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斬字落, 身首離。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應鐘的頭顱在高空中旋轉了一圈,雙目圓睜,神情驚駭,仿佛還在問「怎麼可能?」。然而殺他的人已經掠身而出, 甚至沒有再看一眼。一剎間, 左梁詩的身影出現在第二名山海閣叛徒面前。
「夏決明, 私刑惡令、竊占閣藏、泄露海門、叛我山海。其罪當——」
夏決明大喝一聲,祭起玄天印,轉身朝城外的方向逃去。他剛急掠出一里,身形就猛地一頓。
「斬!」
一線血線再度飈飛而起。
血線中, 夏決明背後的那個「左梁詩」毫無徵兆地散去,夏決明攔腰斷為兩截的屍體墜向地面,露出振刀的左梁詩。
叛眾剎那如樹倒猢猻,如糧盡群鴉,分散而逃。
左梁詩的身影拉成無數道直線, 同時出現在四面八方,以一己之力同時攔截所有叛徒。「豎子狂妄!欺人太甚!」逃竄的閣老們暴喝如雷,拼死出手,半空中法器翻飛。金鐘、狼牙、龍魂虎魄……上百種法器上百種刀劍,紛紛揚揚砸向左梁詩。
一刀。
銀戟洞穿肩骨。
「嚴離川!私傳禁法、收受腐賄、叛我山海。斬!」
兩刀。
拳罡擊中後背。
「夢航河!叛我山海!斬!」
三刀。
踏/弩沒入胸口。
「陳弦羽!叛!斬!」
四刀。
金鞭打中右肩。
「解咎!斬!」
五刀、六刀、七刀……頭顱滾滾而落。所有的攻擊仿佛泥牛入海, 只除了令左梁詩白衫徹底成血衣外, 再無影響。他發冠盡碎, 黑髮盡散,陰柔如女子的臉龐半面染血,半面蒼雪, 如瘋如魔, 為人為仙。
陶容長老、高閣老、卿閣老等人想去助他, 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跟上他的步伐。空中,密密麻麻全是青銅色的刀痕,刀痕殘餘金色的火焰。燭南九城上空鮮血瓢潑,紛紛揚揚如一場沖刷大地的雨。
雨中左梁詩的聲音如洪鐘大呂,九城皆是他的叱吒風雲,皆是他的縱橫捭闔,皆是他的審判清算。
他說,他要清山。
「塵重!斬!」
「斬!」
斬!斬!斬!
陌刀擲出,最後一刀將最後一名叛徒釘在城門上。孟霜清雙手死死抓住陌刀,發現自己無力將它拔出後,轉而抬頭望向天空,惶急地乞求「帝君!小人為大荒鞠躬盡瘁啊帝君!帝君救我!」
「帝君救我!」
懷寧君無動於衷。
他只是望著赤帝消失的天穹,不知在等什麼,孟霜清的搖尾乞憐根本未曾入耳。車前卒,馬前兵,本就是註定被拋棄的棋子。
「月母!月母救我!」
孟霜清轉而看向月母,每說一個字就從口中噴出一大團血。
「我願將歸墟令拱手奉上!我願將山海九鼎獻上!」
月母高坐雲端,臉上嫵媚之情不知何時消失殆盡,她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左梁詩身上,眼瞳中空洞一片。左梁詩徐徐落下,落在門闕之上,與苟延殘喘的叛徒孟霜清遙遙相對。粘稠的血從他的衣袖滴落,滴在相風銅鳥上。
「有罪當斬。」
他輕聲說。
孟霜清握住陌刀的雙手鬆開,重重垂落,鮮血順著他乾枯褶皺的手背蜿蜒爬下。左梁詩最後一刀早就切斷了他的所有氣機,是對死亡的極度不甘和畏懼支撐他搖尾乞憐。
「閣主!」
陶容長老鬆了口一氣,急急掠來。等到近前,他臉上的欣喜突然消失了,身形在半空一晃,竟是險些直接墜落。
「……閣、閣主。」
一道身影、兩道身影、三道身影……閣老們落到附近殘破的閣樓門闕上,誰也沒有上前。左梁詩周身三十丈,一時寂寂。山海閣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仍自歡呼如潮。
陌刀釘城頭,左梁詩身上的火漸燃漸小,火里他身上還未乾盡的血洗墨般散去,漸漸又潔如霜雪,唯獨戰古禹之前染的血仍然殘留。半身白衣半身血,手中無餘寸鐵。風捲動他殘破的廣袖,他沒有去看天上的月母與白帝,只是環顧四周。
