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扭轉的白色樓梯間周圍,泉祐一又一次來到了這間洋館,代表著三井宮子的住宅。這還是他第一次白天來到這裡,之前都是在夜幕降臨之前送她回來偶爾來過兩次。
記憶最深的便是,那無邊蔓延的陰影和荒無人煙的孤寂感。
若是讓泉祐一住在這裡肯定會受不了....
倒也不是說這是「吃不了葡萄說葡萄酸」的感慨吧,只是空間太大人又太少,自己住著總怕多出來的房間裡多一些「不請自來」的住客...
但當泉祐一看見從洋館裡走出來的清一色的美麗女僕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
其實住住也不錯,他是這樣想的。
只是玩笑而已,身邊的三井弓子明顯和他的想法一樣,有些拘謹地待在自己身邊,生怕泉祐一撂下她就跑路,今天來這裡只是把她「賣」過來而已.....
好在泉祐一也不離她很遠,一直跟隨著她走在這間她許久未曾來過的地方。
只是現在,三井弓子才想起來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
在遠處的那邊曠野里,姐姐為她修了一座鞦韆和滑梯那樣的遊樂園,自己小時候每天都要去那裡玩,雖然只有女僕和自己在那邊,不過偶爾姐姐也會過來;在另外一邊的池塘里還養了好多金魚,是自己買來養的,結果趁著自己上學的時候,姐姐把所有的魚都給養死了,只好買了另外一盆來哄自己....
其實想來許久,三井弓子對於姐姐還是抱有著最真誠的愛的,像是愛著一位極其嚴厲的母親一樣,依賴著那樣的她...
姐姐對於她來說根本不是姐姐,是父親,是母親,是監護人更是唯一的親人。對於母親和父親,小小的三井弓子根本沒有任何印象,唯一記得的,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只有那位姐姐而已。
「大小姐,歡迎回家。」
為首的女僕對著歸來的三井弓子微微低頭這樣說道,讓面前的三井弓子愣神良久,這才笑著回應道,「啊,我回來了...」
一旁的泉祐一無聲地笑了一下,默默地站在三井弓子後面,順帶打量一下這座洋館裡的其他設施。
「請進吧,會長正在家裡呢...」
三井弓子拘謹地縮了縮身子,回頭看了一眼泉祐一。
泉祐一回看了她一眼,意思是「這是你家,看我幹嘛」,然後收穫了她那更加危險的眼神。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地,泉祐一先一步出發,走在了三井弓子前面,有了前面泉祐一作了遮擋,三井弓子終於敢跟上她,往洋館裡面走了。
洋館裡面之前送三井宮子回來的時候進來過一次,不過當時屋子裡黑黑的,只是大概知道是什麼構造,沒太搞得明白裡面的裝飾。
如今正是白天,泉祐一才第一次看見這裡面的裝飾。
復古的歐式風格下,一點奢華感覺都未曾有地,裡面的裝飾比泉祐一想像的要冷清。不過想想也是,對三井宮子那個工作狂來說,沒有了三井弓子的洋館對於她來說就只是一個用來睡覺的住所而已,沒有其他什麼特殊的意義。
眼神緩緩從房間上懸掛著一對穿著和服的夫婦的合照上收回,泉祐一猜測那就是三井弓子和三井宮子的父母了...
泉祐一知道三井宮子在二樓洋館的辦公室里等他們,之前送三井宮子回來的時候路過過,這次在腦中的思考中,只好乖乖地跟著前面帶路的女僕。
在二樓避開陽光的那間辦公室里,泉祐一終於再一次見到了那位和自己一同去過北海道的女性,三井宮子....
