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海城。
陳青兕遠在高原之上並不知道長安之事,他先等到的是李治對王孝傑這個吐蕃贊普的冊封,大唐天子親下旨意,冊封吐蕃贊普芒松芒贊為西海郡王。
宣旨之人正是陳青兕的老朋友禮部侍郎高智周,也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
「知周,長安一切可好?」
得知傳旨的人是高智周,陳青兕親自迎接。
高智周作揖道:「一切皆好,某此來還特地去了一趟陳宅,帶了兩位尊夫人與小郎君的家書。過會兒交給先生」
陳青兕聽到還有家書,臉上略顯尷尬,忙道:「知周懂我,來,一路辛苦,先進城休息,這高原氣候,可不容忽視。」
當夜陳青兕就跟高智周秉燭夜談,跟他聞訊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長安的情況。
高智周是清流派的核心成員,對於廟堂的局勢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當即將廟堂之事跟陳青兕細說。
高智周說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關於宰相張文瓘。
「張相公,已經給陛下貶出廟堂了。」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言語中有些唏噓。
其實清流一派大多人都不厭惡張文瓘,如果不是張文瓘一意孤行,非得跟陳青兕鬧,清流派不會跟以張文瓘為首的太子黨對碰的。
李治朝的吏治問題有些嚴重,大唐發展到這裡,廟堂上充斥著各種開國勛貴的二代三代,或是他們的親朋故交,各部機構也有很多老油條。這是任何朝代都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李治自己道德也不高,吏治情況比貞觀朝差遠了。
張文瓘能夠整頓吏治,對於清流派來說是喜聞樂見的事情。
而且張文瓘也確實整治了廟堂懶政怠政的現象
陳青兕搖頭道:「不奇怪,不用想,定是因為拒絕與大食國開戰,惹著了陛下。」
高智周默默頷首,顯然就是這個緣故,略微惋惜道:「張相公詳細計算了與大食國開戰的成本,計算了自出兵起,朝廷所花費的糧草錢帛勞力,再三向陛下諫言,說將這些錢用於百姓,將會打造一個遠超文景的盛世。」
陳青兕嘲弄道:「腐儒的幻想之見!將美好的生活寄望於敵人的仁慈」
張文瓘只想著怎麼讓華夏百姓過上好日子,卻不曾想過現在大唐的和平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無數大唐軍人用生命換來的。是李靖、李績、蘇定方、程名振、契苾何力這些大將一點點打出來的。
全力發展民生是不錯,但若沒有軍事力量的支持,那就是一塊是人都能咬上一口的肥肉。
陳青兕記憶中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清朝與美洲的印第安人
清朝固步自封,招誰惹誰了?強行被堅船打跑轟開了大門,然後成為各方侵略者掠奪的對象
至於美洲大陸更是冤枉,讓一群強盜畜生殺得幾乎滅族。
沒有實力護衛自身,再富也是人家嘴裡的肉。
張文瓘覺得將跟大食國開戰的軍餉物資拿來發展民生,能夠大利天下。
這個倒是不假
可他真以為唐朝不打這一仗,大食國就會放棄交兵?
真為了中原周邊的民生,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西域,周邊的屬國會怎麼看?
他們會覺得大唐仁厚,然後瞻仰大唐仁德,繼續臣服?
異想天開。
他們只會覺得大唐不行了,要來分一杯羹。
到時候群起而攻之,又當如何?
大唐已經到了這個體量,很多時候是退不得的。
陳青兕不是不知道現今的大唐需要休養生息,如果不是大食國的威脅,依照陳青兕最先的戰略目的就是休養生息,只是大食國的重心突然東轉,朝廷也只能因時制宜,改變國策,選擇與之對抗。
這一切的因素,張文瓘是完全不理會,反而覺得是陳青兕、蘇定方這樣的人為了自己的軍功,為了流芳千古的藉口。
這也是兩人一直說不通的原因。
陳青兕開始還想著能夠跟張文瓘和平相處,就算成不了朋友,也不至於結仇。只是對方卻不這麼想,他也不願當濫好人,關係也越來越僵。
此刻聽他被貶,並不奇怪。
李治可是一位手段強硬的雄主,處理一些污糟事情的時候,將自己偽裝成白蓮花,可在這種大事上卻不含糊。他能夠為了吏治,將你張文瓘提起來,也可以為了另外一件事情將你擼下去。
終李治一朝,除了一個長孫無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個實權宰相,已經可見一斑了。
高智周雖有些唏噓,但還是站在陳青兕這邊的。
清流一派相互間多有往來,交流心得。
彼此正對天下之事談論觀點的時候,陳青兕帶有超前思想的不可避免的灌輸給了他們,多多少少受些影響。更能接受陳青兕這一套,內修政治外修武備的套路。
當然這一切都是空談,只是說說而已。
借用一句話來形容,有李治在,大唐就不允許出現牛逼的人物。
陳青兕也一直負責兵事,在戰略上他將唐王朝領向正軌,功勳卓著,政治上除了科舉,也只有在百濟獨當一面時,設計的海東的黃金商道,也沒有多餘的建樹,便是此理。
李治朝因為接連不斷的戰事,儘管有不少名臣治理,民生還是有些相形見絀的。
外修武備,內修政治確實差點意思。
也許正是如此,才讓張文瓘有了底氣,終究是大夢一場。
陳青兕道:「張文瓘被貶,太子情況如何?」
陳青兕對於李弘這個太子還是極有好感的,也有很大期許。
畢竟一個廟堂容不下兩個強勢的人,而李弘仁厚,恰有劉禪之風。
聽到李弘,高智周唉聲嘆氣:「太子身體不適,某來之時,正臥病在床。對於張相公,他有意向陛下求情。只是陛下不許」
陳青兕也頭疼,李弘短命確實是一大問題。
陳青兕又問:「那東宮那伙人,現在以誰為主?戴至德?還是蕭德昭?」
高智周道:「都不是,戴至德授命為水陸轉運大使,負責糧草的籌備調度,並不在長安。蕭德昭因事辭官回家,現在負責東宮一切事務的是李敬玄。」
李敬玄?