「諸位,」左梁詩笑笑,「該斬的已斬,該贖的也該贖了。」
「閣主。」
陶容長老聲音喑啞。
左梁詩向前邁出一步。
「左家左梁詩,任山海閣閣主五百六十三年,」他平靜的聲音傳遍整個燭南,「知州城苦郁而不為,知掠販凡民而不查,知走盜私通而不糾,知惡令於下而不止。違訓逆律,罪過難書,僥倖上戰天外,下刃叛徒,不至辱沒先祖。」
原本如潮的歡呼漸漸退去,山海閣弟子先是茫然,而後不安。
燭南寂寂。
「然一瓢之功,難抵浩海之過。今日,梁詩自退閣主之位。」
薄如刀刃的光自里向外,從他身上發出,漸漸地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閣主!」
閣老們再也忍不住,齊齊上前。
左梁詩的胸口遍布蛛網般的裂縫,光就是從那裂縫中發出的。赤帝古禹的那一槍雖然沒有落到他身上,可槍芒早就貫穿了他的心臟——最鋒利的刀只有進攻沒有防禦。是以,他後來要拼盡全力,無視受創地去斬殺叛徒。
他的生機早就斷絕了。
是藏在他身體中的一點明燭火,維繫他隨時要四分五裂的身體。
「有罪當斬,有過當贖。」
左梁詩回首,笑笑,姣若好女的臉龐一片片破碎。
「諸位,要記住啊。」
刺眼的光徹底爆發出來,化為八團流星般的火,掠過整個燭南九城,落向靜海,落向正北、東北、正東、東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
八道青銅巨柱破海而出,如八根釘進八極的釘子,也如八根熊熊火炬。
舊的海門破碎,新的海門誕生。
原本垂於海中的鐵索破水而出,貫橫串連,八根青銅柱,所有靜海海柱再次連為一體。天地之中,如有百萬洪鐘同時轟鳴,洪鐘聲里,所有海柱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輝,光輝弧拱,連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光罩,將燭南九城徹底護在其中。
以身續明燭,碎骨鎮滄海。
他說,他要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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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霧被海柱連成的巨陣逼退,不僅是靜海恢復寧靜,靜海外近三百里的海面也恢復了平靜。燭南九城的光遠遠地倒映在滄溟水面,搖搖曳曳如熊熊燃燒的火炬。四個人站在火炬之外。
戲先生低下頭,看著露出胸口的雙刀刀尖。
刀如柳葉眉。
「媚娘,」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沒想到第二個令我功虧一簣的人,是你。」
蒼龍迴旋似一道青虹,武眉被遠遠地擊飛出去,重重地撞上海中的一座礁石。胸腹之間,被堅硬鋒利的龍尾,撕開了一道大口,臟腑赤/裸在外。黑色的火焰從中翻湧,沸騰,反噬。將她裹卷在內。
「我姓武,」武眉笑,不是嫵媚的笑,英氣勃勃,出乎意料地漂亮,「我叫武眉。」
「媚娘,武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幫左梁詩?你不是恨他麼?」
戲先生是真的驚訝,驚訝到下意識地收了手,沒有讓武眉斃命當場。
第二次,第二次他掌中的傀儡跳出了他的操控。第一個掙脫他布下的命運之線的舟子顏,至少曾經是山海閣的第一天才。可媚娘是什麼人?她是再卑賤不過的煙塵女子,她的一切力量都來自大荒的賜予,她竟然也敢,竟然也能掙斷他的傀線?