一頭秀麗的紅色長髮,被整整齊齊地梳理好一條辮子,落在她瘦弱的肩膀旁邊,修飾出獨屬於她的安靜,她化了妝,美得不像凡人,只有泉祐一才能明白,這只是為了遮掩她病態的脆弱而已。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辦公室盡頭的桌子後面,面前寬敞的桌子上放置著許許多多她目前正在著手的工作。但屋內卻沒有開燈地,只有身後的窗簾被拉開,正對著泉祐一進來的方向,滲透出一點微弱的光芒來。
兩個人的視線安靜地在半空中對視,靈魂緩緩於微芒處交融地,她又帶起了一點好看的笑容,雙手撐在自己的下巴上,安靜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泉祐一伸出手,自作主張地打開了房間裡關閉的燈,柔和的光芒撒下的同時,三井宮子卻什麼都沒有說。
但她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對泉祐一所說的,只是對著他身後那探頭探腦的三井弓子笑著開口,
「弓子,下午好,我好久都沒看見你了,最近過得怎麼樣?」
剛才還很勇的三井弓子小臉一縮地往泉祐一背後躲避了一下,泉祐一卻直接走開,讓她的身影暴露無遺地出現在三井宮子的面前。
撅著嘴巴,有些緊張的女孩子是三井弓子,即使是對著自己的姐姐也是如此。
「還...還不錯...」
同時還瞪著眼睛看了一眼旁邊裝死的泉祐一,什麼生病呀!大騙子!
但只是來到這裡,再次見到那個坐在椅子後面,帶著淡淡笑意的姐姐,無論如何,她還是說不出自己有些後悔來到這裡,其實想要見到姐姐也是她所想的...
雖然還是有點害怕她,關於她的處事風格和威嚴的成分在其中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吧?
其實就連泉祐一都沒料到這裡的氣氛會變得這樣融洽,像是三井宮子本身的疾病,還有弓子對姐姐的芥蒂,其實真正論起來,好像有許多可以談起的矛盾和未解開的繩結...
但心聲向來沒有那樣直白,就像小時候和誰誰誰產生了矛盾,有時候解決需要漫長的過程,又可能因為下課的時候他多叫了你一聲,讓你一起去小賣部,你就屁顛屁顛地跟上了也說不定。
人心太過複雜,無論發生什麼泉祐一都不覺得例外。
只是現在,三井宮子像一位正常的姐姐一樣,和三井弓子聊了蠻多東西,例如學習,在學校的朋友,或是其他的...
回想起來,如果自己的姐姐拋去所有所做的,在暗面的保護和措施其實也和現在的姐姐沒什麼區別不是嗎?
安靜和溫和,對自己有著近乎無限的偏愛和信任的,是自己的姐姐...
雖然三井弓子還是有些拘謹,只是姐姐問什麼答什麼,其餘時間都是瑟縮著身體落在沙發旁邊,一副不想動彈的樣子,讓泉祐一感覺有點好玩。
三井宮子放下了手裡還未處理完的工作,和弓子聊了一會,直到更晚的時間裡,她才想起什麼似的,邀請三井弓子和自己去下面的庭院裡走一走。
泉祐一有點懷疑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態還能不能四處走動,不露痕跡地瞥了她一眼,卻正好迎上她同時看過來的目光。
同時停頓了一秒鐘,似乎是怕泉祐一發現地,她用手慢慢把桌子上裝止疼藥的鐵盒子收回了手裡。
看來只有吃了藥物之後她才能正常活動...
不太明白她就近剩下的時間,只是根據之前她在醫院躺著的時候看到的報告,估計不會很漫長...
這估計是她最後剩下的夏天和秋天了...
目光深沉了一些,泉祐一突然又想抽菸,手指互相摩擦一下地,他望向窗外,企圖以這樣的方式緩解一下心底的情緒。
不過對於有著系統的自己,還有機會可以挽回,在一定的時間內。
望著窗外的泉祐一如此想著。
只是視野偏移過去的泉祐一,和有些拘謹的三井弓子,誰都沒能注意到那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三井宮子一直望著泉祐一,時間有多久只有她自己明白。
緊接著緊接著,藥盒旋轉之間,藥丸輕微的響動傳來,才將她從那種狀態中拉回,帶著一抹寂靜笑容地,又恢復成了之前的那副雲淡風輕的笑容。
仿佛那樣安靜地注視著某人的誰不曾存在一樣,她笑著對三井弓子開口,
「用完晚飯再走吧,我已經叫她們準備了...至於這段時間...」
她雙手撐住自己坐著的椅子,從泉祐一的角度才能看清她用力到發白的指尖,「和我下去走一走吧,就在下面....」
三井弓子聽見「晚點再走」的話語高興了一瞬,自己不是被泉送回來就好...不過看了一眼那樣的姐姐,總覺得有一些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但注視著那依舊威嚴滿滿的姐姐,她張了張嘴,只有答應的聲音清晰。
泉祐一拍拍手也起身來,卻被一臉疑惑的三井宮子的目光打住,
「這是姐妹之間的談話,泉先生的話還是在屋子裡休息一會吧....」
好傢夥。
泉祐一挑了挑眉毛,剛剛站起來的身子又重新落座,無語地舉了舉自己的茶杯,明智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這一副吃癟的樣子讓三井弓子笑了起來,讓你在家裡老是欺負我!
