姓姜,卻有一種已經姓陳的感覺了。
姜恪頗為無奈的撓了撓頭,心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其實姜恪倒是想陳青兕少年得志,不服自己這個上司,與自己對著幹,這樣自己就能名正言順的反擊,憑藉自己上官以及軍中人脈的優勢將他壓制住。
可陳青兕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對他這個上司很是尊重,行為沒有半點越俎,讓他挑不出毛病。
姜恪自問自己沒有本事主動去找皇帝跟前紅人的麻煩,只能與之和平共處。
但真正最厲害的就是這和平共處
陳青兕能力手段皆是了得,身兼文治武功,又是今上眼前的紅人,還有來濟留下的人脈輔之。
陳青兕身上有太多吸引人追隨的光輝,就如黃河長江,自己隨意選擇流淌的路徑,最後會吸引著萬千支流匯聚。
現在卻跑到了陳青兕那裡
可他又能說什麼?
自己雖貴為尚書,但想單獨見天子,得過好幾關,一步步向上通傳。真要找上他,不過多一人煩憂
對方能夠直達天聽,就是比伱得寵,得聖心,能夠在御前說得上話。
姜恪就覺得自己便如溫水裡的青蛙,慢慢的蹦躂著。
聽著外邊已經寂靜無聲,陳青兕搓了搓手,感受手心傳來了熱量,禮部這回倒是無心幹了一件好事。
現在的禮部尚書是盧承慶,從揚州調入京中不久,一直主張通過外交來消弭禍事,以達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此番吐蕃使者能夠進京,此人出力頗多。
陳青兕消息來源可比張銘、郭瑞、呂梓這些人精準的多,吐蕃使者在路上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
免不了略微憤慨,卻也知道,吐蕃此行利大於弊。
吐蕃來跟朝廷求和,最慌的是誰?
肯定不是唐廷。
想要吐谷渾從口袋裡討錢來養唐軍並不容易,吐谷渾可汗慕容諾曷缽只是蠢,卻不是傻,不會輕易就範的。
陳青兕一直按兵不動,就是在逼吐谷渾先沉不住氣先動
任何談判交易都是被求之人立於不敗之地,而有求之人先妥協,當然完顏構除外。
現在坐等吐谷渾的反應。
吐谷渾的反應比陳青兕預料中的更快,更沉不住氣。
就在當天,陳青兕回到家的時候,大管家姜辰將整理好的拜帖,交給了陳青兕。
拜帖里就有慕容闥的名字。
慕容闥是慕容諾曷缽的次子,自幼在長安長大,在這裡接受國子監的教育,後常駐長安,擔任吐谷渾四夷館的使者,為吐谷渾的事務奔走。
陳青兕將慕容闥的拜帖遞給姜辰,道:「讓他明日,這個時候拜訪。」
到了約定之時,陳青兕看著面前的慕容闥,有些驚訝他的年紀,二十出頭,竟與自己相差無幾。
「陳侍郎,寶馬贈英雄,如先生這樣文武雙絕的英雄,焉能不配好馬?今日登門拜訪,特以此千里駒為見面之禮,望先生收下。」
陳青兕看著慕容闥手指的駿馬,眼中也閃過一絲異彩,入眼便為一個筆直刺眼的「1」字吸引。
那是一匹近乎通體漆黑的神駒,黑的程溜光發亮,修長而勁健的四肢上條狀肌肉好似鋼筋鑄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膚明亮鮮艷如漆黑的地獄之火,在狂風中隨風擺動的黑色鬃毛猶如萬道黑蛇飛舞,隨風飄揚。
在馬首正中間,從上額過兩眼到兩鼻上端卻是雪白的細毛,無任何雜色,一豎到底,極有特色。
陳青兕並不懂得相馬,但就算他不懂,卻也能看出此馬的不凡。
陳青兕贊道:「書中言:青海周回千餘里,海內有小山。每冬冰合後,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春收之,馬皆有孕,所生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世傳青海驄者也。莫非這就是青海驄?」
慕容闥道:「陳侍郎學識淵博,讓人佩服。」
他言語真誠,低垂著腦袋,補上了一句:「我吐谷渾確實盛產良駒,但今日贈送先生這匹神駒,即便是在我吐谷渾的諸多良駒中亦不多見。」
陳青兕眼中閃著光,有些愛不釋手,說道:「慕容郎君的這份重禮,在下特別喜歡,就卻之不恭了。」
「來!慕容郎君請,我府上有江南來的好茶,我們入內說話。」
他一副得到了喜愛的寶貝,熱情似火的將慕容闥請入客廳。
為了表示誠意,他親自煮茶款待慕容闥。
慕容闥自小生活在長安,對於長安的風俗了如指掌,靜靜的在一旁等著,主人家擺弄各種茶具。
然後飲著加了姜、油的茶湯,讚不絕口。
陳青兕很是滿意慕容闥的表現,開門見山的說道:「慕容郎君攜重禮來訪,不單為了這一杯茶水吧。」
慕容闥直挺著身子,伏地拜道:「侍郎明鑑,在下此來是想請侍郎為我吐谷渾英勇陣亡的萬萬兒郎,為大唐萬計英雄討個說法。侍郎,吐蕃就是一群貪得無厭的餓狼。他們永遠不會滿足現狀,當初松贊干布的時候,他們就用了相同的手段,不停的與我們示好,派人不斷地送禮,然後製造與友好部落的摩擦,從而離間雙方彼此。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他氣得用手不斷地捶打地面。
吐蕃將遠交近攻的手段玩出了花,吐谷渾就深受其害。
在蘇毗國的東北及吐谷渾之西北也就是青海北部有一部落叫白蘭羌,是東漢時期羌人遺留的血脈。
白蘭羌人數不多,但驍勇善戰,與吐谷渾關係極好。
吐蕃實力不足以對付白蘭羌與吐谷渾,就給吐谷渾送禮,讓吐谷渾上下都將吐蕃視為盟友。
然後吐蕃不停的製造與白蘭羌的矛盾,讓吐谷渾左右為難,從未使得吐谷渾、白蘭羌彼此離心。
最終吐蕃起兵十萬滅了白蘭羌,將白蘭羌的勇士收為己用,吐谷渾就在一旁看著。
現在自食惡果。
「侍郎,吐蕃不可信吶!」
「某如何不知?」
陳青兕將手中茶碗重重的拍在地上,直接碎裂開來。
慕容闥甚至嚇了一跳。
陳青兕目光灼灼的看著慕容闥說道:「慕容郎君,某對吐蕃的了解,不比你少。吐蕃是什麼德行,某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我對待吐蕃的態度看法,完全一致。吐蕃就是貪得無厭的野獸,不可能放棄青海,我只恨不得,立刻在青海設都護府,將吐蕃堵在高原之上,永遠下不來」
慕容闥知道陳青兕三次上書在青海設立都護府的事情,眼中泛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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