甚至,她不僅掙脫了他的提拉引動,甚至反過來把他的所有傀線燒得乾乾淨淨。
武眉放聲大笑「你不明白!你當然不會明白!」
「我恨的不是左梁詩,我恨的是髒污的山海!我恨的是所有像你這樣,心臟肺腑都髒透了爛透的人!你們這種人啊,自己爛透了,就覺得所有人都跟你們一樣,覺得全天底下沒有什麼好的美的東西。」
戲先生微微皺了皺眉。
武眉的瞳孔映著那八根熊熊燃燒的青銅柱……那個人答應她的,要點燃山海閣,把她恨的全部燒掉。他真的做到了……她靠著礁石,慢慢地坐直,
「左梁詩註定會知道鱬城幕後的主使是古禹,因為舟子顏自始至終都是陶容的學生。」
「婁江註定不會和左月生反目,因為他爹娘信的人,他也信。」
「而我,你千不該萬不該,把舟子顏的事告訴了我……因為既然你不是無所不能,既然的確有人成功掙脫過,我為什麼不敢做第二次嘗試!」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篤定人心皆惡,哪裡懂人心如鬼亦如神!」
她鬆開捂住腹部的手,借著君長唯的幫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轉頭望向一個方向,眼眸上蒙著一層朦朧水光。
「……真想再回一次茉城啊。」
風吹過,武眉散做一捧灰塵,有的簌簌落進海中,有的飄飄灑灑不知落往哪裡。
流落風塵的女子,最後化為了風塵。
君長唯收回手,轉身看向戲先生。
戲先生拔出老天工斬在肩膀上的血斧,隨手丟了出去。
真名「謝遠」的戲先生早在三千年前,他便是天工府的第一人,叛逃時還帶走了天工府鎮府天兵青槍。三千年後,他將自己也煉成了傀,已經介於生與死之間。血斧雖然將他整個地劈成了兩半,可傷口中並沒有流出血——他的身體被透明的絲線連在一起。
在廝殺中,君長唯和老天工不止一次得手,但他每每總能憑藉這些銀絲,把自己的身體重新拼湊起來。
除了這一次。
玄黑的火從武眉的兩把柳葉刀上湧出,將那些銀絲迅速燒斷。
「做得真漂亮啊,武眉。」戲先生拔出一柄柳葉刀,刀上的火騰起,他的手就像木頭一樣迅速焦黑,「明燭燃,海門立。護燭南三月綽綽有餘……可惜,你們根本不知道,蒙晦十二洲……」
最後一根銀絲被燒斷。
戲先生屍成兩半。
老天工咳出一口混雜內臟碎片的血,一伸手,將他的屍體收了起來。他必須將罪徒的屍體帶回天工府,以此洗刷天工府三千年來的恥辱。葛青跪神枎,謝遠也有他該跪上千年萬年千萬年的墳墓。
被煉成邪兵的青槍墜在一兵,失去掌控的蒼龍魂魄盤繞其上。
「是我天工府的業孽。」
老天工低低嘆了口氣,把青槍也收了起來。
「君老鬼……」
他一回頭,看見君長唯正默默地注視那八根魏然聳立的青銅柱。老天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大踏步走向燭南。古禹已退,叛徒已清,城界重立,可還有月母和白帝高居天穹,左梁詩做到了他所能做的這一切。
剩下的該他們來了。
他們踏海急行,走向光輝萬丈的燭南,感覺自己仿佛在走向一輪浮在海面的太陽。
太陽躍出水面!
君長唯和老天工同時抬頭,燭南九城的所有人同時抬頭,所有人的瞳孔都驟然一縮——漆吳山的方向,千萬里的海水被排向左右,海浪騰成高牆又轟然砸落,翼長三千丈的金烏鳥足抓天索,背上負日。
子時如晝!
唳鳴響徹天地,不是金烏的鳴叫,是另外一隻神鳥。
一隻能與三足金烏相抗的神鳥!
……經女月母飼神鳥,曰鵷,可止日月。
左梁詩說話過的腦海中一掠而過。
「鵷鳥!」
目睹第二隻遮天之鳥騰空而起的瞬間,君長唯猛然明白了戲先生口中的「蒙晦十二洲」指的是什麼,白帝和月母等的又是什麼……他們在等,等赤帝古禹扭曲穹頂,等天幕扭曲而日軌變更,等金烏在子夜載日而出。
他們要開始徹底奪走十二洲的光明。
他們要——
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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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續明燭鎮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