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便如拔釘子一般,一點一點地將由程務挺建造,噶爾東贊加固修葺的防線給拔除了。

    唐軍分三路從三個方向開始向伏埃城靠近。

    面對唐軍展現出來的強大攻勢,伏埃城內炸開了鍋。

    芒松芒贊沒有想到吐蕃軍竟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們的防線就如紙糊一樣。

    這讓打算通過政治手段,穩住局勢的芒松芒贊完全無所適從。

    芒松芒贊不懂軍事,一時間也不知到底出現在何處。

    直到贊婆的提醒,芒松芒贊方才意識到真實的情況是何等的可悲可笑。

    「你是說他們根本沒有使力?」

    芒松芒贊一臉的不可置信。

    儘管芒松芒贊知道,因為對手太強,而他們這些年一直處於劣勢,各大豪強之間確實有很大的矛盾。

    芒松芒贊也一直盡力維護平衡,但他一直覺得這些吐蕃貴族,受著王廷的供養,就算再有私心,面對大唐這樣的強敵,面對可能滅國的危險,至少得貢獻自己的力量。

    完全沒有想到這一群靠著自己祖父崛起的家族豪強,在這關鍵時候,想的還是奪權爭利。

    噶爾東贊屍骨未寒,他們就想著保留自己手上的權力,好來爭奪噶爾東贊的權力。

    贊婆道:「若非如此,何至於這般潰敗?敗成這樣,他們的私兵卻沒有什麼損耗,緣由何在?」

    「這都什麼時候了?」

    芒松芒贊氣得眼圈都紅了,淚水都忍不住滾落。

    贊婆忍不住道:「阿父在時,他們還能收斂,現在阿父不在了,也無人壓著他們了。」

    他的話有些委屈,噶爾氏確實為吐蕃付出了一切,但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回報。

    芒松芒贊長嘆:「吐蕃如此危局,是我的錯!」

    其實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除了劉禪這樣的人,沒有幾個皇帝忍受的了下面的官員擁有如此權勢。

    只是現在他身旁唯一可信之人只有贊婆,這時不服一下軟,自身安危都會出現問題。

    贊婆心裡好受了一些,道:「大王不如我們回邏些吧!」

    贊婆也沒有的選,噶爾氏過於強大,壓制了諸多豪強數十載,現在衰弱了,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唯有依附芒松芒贊這個吐蕃贊普,兩人抱團取暖,還能延續血脈。

    贊婆經過席君買的教訓,對於自己也有了一定的認知。知道自己不可能如大哥一樣,往來諸豪強之間,遊刃有餘,受人尊敬愛戴,更不如二哥在軍事上的天賦,能夠維繫噶爾氏的血脈,已是他能力的極限。

    芒松芒贊一聽也有此意,前線形勢完全不可控,留在這裡過於危險,回邏些還能掌控大局。

    青海湖可以不要,吐蕃的國祚的留下來。

    祖父留下來的基業,不能在自己手上敗亡。

    芒松芒贊道:「必須要回邏些,只有真正威脅到他們,他們才會反抗。留在伏埃城,全無意義。」

    他想了想,道:「將所有人叫來,一併商議退兵的事情。注意了,莫要讓那位大食國的將軍知道」

    贊婆領命去了。

    唐軍大營。

    陳青兕看著面前的地圖,負手而立,原本地圖上的黑點給擦拭去了大半,與伏埃城相輔相成的防線,讓唐軍在半個月內就從地圖上清洗的七零八落。

    這勝利來得太容易,兵卒們士氣高漲,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日夜不歇,一口氣將伏埃城給拿下來。

    「得將這股氣壓一壓!」

    陳青兕低聲自語,然後下令:「傳令下去,全軍明日休息,不可妄動。」

    作為陳青兕文書的宋令文奇道:「兵法中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現在士氣正旺,為何還要壓一壓?」

    「我軍很強,卻沒強到這地步這一連串的勝利,絕對不是吐蕃真正的力量。哪怕沒有了噶爾東贊,吐蕃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

