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帶著夜明欣過來,沈沁便叫舒清和阿籌過來跟夜明欣玩,至於瑾蕭,則叫舒朗陪他在在書房念書,並不希望沈輕見到瑾蕭的相貌惹出些其他的麻煩。阿籌比夜明欣大些,不過對這個堂妹倒是還算照顧,拉著夜明欣在不遠的石桌上翻看畫冊。
「韓靈月一個嬌養著的千金小姐,能有多大力氣!」沈沁倒是笑笑,大約就是突然被砍了一刀,驚嚇的作用更大些吧。
沈輕卻搖搖頭,道:「我原本也這麼想,後來聽說,砍的地方不大對,韓靈月平時看著也沒什麼力氣,可那一刀,生生砍得凌廣不能人道……」
「……」沈沁默默地懂了,男子最為脆弱的地方,加上女子悲恨交加爆發的潛力,凌廣悲催了。
沈沁覺得大清早的討論這種血腥暴力的事情不大好,喝了口茶水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上回的事,竹心跟我提起溫雨桃,可最後審理下來,卻半點沒有牽扯到她,她果真做事有這樣乾淨?」
沈輕搖搖頭,道:「不是她做事太乾淨,而是除了讓竹心過來誤導你,引你出門,她根本就沒有做其他的事,自然不會有其他的把柄。大哥問過瑞王,瑞王道此事暫且不提,所以就沒有牽扯出溫雨桃的事。」
沈沁這下更加不明白了,她跟溫雨桃見都沒見過幾回吧,她怎麼就讓溫雨桃怨恨到將爪子伸得這麼長對她動手?而那些截殺她的人,除了當場死掉的兩個,其他的都帶回來審問了,可壓根問不出來其他的,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下徹底將沈沁搞得莫名其妙了,只是溫雨桃與她不曾見過幾回,卻算準了竹心來,她必定會出去,這樣的人,就算沒有做其他的,也足夠給她危險的信號。
「竹心提醒的沒錯,大姐姐,溫雨桃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姐姐還是小心她為好。我瞧著太子妃倒是沒將她放在心上,怕是要吃虧的。」
沈輕點點頭,道:「這我知道,這等不顯山不漏水的,才是真正的高手,半點不敢大意的。說起來,這回還要多謝你,若非你相助,只怕大哥和四哥也沒那麼容易查出真相。」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大姐姐何必客氣。」沈沁微微笑道,「大姐姐,若是,太子如今有一個兒子,你會怎麼想?」沈沁看著沈輕,忍不住試探道,將來瑾蕭必定是要回到夜青玄身邊的,慕容菲不管能不能嫁給葉錦玄,都不大可能進太子府照顧瑾蕭。同瑾蕭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沈沁不得不為他考慮將來,慕容雪不可能對他好,相對而言,沈輕若是能將瑾蕭養在身邊,對兩人或許都算好。
沈輕是極聰明的人,覺得沈沁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敷衍,略微思考,道:「若說當做親生兒子,我也不與你說那虛話,我做不到,但是一個孩子,我還是可以照顧一些的。」
沈輕若是說視若己出,沈沁還真不信,但也不能指望一個沒什麼關係的人對別人的孩子多好,沈輕只要能照看他一些,護著他長大,也就足夠了。不過,試探歸試探,瑾蕭的事如何處理,還要看瑾蕭和他親爹夜青玄怎麼想,她也不能對沈輕說更多,順勢說到夜明欣,道:「欣兒在宮中時,都是賢妃娘娘照看,大姐姐可有謝過賢妃娘娘了?」
沈輕點點頭,道:「前兩天便帶著欣兒去謝過賢妃娘娘了,賢妃娘娘道十分喜歡欣兒,還送了一些小東西給欣兒。」
韓家倒了,韓毅便也帶著喬氏和韓靈玉回到了喬氏的宅子當中
