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裴府的雅竹居,天才剛剛亮,守夜的丫鬟婆子正迷迷糊糊的從打盹中醒來,就聽到二夫人一聲驚呼,「疼……嚒……」隨即就沒了音,再接著屋內金漆木雕的羅漢大床便吱吱呀呀的輕搖著響聲,還時不時傳出一聲聲的輕吟。

    屋外伺候的丫鬟們睡意剛醒,頓時聽得臉紅,婆子經驗老道,心中不由暗暗驚嘆,「不得了,二公子這天殘病是治好了麼,瞧這大床晃得分外賣力啊!」

    而屋內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床邊纏枝牡丹翠葉熏爐里,浮煙盤繞而上,透過輕紗散在帳子裡,賬內,男人手握著一隻粉足,使了勁兒道搓揉,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女子緊皺的秀眉跟隨著鬆開,瞧他往手心裡倒入旁邊擱置的紅油藥,搓了搓再覆上腳踝。

    蕭靜妤怕癢的挪著身子立刻求饒,她的腳最是怕癢了,「裴琰,裴琰,我已經不疼了。」

    「很快就好。」裴琰話是這麼安慰說的,動作卻又慢又緩,他蒼白的俊臉上,黑眸微垂,盯著懷中的嫩腳看的仔細,瞧起來是已經消腫了。

    至於腳為何會腫起來,還要從昨個兒說起,沈嫿從淮州送來的書信昨夜裡終於到了,裴琰已經在木板上展好了地鋪躺在上面,小丫鬟敲門稟告說是從淮州來的書信,蕭靜妤一時急著取信,總不能讓門外的小丫鬟送進來看到二人一個地鋪,一個床上,那便尷尬了。

    踩在地板上時,她被一隻木墩子絆倒,虧得裴琰眼疾手快的做了一回肉墊,才只是崴到腳而已。

    因而,裴琰早上又要幫她搓腳,蕭靜妤躲閃了半天,最後竟是不小心踢到病嬌,鬧不過只好依了。

    裴琰抓著腳踝,手下動作變的十分輕柔,她的靜妤生的本就美,而最美的卻是這雙想要走遍山川大河的嫩足,一截小腿纖細潔白,腳趾圓潤透著粉嫩,是任何女子都無法比之的一雙美腳。

    待搓了一會兒,蕭靜妤瞧見病嬌額頭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裴琰身子忽而一癱,便無力的倒在一邊,蕭靜妤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抱起,不由擔憂道了一句,「還好麼?是不是剛才踢重你了。」

    裴琰淡淡笑了笑,「讓我在你懷裡歇一會就好了。」

    蕭靜妤嗯了一聲,便收緊了幾分臂膀,盛著男人靠在肩頭的重量,裴琰歪著頭,鼻息間都是她身上獨有的果香,那脖間的肌膚滑滑嫩嫩的,他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那絲白嫩,心裡偷偷樂了,待蕭靜妤蹙著眉梢垂頭看來,便沖她無辜而虛弱的笑笑,似乎又無力的往上挪了挪。

    裴琰忽而在她耳邊輕輕的問,「阿妤,你想怎麼處置綁架你的人,我指的是她。」淡淡的語氣,可那閉著的眸中卻是濃烈的煞氣。

    蕭靜妤知道裴琰口中的她是誰,正是魏夫人。

    一開始蕭靜妤只是懷疑,到底是誰要綁架她?京城中她少與人有來往,然後也正是一點在裴琰的提醒下讓她瞬間想到一個人。

    能將沈嫿認作侯府嫡長女,除了魏家馬場的那次誤會,似乎也沒有其他可能了,而裴琰所說魏夫人最近要和離,也許正是最大的誘因,但她始終沒有證據,便派人去監視魏夫人的一舉一動,卻發現她除了在府中呆著,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關於沈嫿被綁架後的安排交代,清清白白的倒似是蕭靜妤醜惡的多想了一般。

    然後沈嫿昨夜的一封信卻讓蕭靜妤想通了,魏夫人是與人做了交易,只是交易的木拉市狡詐多變,根本沒有按照她所想的去做,這才露出明顯的破綻。

    蕭靜妤猶豫了一瞬,她是魏家主的結髮之妻,若是他知曉了此事,該是何等無顏與痛心?