    作為執棋之人,陳青兕是看的最清楚。

    吐蕃的抵抗力度存在嚴重問題

    吐蕃真要這般無能,歷史上也不會成為能夠與大食、大唐一爭高下的帝國。

    噶爾東贊就算死了,他留下來的東西並不會立刻消散。

    現在的情況並不難懂,就是因為吐蕃內部的原因,導致了吐蕃無心戰鬥

    「你沒有發現嗎?最近收繳的降兵,還是從陣亡兵士身體上收刮下來的鎧甲,一副像樣的甲冑都沒有,大多都是簡陋的皮鐵甲,一看就知是新募的兵丁。」

    皮鐵甲就皮鐵粗略縫製在一起的甲冑,厚實的皮甲,要害處縫製鐵片,就是吐蕃兵現在穿的皮鐵甲。

    這完全不是吐蕃軍應該有的裝備

    高原上的資源很豐富,也有對應的冶煉工藝,他們的裝備很精良,甚至擁有具裝騎兵這樣的重騎兵隊。

    吐蕃軍這些年與唐軍作戰,在裝備上並不會遜色唐軍許多。

    如果說因為這些年的經濟封鎖,還有連續戰敗,吐蕃國力下降,著甲率大幅度下降,這是有可能的。尤其是此次南下,吐蕃賭上了國運,徵召的兵卒有許多都是新兵蛋子,也湊不齊那麼多鎧甲。

    但吐蕃內部有幾大貴族,他們擁有自己的私兵。

    這些私兵的待遇,不可能與尋常兵士相提並論。

    現在戰場上擒殺的多是這類人,可見吐蕃軍隊的核心力量並沒有折損太多。

    「他們是不願意戰,並非不能戰,不能逼得太緊」

    「得給他們喘口氣的時間」

    陳青兕問道:「沒盧氏的人,現在在哪?」

    陳青兕此番接連攻破吐蕃軍的防線,秉持著一個特點,沒盧氏所在的地方,就不會成為唐軍主攻的方向。

    總而言之,唐軍的進攻是避開沒盧氏的防線的。

    陳青兕並沒有讓赤瑪洛聯繫沒盧氏的人,只是單純的默默付出。

    ——

    吐蕃軍,北城碉樓。

    吉夷行氣呼呼地將自己的頭盔丟在地上,大罵:「一群膽小怕事的畜生,還有贊普,沒盧氏落入今日地步,都是拜他所賜。現在倒好,卸磨殺驢,可惡至極。」

    「阿父,這可怎麼辦?我我不想死」


    一個清俊少年,哭喪著臉,淚水都滾下來了。

    清俊少年叫沒盧氏·卓薩·尚敬,他是沒盧氏的嫡系長孫,自小在溺愛中長大,練就一身不錯的武藝,備受周邊人的吹捧,以至於養成了一種打仗不外如是的感覺。

    此番征伐,尚敬吵鬧著要立功勳,好迎娶高原上最美的姑娘。

    可真到了戰場,瞧見戰場的殘酷。

    尚敬腿都軟了,這些年練就的武藝還給了姥姥,嚇得屁滾尿流,再也不敢上陣了。

    結果現在倒好,一個個的都逼著他們殿後。

    便在今日,芒松芒贊召開了秘密會議,商定撤回高原一事。

    在這般局勢下,撤軍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想要最大限度的減少傷亡,必須要有人留下來殿後。

    最終一致決定由沒盧氏負責虛張聲勢,拖延唐軍的進攻。

    吉夷行並不願意擔此重任,只是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讓他解釋為何唐軍會主動的規避沒盧氏的防線?

    吉夷行哪裡解釋的了

    最後逼得他不得不扛下此任

    「阿父也不想!」吉夷行哭喪著臉道:「可就那情況,我若不主動殿後,通敵的大帽就得扣下來。到時候別說殿後,你我父子當場就得給冠上通敵的罪名。」

    沒盧氏有此待遇,原因無他,爬得太高,跌的太快。

    沒盧氏原本是僅次於贊普系的貴族,地位之顯赫,無可比擬。

    只是驚才絕艷的噶爾東贊橫空出世,他成為了松贊干布無可取代的智囊,噶爾氏一個小貴族,直接成為比肩沒盧氏的存在。

    尤其是松贊干布病故之後,噶爾氏在執政權力上甚至凌駕在了贊普之上。

    沒盧氏毫無疑問,成為了壓制的對象。

    尤其是噶爾東贊選擇霸府之後,第一個開刀的就是沒盧氏。

    沒盧氏損失慘重,這沉寂多年,好不容易緩過口氣,赤瑪洛暗通沒盧氏除噶爾東贊,結果芒松芒贊選擇了噶爾東贊,成了吐蕃上下的一個笑話。

    沒盧氏此後一日不如一日,而今在吐蕃群豪之中,屬於中下貴族。

    與其他中下貴族不同,這往日有多風光,現在踩起來就多痛快。

    現在最難的事情,又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強加的,無從拒絕。

    「唐軍如此可怕,我們怎麼抵擋的住?」尚敬淚水滾滾而下,突然恨道:「他們一口一個我們與唐軍眉來眼去,說阿姑在唐廷當上了大學士,做了大官。不如,我們就投了阿姑,至少不會受窩囊氣。」