。喬氏離開韓家時,嫁妝並沒有帶出來,只有宅子的房契地契以及其他幾個契書帶在身上,雖然有住處,但日子實在不算富裕。好在沈沁給韓靈玉的分紅都存在錢莊,倒不至於生活不下去,而韓家的事,說到底是韓毅舉報的韓家,甚至提供了證據,即便韓家之前將韓靈玉母子幾個趕出家門,不給一點財產,也免不了旁人說道韓毅不孝。
韓毅本人並不在意,他從邊關回來時便已經沒有了軍中的職務,如今韓家這樣的情況,更不會有人用他,只得學著做生意。從韓靈玉的分紅當中拿了一些,盤了個鋪子。韓毅本來就聰明,又是在軍中歷練過,肯吃苦的,生意倒是慢慢好起來。韓靈玉依然幫沈沁打理鋪子,她的臉已經恢復了,可韓靈玉已經吃了美貌的苦,一向蒙著面紗,只道是毀了容,一直沒有治好。
短短的時間裡經歷了滄桑巨變,喬氏一下子仿佛老了許多,尤其看著兒女各自忙著生意,更是心中澀然,身體倒是大不如前了。
那一段干戈之後,京都也算平靜下來,轉眼就進了臘月。韓家拔出之後,雖然軍中的奸細沒有全部落網,但多少起了震懾的作用,許多職位不高的,已經收了手小心翼翼的做事,只盼著躲過一劫。而真正的禍害羅欽,因為在軍中聲望甚高,夜青玄怕動搖軍心,採用莊鈺的策略一步步架空羅欽,而後羅欽在一次戰鬥中誤中流矢而死,夜青玄還給他請了一道功,算是將此人徹底除去了。
解決了在內里搗亂的奸細,外戰也順利多了,半個月之內,將遼國打得退回了長城以外,不得不來信求和。
皇帝派夜青玄到邊關的目的,原本就是整肅西北的軍隊,至於征戰遼國,如今大明內部暗流涌動,皇帝還不至於糊塗到將力氣使到外面。於是,夜青玄重新整頓了邊關的防務,便準備率兵回朝。
邊疆捷報傳來時,京都這邊重新開考的科舉也有了結果。之前考中的當中,只有不到一半再次考中了進士,雖然確實有科考的隨機性在其中,也確實有不少人是靠著別的手段考中的。果真如沈相評判的一般,林羨勉強考中了三甲的從進士,直接被派到外地做縣令,他自己不甘,從進士是三甲,沒有資格參加殿試,但若是有人提攜,也可留京做官,等過兩年外放,自然比直接下去做縣令順當。
林羨原本攀上了史燕鶯,可史燕鶯確實想尋個有前途的夫君再嫁不錯,但備選的並不是林羨一個,林羨只考中個從進士,自然不在史燕鶯的考慮範圍內,於是林羨終於找上了沈沁。
沈沁接到林羨的拜帖時,雲臻正好在旁邊,沈沁原本不想理林羨,打算叫人趕出去的,倒是沒想到雲臻翻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閒得慌了,叫林羨進來。
林羨進來時一副高傲的樣子,似乎在向下人們顯示自己是王妃的表兄,上前一面行禮,一面等著沈沁和雲臻親切的扶他起身。事實上他想多了,雲臻和沈沁都沒打算動手扶他起身,只在他行過了禮之後,慢悠悠道:「林公子不必多禮。」
林羨心裡有些不滿,可在京城呆了那麼長時間,林羨也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三甲進士,在京城根本什麼都不算,更何況是在貴為親王和王妃的沈沁兩人面前。只得僵著臉道謝,道:「多謝瑞王爺。」
雲臻點點頭,道:「林公子請坐吧!本王剛剛看了拜帖,聽說你是王妃的表兄?」
「正是,王妃的生母正是家父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只是家父定居鄴城,已是多年未曾見過姑姑和表妹了。」林羨在雲臻面前不敢大意,斟酌了措辭答道。
「我和夫君進京之前,才見到了往鬱南縣投靠二舅舅的大舅舅一家,聽說是大舅舅的生意上出了差錯,只得離開鄴城,那時才知,我還有個表兄在京城趕考。只是從來不曾見過,京中舉子無數,我也沒有去找,還等著表兄接了家書上門見上一見,沒想到竟等到這個時候了。」沈沁微笑著坐在雲臻身邊,慢悠悠的說起前因後果,語氣淡淡的,但聽在林羨眼裡,就是林羨平日裡沒見上門認親,這個時候跑上來,不知想要些什麼。