    她的沉默,讓裴琰已明了答案,只能嘴角斜起一抹心疼,伸出手撫了撫她的發。

    這時候,門口卻是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夫人,公子,您二位醒了麼,奴婢有要事要說。」

    蕭靜妤一聽,是自個兒貼身婢女姜山的聲音,便直接讓其進來,她掀開帘子,看到姜山摸了一把額頭的細汗,口乾舌燥的似乎是要說一件大事。


    「發生了什麼?」

    姜山只是謹慎的抬眸瞥了一眼床上的裴琰,支吾著。

    蕭靜妤向來做事坦蕩,何時教過丫鬟這樣,便道:「你實話說就是了,有何事是他聽不得的。」

    床上的裴琰眯著眼睛瞧著蕭靜妤,他就喜歡阿妤這種坦蕩磊落的霸氣。

    「今個早上奴婢看到魏夫人來了太傅府,臉色蒼白的很,一來就學潑婦一般叫嚷著讓夫人您出來,說……說夫人與魏家主有染。」姜山吞吞吐吐的繼續說,「現在和太傅夫人都在老夫人的苑子問話呢。奴婢去打聽了下,魏夫人還拿了您與魏家主的信物過來,怕是一會兒就該來院子傳您過去了,聽說還讓小廝也去侯府請咱們夫人入府呢。」

    姜山焦急的很,蕭靜妤聽完卻十分平靜,她早該想到魏夫人得知綁架錯了人,這麼多天了,她豈會善罷甘休,連這等卑鄙無恥的行徑都做的出來,更何況是來給她潑髒水,她自問雖曾傾慕魏羨淵,可到底是自個兒的一廂情願,早就湮滅在心中,不想吐露任何情感,更是在與裴琰成婚的前一夜已然好好珍藏,埋葬了這份觸不可及的感情。

    成婚時的紅綢是魏羨淵給的,那時候她便笑著想,夠了,與魏羨淵今生交集已然滿足,餘下的都是美好,無緣終歸是遺憾,可誰的人生又能圓圓滿滿?

    「不用她們請了,阿妤,我們一起去。」裴琰陡然輕描淡寫的道了一句,似乎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像是聽到了一個無稽之言的笑話,眸中除了寵溺再尋不著其他情緒。

    姜山心中暗暗驚嘆,雖然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清白的,可如此綠帽壓頂的發展,是個丈夫見了都會陰鬱了臉色,甚至要質問妻子,哪裡如姑爺一般如此信任小姐。

    別說姜山,蕭靜妤扭頭瞧著此刻的裴琰,也覺得他裝恩愛有點過了,好歹也該沉默陰鬱下才是。

    「叫人進來準備洗漱更衣吧。」蕭靜妤吩咐一句,便起了身子,洗漱完穿好衣衫,二人就攜手往老夫人的苑子走去,進了垂花拱門,丫鬟婆子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們二人,神色各不相同,別人越是用這種質疑的眼光瞧他們,裴琰就越是握緊了蕭靜妤的手,寵溺到旁的人都懷疑是否是自個兒聽弄錯了。

    夫妻恩愛有加,又哪裡來的與他人有染?

    一進來屋子,蕭靜妤就看到魏夫人坐在一邊正抹著帕子掉淚,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聲聲的控訴,「我原是想忍下這口氣,可是魏羨淵竟是要為了那狐媚子跟我和離,我不同意,昨個他竟然扔下一紙修書,要休了我,嫂嫂是他們先不讓我活了,既然都不讓我活了,我要這臉面又有何用?」

    一見到進來的二人,魏夫人繼續哭著,可眼神卻已經悄悄的瞥向蕭靜妤,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蕭靜妤,之前竟是弄錯了人,魏夫人知道時是又氣又惱,連摔了幾個汝窯的白瓷才稍稍卸下火氣。

    如今見了,心底冷嗤一聲,只覺得魏羨淵眼神是有病,除了身姿纖細高挑,模樣頂多算的清秀罷了,如此平淡的女子,到底是哪裡勾的她神魂顛倒,竟然要休了她。

    昨夜魏羨淵那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就記住了,這一巴掌是為蕭靜妤受的,魏羨淵的話清清楚楚響在耳邊——我說過你若是在敢動靜妤一根指頭,我不會一再縱容的。

    靜妤,叫的多麼親昵啊!

    那張修書就像一道催命符,魏夫人怨毒的盯著蕭靜妤,這道催命符也給你蕭靜妤好好享受一番,哈哈。

    旁的太傅夫人也隨著目光撇過去,一臉陰鬱的瞪著,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媳婦,明明是個老姑娘,如何能配的上自個兒兒子,現在想想怪不得蕭靜妤蹉跎成老姑娘了,怕是等人家離婚不成,自個兒又耽擱了,所以才找了自個兒子。

    太傅夫人越是這樣想著,越是覺得合情合理的,更是生了與魏夫人一樣的心思,若是趁著這次機會能讓兒子休了這個女人,家宅就可太平了,到時候在為兒子續娶一個身世更清白的,倒是一樁好事了。

    原本心裡還埋怨魏夫人來太傅府鬧騰,正是心底厭煩她呢,這會兒就瞬間與其站在了同一戰線,她收回了目光先是安慰幾句,再轉上座上的裴老夫人,道:「母親,如今兩個小的也來了,不如問個清楚。」

    魏夫人連忙哀嚎一聲,「請老夫人為我做主。」

    裴老太太也是覺得糟心,只是還未說話,就聽的屋外傳來蕭老太太的聲音,「做什麼主,我家孫女根本不是那種人,休的在那誣陷她。」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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