還沒笑完,轉過頭去卻正好撞上自己姐姐富有深意的笑容。
三井弓子的笑容頓時僵硬住,重新變成了那副拘謹的模樣。
這會兒是不是該輪到泉祐一笑了。
他抿了一口茶,嘴角上揚起來。
......
......
連泉祐一都沒有想到地,她們居然能聊這麼久,等到下面的女僕擺好了晚餐,叫泉祐一下去用晚餐的時候,那兩位絕美的姐妹才慢慢從外面回來。
三井弓子是最活潑的,所以等泉祐一站在門口看她們的時候,她就一頓撒腿狂奔地跑了回來;她的姐姐三井宮子走得很慢,只是用著藥才能勉強走在弓子的後面。
但只是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就能淡淡地笑起來,連背著手走在後面都不自覺地。
「你們聊了什麼?」
泉祐一有點好奇地看著三井弓子,不曉得三井宮子會對她說什麼,結果連她自己都有點摸不著頭腦。原本以為會勸說她從外面回來一類的話語都沒有吐露,有的全是對於之前記憶的回溯,有時候會提到一點弓子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其餘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安靜地走路。
氣氛還算融洽,但泉祐一隻是看了一眼慢慢走來的三井宮子。
對於自己的病情,她還是一字未說。
「該吃晚飯了...」
等三井宮子回來就正式開始享用晚餐,各類好吃的都被端上來了,請弓子吃飯可比請泉祐一吃的要高級一些,不過多了很多中式才會出現的菜餚,估計是上次自己夜晚送三井宮子回家的時候吃中式菜被她發現了。
有點驚嘆於她的細心,泉祐一和三井弓子大快朵頤了一頓。
其實就此看來,好像只是一次普通家常的聚會而已,也能稱得上一句賓主盡歡,仿佛一切的疾病和隔閡都被掩藏起來,只是單純地享受這一段還算不錯的時光而已。
但目光掃過一些,從三井宮子那隻堪動了幾筷子的食物來看,從那還有些拘謹的三井弓子的身上看來,仿佛好像又什麼都沒解決一樣...
任重而道遠,現在先想想怎麼把三井宮子的病給解決好了...
結果,整個餐桌上,吃的最香的只有泉祐一了。
夜晚已至地,三井宮子履行了她的承諾,讓泉祐一帶著弓子回去。三井弓子在洋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著,泉祐一和三井宮子放慢了腳步。
可笨拙的三井弓子一心只想趕緊逃走,一點都沒注意到身後的兩個人什麼時候已經走成了一排...
「弓子,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學校里好好努力....」
似乎對於自己的妹妹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所有的愛,所有深沉的感情沒辦法直接宣洩出來地,只好化作這樣簡單的,聽起來家常便飯習以為常的話語吧?只有少數的靈魂能聆聽到話語背後隱含著的深沉愛意不是嗎?