林羨臉色微變,林家確實會定期給他送家書,只是他到了京城之後,每日忙著拜見前輩,與同窗交遊,書信都是姚氏收的
。姚氏收了書信,看過之後也會同他說,但他嫌家長里短的事情繁雜,便叫姚氏斟酌著回信便可,自以為林家也沒什麼大事要同他說。所以他只知道他有個姑姑嫁到相府,卻想著林姨娘不過是妾室,就一個女兒還嫁出去了,能說得上什麼話。更何況後來又得了旁人保證,定會讓他奪得一甲,自然沒想上門去找。
後來,他果真考中了一甲探花,心裡自鳴得意,更加不將林姨娘放在心上,沒想到一場鬧劇居然牽扯出科場舞弊的大案來。當時林羨是害怕的,考試前人家給了他許多資料,他半信半疑卻也都細看了,沒想到考試中都用上了,自然更加相信跟他找上他的人。然而朝廷一查,他雖然害怕,卻也強自鎮定,直到最後塵埃落定才算鬆了口氣,朝廷沒有追究學子,卻安排重考,他自知自己沒多少機會再考中一甲的名次,卻不甘心。
事實上,林羨考中探花,自然是有許多人不服的,可當初跨馬遊街也是真的,若是再考沒能考中,豈不是讓人笑話?偏在那時,他聽說三年前的狀元,便是迎娶了相府的女兒,才考中狀元的,正好他姑姑就是相府的姨娘,於是林羨找上了林姨娘。為了不讓林姨娘推脫,他還細細琢磨了,先發制人的提出林姨娘的女兒應當先考慮他這個表哥才是,只是林姨娘哪裡會讓林羨制住,幾句話便將提親的話頭撇過去了,只答應替林羨問一問學業。
林羨自知靠不上林姨娘,雖然聽說表妹做了王妃,也沒有找上門來,一心琢磨著一步登天,讓林姨娘嫉妒一回,誰讓林姨娘就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為她掙個體面。只可惜林羨本身能力就沒有太出眾,長相雖說不錯,但還達不到千金小姐為了他一張臉忽視其他的程度,他努力許久,也就是寡居的史燕鶯對他高看幾眼,最後卻也選了另一個考中二甲的進士。
尤為讓林羨難堪的,是當初一起考中一甲的另外兩人,這一回依然名列一甲,獨獨他一個堪堪得個三甲,住在客棧中,連落榜的舉人都拿些話取笑他。正是因為自視甚高,自以為當年的雲臻不過是因為相府的提攜才能考中狀元,若是他有人提攜,也必定能高中榜首,所以他不願意求上雲臻。直到吏部的公文下來,他被安排到偏遠的縣城做縣令,才不得不求上門來。
科舉的錄取名額不多,但是得了舉人功名之後,也就有資格做縣丞了,從縣丞也可一步一步往上走,所以作為一個三甲的從進士,前途實在算不上太光明。尤其是他這樣被安排到偏遠的地方,地方偏遠難得出政績,想要一步步升遷實在太難了,心裡百轉千回,林羨壓住心頭的不甘,向雲臻道:「之前因為一些瑣事耽擱,也不曾上門拜訪,今日前來,實在有事相求。」
林羨這麼直直的說出口,沈沁倒是並不意外,他同林姨娘說話時,也並不委婉,便微微一笑,道:「不知表兄有什麼事相求?」
林羨其實並不想見雲臻,在他看來女子總是要柔弱些,自然也更好說話一些。更何況沈沁是沈家庶女,恐怕從沈家也得不到太多幫助,若想在王府站穩腳跟,自然需要娘家的支持,他可以拿這個說服沈沁。可若是雲臻在場就不同了,那哪個男人願意當面聽到自己的妻子尋求娘家的支持,他若是說出來,只怕雲臻便是不說,心裡也不高興,斟酌了一番,林羨拱拱手道:「我剛剛接到了吏部的公文,得知被派到蔥縣做官,我自知皇上恩典,也不敢挑三揀四的,可父母年事已高,蔥縣離鄴城實在太遠了,也無法照看父母……」