陳青兕略帶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就他?」
對於張文瓘,陳青兕還能看幾眼,他是真干實事的。
而李敬玄,此人就是那種內鬥內行,外斗外行的蠢貨。
在廟堂上指點江山,眼睛裡容不得任何反對意見,將一切反對他的人視為敵人。
歷史上就因為劉仁軌駁斥他的意見,死咬著劉仁軌不放。
不管有沒有道理,只要劉仁軌的建議,李敬玄就反對,不管好壞,還自視甚高,覺得劉仁軌在百濟的軍功,不過如此,以雷霆之力,轟擊朽木,主帥的位子上拴條狗都行。
氣得穩重的劉仁軌也失了智,舉薦李敬玄迎擊吐蕃,似想讓李敬玄見識一下戰場的殘酷,也就是你行你上。
結果遇上了論欽陵,十八萬大軍如果不是黑齒常之臨危扶難,幾乎就要全軍覆沒。
高智周也不喜歡李敬玄,吐槽了兩句。
大體情況,陳青兕已然了解。
長安有李治,在他身體還健康的情況下,確實也沒有人可以掀起風浪。
「只是不知,李義府的事情,他們調查的怎麼樣?」
陳青兕心中暗思。
高智周道:「身負皇命,某明日入山宣旨冊封吐蕃贊普。卻不知邏些的情況如何?能夠壓服吐蕃,讓朝廷能夠全力對付大食,先生居功至偉可不能因為在下的過錯,壞了大局。」
陳青兕想了想道:「不用擔心,此去邏些,你只要知道自己是天朝上國的使者,而吐蕃的贊普,那是陛下的臣子,你代表著陛下傳旨,只要擺出威風就好。」
高智周聞言有些傻眼。
陳青兕暗笑,吐蕃贊普是王孝傑這等機密之事,自是不能告訴他的。
這冊封的旨意一到邏些,吐蕃上下呈現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之前陳青兕接受吐蕃國書,吐蕃各方勢力固然忌憚,不敢妄動,卻也在暗中凝聚力量。
畢竟唐廷對吐蕃的態度在前幾次的外交往來中已經表露無疑,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這一次他們輸得那麼慘,唐廷還會跟他們往來?
大多吐蕃貴族並不看好這一次和談,就等著唐廷拒絕友好往來的消息傳達,然後起兵勤王
結果等到的卻是冊封西海郡王的聖旨
聖旨一到,意味著吐蕃正式成為大唐庇佑的屬國,心懷叵測的吐蕃貴族也閹了下去。
他們已經讓陳青兕殺怕了,舉全國之力南下,結果打成這樣子。
提不起半點勇氣再跟唐軍交戰
王孝傑在布達拉宮為了接唐朝皇帝陛下的聖旨舉行了隆重的儀式,畢恭畢敬的跪伏在高智周的面前,那態度恭敬虔誠,面對聖旨的態度,高智周覺得面前的吐蕃贊普比自己更要虔誠。
「這?」
陳先生,真神人也!
他以為是陳青兕徹底打服了吐蕃。
另一旁吐蕃為數不多的忠臣尼揚若岩看著自己的贊普這般模樣,暗暗垂淚。
為了吐蕃,委屈贊普了!
尼揚若岩握緊了拳頭,暗忖:贊普這是為了吐蕃而跪,有仁主如此,當誓死以報。
王孝傑接過了聖旨,喜不自勝,自己又是大唐的臣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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