三井弓子坐在副駕駛上拴好了安全帶,點了點頭的同時,她猶豫著對著三井宮子開口,「你也是...姐姐...注意身體,不要太忙了...」
三井宮子臉上終於帶起了明顯的笑容,她點了點頭,卻忽然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對著泉祐一說道,「對了,還有些給弓子的東西,你和我回去拿一下吧...」
泉祐一看了三井弓子一眼,她也看著自己,一副想解開安全帶和自己一起去的模樣,於是只好安撫她讓她在車上等自己。
順著來洋館的路,和三井宮子一起往屋子的方向走。
兩個人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只是這樣安靜而沉默地走著,一抹淡淡的玫瑰香氣湧上鼻尖,身旁的人笑了起來。
還以為是要拿什麼營養品或者化妝品什麼的,結果遞過來的居然是一把鑰匙。
迎著泉祐一有些疑惑的眼神,三井宮子解釋道,
「你家旁邊的鄰居是不是要回來了?我在弓子學校附近給她買了一棟房子,到時候你可以帶著弓子去那裡住....」
一股莫大的窘迫湧上心頭,他的喉嚨有些乾澀,只是嘆了一口氣地接過她遞過來的鑰匙。
「那麼...早點回去休息...」
她的聲音安靜,泉祐一也只是接過了她手裡的鑰匙,她點了點頭地轉過頭去準備回到自己的洋館,可身後的泉祐一卻叫住了她,
「三井宮子....」
「...怎麼了?」
直呼全名的稱呼,那個男人的聲音卻帶著一抹灼熱的柔軟,順著話語直直傳到心底,三井宮子回頭,卻避開了他此時此刻直視的目光,生怕被燙傷一樣,她這樣開口。
「我會治好你的,我保證。」
天真的,對於癌症那樣可怕的疾病,泉祐一卻只是這樣開口,不管她相信與否。
三井宮子微微一愣,像是小時候聽到的,那樣天真的,那樣純淨的童話。就像長大之後已經想起了,父母所念的童話全都是假的,卻仍然生不起對說著謊話父母的埋怨一樣....
然後她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那我等著你來治好我吧....」
......
......
「嗚啊,你拿了什麼啊?」
看著泉祐一拎了一大堆東西回來,坐在副駕駛的三井弓子睡眼朦朧地揉了揉眼睛,聲音嬌軟而可愛。
也難怪,昨晚運動到這樣晚,早上又討厭地被泉祐一叫起來,一天也沒有睡個好覺。
要睡覺!我要睡覺!
泉祐一一邊把一大袋子放到後座,一邊掰著手指,「還不是你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化妝品、衣服、護膚的...這些啥也沒帶,還是你姐姐叫人給你理出來的....」
三井弓子臉色一紅地,自知理虧地吐了吐舌頭,把頭埋在真皮的座椅上,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可愛模樣。
本來像是裝死不聽泉祐一牢騷的可愛女孩,結果真的因為睏倦而失去了意識,呆呆地倒在窗戶旁邊呼嚕嚕地睡著了。
小懶豬...
開著車的泉祐一這樣想著。
不過距離還長,讓她睡一睡也無所謂吧。
車子緩緩開到了停車場,直到停穩熄火都她都沒有什麼動靜,睡得正熟呢...
在叫醒她之前,趁著她還睡著,泉祐一打開了燈,從後面那一大袋東西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是給你的,泉先生。」
三井宮子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泉祐一露出疑惑臉來,送給自己那把新房子的鑰匙已經很貴重了好不好,其他的還有什麼東西?
拆開這盒小小的盒子,裡面的東西簡單,本身也不是很重吧?
那是一支鮮活的,嬌嫩的玫瑰,安安靜靜地躺在那禮物盒裡。
「獎勵」
玫瑰的旁邊,娟秀的字體是這樣寫的。
泉祐一這才忽然想起,自己去北海道之前,她所說的要送給自己的獎勵?
結果又是一支玫瑰?
泉祐一啞然失笑地用手捏住了那支玫瑰,一股藍色虛幻的水幕卻忽然湧起,在腦海之中構成了一個簡單的畫面。
剛剛畫好妝的女性三井宮子,輕輕握住的玫瑰花朵,俯下臉龐地,在這樣的玫瑰下留下了淡淡的一吻,最後才放入了這個簡單的盒子裡。
玫瑰花的香味瘋狂涌動地,泉祐一一時無言。
系統的提示聲轟鳴作響,
【三井宮子;三井弓子組件一任務:靈魂伴侶,愛的呼嘯已完成!】
真是...
泉祐一也微微低頭一吻,落在了那朵安靜的紅玫瑰上,然後重新將盒子關上放好。
「起床了,小懶豬...到家了...」
「嗚...泉...抱...」
(三井篇第一部分)
142.靈魂伴侶;愛的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