蔥縣沈沁不知道看向雲臻,雲臻解釋道:「蔥縣是大明西面邊城,鄰著陳國,兩國間在蔥縣有些馬匹交易。」雲臻略微頓了頓,看向林羨,道:「林公子若是早些上門還好,如今吏部公文已經發下,官員也都已經造冊入籍,實在是本王也幫不上忙。其實蔥縣是大明十分重要的邊縣,將你派到蔥縣也是朝廷的信任,要說照顧父母,王妃的大舅和舅母如今就在滄州鬱南縣二舅舅府上,往來還算近便,就算接到蔥縣去也不算麻煩。」
論嘴皮子,林羨自然不是雲臻的對手,沒說幾句話,就招架不住告辭出去了。沈沁見雲臻叫丫頭去換一回茶水,忍不住問道:「蔥縣既然重要,交給林羨果真可以嗎?確定不會被他賣掉?」
雲臻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岳父大人這回使了一招引蛇出洞,林羨就是棋子之一
。上回舞弊的事,雖然拿了不少人,可父皇一直覺得還有幕後黑手藏在裡面,他們不動,也抓不到人,所以父皇和岳父大人一起設計了這個計策。經過重考一回,上回考試當中誰有真才實學,誰是做了弊的,大致也有個數了,恰好那有問題的大多都在三甲當中,於是就將三甲的儘量往偏遠又重要的地方放,比如那蔥縣。他們若是安分些,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三年之後自然調回來了,可若是動了歪心思,誰也救不了他們。」
沈沁點點頭,道:「這個法子不錯。做官嘛,不管在哪裡做,不說愛民如子,總要盡忠職守才行,否則,還不如回家去賣紅薯呢!」
「我害怕你生氣我們算計你表哥呢!」
「表哥?別把兄長這個詞安在他身上,我願意叫沈知松、沈知樺一聲哥,那是他們將我當妹子看,就算不像看待沈輕和沈渝一樣,總還是記掛我幾分。他林羨算個什麼?在姨娘面前沒規沒據,到了我面前,還鼻孔朝天,搞得跟我要求他什麼一樣,哼,他遲早有一天把自己作死!」沈沁撇撇嘴道,她對林謙比較親近,也願意為林謙著想幾分,但林羨就算了,不踩一腳就不錯了。
雲臻聞言笑笑,道:「對了,剛剛收到你師父的信,說是過兩天要過來探望你。」
「過來看我?」沈沁微微挑眉,「師父長大了?」
「……」這話聽著哪裡怪怪的,不過雲臻明白沈沁的意思,笑笑道:「大約是吧,否則,你師父他老人家怕是不願意出門見人的。」
沈沁點點頭,道:「我叫人去安排住處,唔,對了,把南纖叫過來吧,老祖宗來了,總要過來見見的。」
游宸前腳給沈沁這邊傳了消息,後腳人就到了王府。沈沁正看著人給游宸打掃屋子,就聽到下人來報,說門口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自稱是她師父。
沈沁扯扯嘴角,在藥谷遇見游宸時,游宸因為變成個小孩子的模樣,連徒弟徒孫都不肯見,這回居然這樣想得開,頂著個小孩子的身體便來了京城。不過師父來了,沈沁做徒弟的自然是要出門去迎的,於是沈沁丟下手裡的活計,出門去迎師父,叫看門的趕緊將游宸迎進來。
沈沁和雲臻見到游宸時,才發現游宸不是一個人來的,同游宸一道的,還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不同於游宸粉嫩嫩的模樣,老者看上去倒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一手握著一把拂塵,一手撫著花白的鬍子,簡直就是夜歌世外高人的樣子,而游宸,活生生成了高人身邊的小童子,這畫面,怎麼看都夠十分有笑點。
游宸狠狠的瞪了沈沁一眼,奈何個子太小,實在沒有威力,哼了兩聲,道:「你以為我是來看你這個笨徒弟的?我我那小徒孫呢?」
沈沁捂了捂嘴,表示自己沒在嘲笑師父大人,道:「師父裡面請,阿籌跟瑾蕭在後面玩耍,我叫人帶他們過來。」
游宸狠狠瞪了身邊的世外高人一眼,若非身邊這人這般鬚髮花白老頭子的模樣,能襯得他跟個沒斷奶的小娃娃一般嗎?也不等旁邊的人,當先往裡面走去。老頭的摸了摸白鬍子,表示自己不跟小孩子計較,看向真打算拱手問安的雲臻,道:「小娃娃,還記得老道嗎?」