    吉夷行醍醐灌頂,呆呆的看著自己寶貝兒子。

    「我怎麼沒有想到?與其在吐蕃受這窩囊氣,不如投唐廷算了。怎麼樣也比現在強」

    父子兩人一合計,當即定下計策。

    唐軍大營!

    張仁亶縮著腦袋,灰溜溜的站在陳青兕的面前。

    陳青兕看著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這般慫樣,不免笑道:「怎麼了?犯事了?」

    張仁亶機敏靈動,陳青兕對他很是喜愛,想著歷史上既然無他之名,那就憑藉自己的教導,將他培養成一代名將,對其很是看重。

    「叔父,我好像惹禍了。」

    張仁亶有些欲哭無淚,臉上的表情不是悔恨,而是委屈。

    陳青兕正容道:「說,男子漢大丈夫,真要觸犯了軍法,挺著胸膛扛著。若是沒有,受到不公,叔父給你出頭。」

    「不是,不是!」張仁亶從袖中取過了一塊破布,破布上寫滿了字,遞給陳青兕道:「我,好像殺錯人了。」

    陳青兕接過破布,看破布上的內容,臉色驟變,驚愕的看著張仁亶道:「這信從哪裡來的?」

    張仁亶哭喪著臉道:「今日無事,我見天上有鷹,就想著在附近跑馬獵鷹,帶著十幾個兄弟,在南山附近遇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我以為他是斥候,向他射了一箭,將他射死了。這信就是從他身上收出來的」

    陳青兕聞言苦笑,卻也沒有追究,這事確實怪不得張仁亶。

    鬼鬼祟祟的出現在戰區,不是友軍,就是敵人。

    誰想到他真是「友軍」。

    這「友軍」得加引號。

    破布上的內容有些駭人聽聞了

    陳青兕目光重新落在破布上,看了一遍,然後遞給了宋令文。

    宋令文見破布內容也是神色大變,低呼道:「真有段法善此人?」

    「有的!」陳青兕說道:「他是王孝傑的帳下校尉,此人是王孝傑心腹,還曾為他去湟中縣鬧事,給狄仁傑下了大獄。」

    破布上的內容是段法善寫的:說他已經得到了吐蕃的信任,身在曹營心在漢,打探出了吐蕃贊普芒松芒贊連夜逃跑一事,還在破布中寫下了詳細的時間以及路線。

    宋令文皺眉道:「會不會有詐?」

    陳青兕道:「從邏輯上來說,行不通。這布局設謀,需要結合實際與目標。真要有詐,求的是什麼?目的是想調我們去伏擊他們贊普的部隊?信中說了,他們只有一千五百人,就算有詐又能如何?這些人能夠翻天不成?」

    「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會選擇在什麼地方截擊,不存在引誘我們,讓我們中計。總不能憑空多出數以萬計的天兵,將整條通往高原的道路都設埋伏吧?」

    「這信中內容,真假暫無法確定,不過有一點卻與我的估算暗合。」

    「芒松芒贊沒有必要留在伏埃城,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吐蕃的豪強們都在保留實力,已經無心作戰。留在青海湖反而會出現變故,不如撤回邏些,至少在邏些,他還能夠號令四方,在伏埃城,只要一個兵變,他這贊普就到頭了。」

    「報!」外邊傳來拓跋俊求見的消息。

    「讓他進來!」

    拓跋俊肅容入內,雙手遞上一封信箋,說道:「大總管,這是沒盧氏的吉夷行暗中使人來傳遞的消息,他們願意歸順朝廷,還帶來了消息,說吐蕃將在兩日後的後半夜撤兵。」

    兩日後?

    陳青兕接過信箋細看。

    張仁亶帶來的消息,那是一日後,也就是明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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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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