雲臻點點頭,道:「記得,前輩曾經為晚輩批過命。」
老道點點頭,「老夫道號玉虛子,你們稱我道號便可。此次來京,是與游兄一道,為一個老朋友祝壽,大約要在府上叨擾幾日。」
「不敢,玉虛子前輩客氣了,府中已經準備了客房,晚輩帶前輩過去。」雲臻自然不會托大稱呼玉虛子的道號,引著他往裡走。
老人家愛清靜些,可游宸明顯更接近老頑童些,沈沁不覺得他會喜歡清冷幽靜的院子,所以特意安排的阿籌隔壁的院子,疏朗大方,住著倒是舒服,不遠就是阿籌和瑾蕭加上舒清舒朗住的地方,無聊了還可以找幾個孩子解解悶
。只是沈沁收到的信里只說游宸一個人過來,沒想到還有玉虛子一起來,此時游宸找阿籌玩去了,沈沁看向玉虛子,道:「先前只知道師父要來,我瞧著師父不大喜歡冷冷清清的,才將地方定在這邊,旁邊是幾個孩子的住處,若是前輩不喜歡吵鬧的環境,便在此先坐一坐,晚輩這就去另外準備。」
「不必了,一向四處走動,老夫也不大習慣呆在冷冷清清的地方,這裡就挺好的。」玉虛子點點頭道,倒是沒有委屈自己的意思,實在是喜歡清靜那是人家大戶人家老頭老太太的喜好,他們這樣的人大半輩子醉心於求道之路,老了倒是想開了,市井熱鬧些還好。
沈沁點點頭,因為游宸作為前輩,沈沁安排住處的時候都是挑了手腳麻利的小廝伺候,多了玉虛子,也就再添了幾個小廝過來。玉虛子畢竟年紀大了,即便武功高強仙風道骨,也多少有些疲憊,同雲臻兩個客套一番,便先在屋子裡休息,反倒是游宸,似乎不累的樣子,陪阿籌幾個玩了一下午,到晚間雲臻沈沁給兩人設宴接風,還是十分生龍活虎的樣子。
沈沁從玉虛子口中才知道,游宸變成個小娃娃的樣子,他自己自然是一點都不想出門的,只是早年他們好友幾人有過約定,才不得不出門,為此,連藥谷的徒弟侍從都沒帶。游宸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提起他的名頭來,許多人還要敬畏的稱一聲藥王,不過任誰也想不到堂堂神醫藥王,居然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所以游宸一個人上路還吃了不少苦頭。
沈沁想想也是,這麼大個孩子一個人出門,看上去穿著打扮還不錯,不管是人販子還是打劫的,怕是都要眼綠。玉虛子可沒打算維護游宸的面子,尤其是游宸此時對他實在沒什麼威懾力,就當是講趣聞一樣,將他在途中遇見游宸,以及游宸千方百計與路上遇見的土匪人販子們鬥智鬥勇的故事講給幾個孩子聽。
玉虛子一個道士,可講起故事來,比起說書先生還要抑揚頓挫扣人心弦,阿籌幾個小手捏著筷子,都忘了吃東西,就光顧著聽玉虛子說故事,唯獨游宸臉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偏生玉虛子沒有添油加醋,他一把年紀了還不能否認事實,往嘴裡塞了一塊又一塊的肉,仿佛咬的是玉虛子的肉一般。
玉虛子一個道士,自然是不吃肉的,說完了一段,吃了一筷子青菜,見游宸又夾了一塊醬肘子,語重心長的勸導遊宸:「雖然你如今是小孩子的身子,可畢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吃太多油膩的東西對身體不好。你說你也是學醫的人,怎麼這麼簡單的養身之道都不懂?」搖了搖頭,又向阿籌幾個,道:「你們看他這樣子,就是路上吃了苦頭,從藥谷到京城來,這麼遠的路,都沒有肉吃,如今看到了肉,就跟狼見到了肉一般,眼睛都是綠的。這就是不聽大人的話,自己出門的後果。你們一定要記住了,以後要出門,一定要叫上我……」
「你們要是叫上他,就更別想吃肉了!」差點被玉虛子噎死的游宸咽下口中的肉,打斷了玉虛子誘拐小孩子出門的話。
「真的?為什麼呀!」阿籌聽玉虛子講了大半天的故事,覺得玉虛子很厲害,不會連肉都吃不起吧,阿籌對肉是沒有執念的,但是他喜歡吃雞翅,小小的年紀,已經能自己抱著一個雞翅,從裡到外啃得乾乾淨淨。
「因為他吃素!」玉虛子沒給他留臉面,他自然也沒打算對玉虛子好,毫不猶豫將玉虛子的致命弱點給暴露了。哪個小孩子不愛吃肉,不喜歡雞腿什麼的,玉虛子天天吃素,小孩子自然不樂意。他也不樂意,所以玉虛子掐手一算,確認他的身份之後,他也不想跟玉虛子走一道,只是打劫的遇到的多了,他還是不得不從了,他雖然不懼,卻也沒打算在路上耗得太久。
沈沁看著兩個老頑童跟四個孩子鬧得火熱,完全不用他們主人家多加照顧,不由扯了扯雲臻第衣袖,低聲道:「他果真是你說的高人?怎麼看都是一個老頑童啊!」
雲臻似乎回憶了一番,道:「確實是他,不過大約跟我師父沒熟到你師父這般,當初他還是端著高人的架子的,從頭到尾統共就說了三句話,完全不像現在一般。」
沈沁點點頭,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雲臻說起來,那也是十幾年前了,說不定這麼長的時間裡,老人家的性格變了
。
沈沁安頓兩個老人家住下,卻也沒有十分殷勤的隨時往那邊跑,反而是兩個老人家一向跟四個孩子混在一起。在王府住了兩天之後,兩位老人家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於是帶了孩子們一起出門,說是要給老朋友買禮物。
沈沁聽到這個說辭時,狠狠的抽了兩下嘴角,她才不信,兩位老人家大老遠跑來跟人家相聚,居然都不帶禮物的,就算果真沒帶,沈沁也覺得,必定是他們的交情,已經不必計較禮物這回事。心裡清楚,沈沁卻也沒有點破,依然在瑾蕭臉上抹了點東西,便叫兩個老頭將孩子帶了出去。
京城當中還算安全,何況兩個老頭都是世外高人,沈沁和雲臻也不擔心孩子遇到什麼危險,趁著不用帶孩子,沈沁跟慕容菲也計劃著下一步的發展。如今沈沁的情報系統已經小有成效,不過還不成氣候,最重要的是,全靠她的資金支持,她有再多錢,也不可能全部投到這裡面,下一步自然是形成一條資金鍊。這個問題有些難度,沈沁和慕容菲商討了一個下午,然後,看到游宸抱著哭得小花貓一樣的阿籌回來,舒清舒朗兩個也是一臉擔心的模樣,倒是不見玉虛子和瑾蕭。
游宸放下阿籌,跑過來抓著沈沁的胳膊,哭道:「徒弟啊,為師對不起你啊!為師不該一時不慎,把小瑾兒弄丟了……」
「啪——」慕容菲嚇懵了,手上的本子掉了,望著沈沁道:「他說什麼?瑾兒怎麼了?」
「你別擔心,我馬上派人去找,有侍衛跟著他們的,瑾蕭不會有事的。」沈沁安慰慕容菲,又看向游宸:「師父,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說你和玉虛子前輩武功高強,還有夫君手下的暗衛隨行保護,怎麼還讓瑾蕭丟了。」
游宸如今年紀大了,情緒也容易波動,剛剛哭喊是真哭,臉上還真有眼淚,但畢竟不是真小孩,很快就鎮定下來,道:「劫人的是玉面飛狐,我和玉虛子都只是聽過他的名號,不曾見過他本人,可聽聞玉面飛狐一向劫富濟貧,卻不曾聽過他搶誰家孩子,我們也拿不準他想做什麼。玉虛子已經追上去了,我先送幾個孩子回來,這便去找他。」
「玉面飛狐?那不是江湖人嗎?為什麼江湖人會找上瑾蕭,難道、難道……」
「難道什麼?阿菲,你別瞞我,如今你隱瞞一點,可能會害了瑾蕭。」沈沁望著慕容菲道。
慕容菲臉色微白,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當年凌姐姐拿到的東西,是玉面飛狐給的,凌姐姐給錢,玉面飛狐幫凌姐姐拿到東西。可是,玉面飛狐一向將義氣的,已經錢貨兩清了,他為什麼要抓瑾兒……」
游宸面色沉肅,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他若是有所求,必定不會傷害小瑾兒。何況玉虛子給小瑾兒算了一卦,小瑾兒必定會遇到貴人,不會有事的。」
「師父,玉虛子前輩算卦准嗎?」算命這回事有些懸,從前她二舅母求過一個半仙,問她那丟失多年的女兒,人家說某日某時某地,必定能母女相逢,結果她二舅母淋著雨在那等了一整天,回去就發了燒,差點人就糊塗了。
游宸瞪了沈沁一眼:「別拿那些江湖術士跟玉虛子相比,玉虛子專業算卦這麼多年,不得眼緣的,千金都求不得一卦,還從來沒有不準的。」
沈沁摸摸鼻子:「我那不是不放心瑾蕭嘛!阿菲,你吩咐底下的人,叫他們留意那些偏僻的破廟巷道什麼的,莫教人在眼皮子底下丟了,這會兒不能著急,既然玉虛子前輩說瑾蕭不會有事,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慕容菲只得點頭,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安排人去做。」
游宸抹了兩把臉,也要出去找瑾蕭,沈沁搖搖頭,道:「師父你在家中看著阿籌幾個就是,京城我熟悉一些,還是我去的好。」
游宸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況,武功雖然在,但沒法沒有顧忌的使用,何況他一個小孩子的模樣,實在不方便,只得點頭
。
沈沁安撫了阿籌三個一番,在身上帶了些必要的東西,才出門去尋人。尋人也要有個方向,沈沁思索了一番,沒有往游宸所說的方向去找,而是往京城西邊找去。
這段時間一來,沈沁已經留意到幾次玉面飛狐的消息。玉面飛狐成名不過十年,按照傳言推斷,年紀應該頂多在四十歲上下,聽聞玉面飛狐生得面如冠玉,又總是在脖子上掛一條白狐皮圍脖,因而得名。成名這些年來,一向都是靠著一手絕佳的輕功偷盜財務,而後去救助貧困的百姓,因而得了俠盜的美稱。
事實上人家江湖人的事,沈沁不怎麼管,至於被劫富了的,玉面飛狐也是個極聰明的人,下手的多是來路不正的,主人家自己捂著都來不及,自然不會有官府出面過問。而沈沁之所以關注到玉面飛狐,實在是玉面飛狐最近太活躍了些,今天偷東家一些珠寶,明天又搶了西家的寶貝波斯貓,京城的基層地方政府每日接到報案,天天給人找珠寶、找貓的。正是因為多留心了幾分,沈沁發現,玉面飛狐作案的地點都集中在西城這一面。
京城西面也有一條繁華的街道,不過這邊住的多是商賈,達官貴人倒是不多,有家財萬貫的皇商,也有守著一個小店鋪過日子的小商戶,不過有錢人多了,這邊宅子也修得豪華,不過路邊的乞丐也並不比別處少。過來到這邊,沈沁望著一大片的住宅區發愁,說是集中在西城,事實上西城也一點都不小,要從這麼一大片地方裡面,找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可真是不容易。
「姐姐,你在做什麼?」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沈沁低頭,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扎著小辮子,仰著頭望著她。
「聽說這邊有一家極好吃的酒釀餅,特意過來嘗一嘗的,可惜忘了問清楚地方了。小妹妹,你知道怎麼走嗎?」沈沁微微低頭,笑著問道。
「姐姐也喜歡酒釀餅嗎?嘻嘻,那家酒釀餅說的就是我家,我爹爹做的酒釀餅最好吃了!姐姐跟我來吧,我帶姐姐過去!」小姑娘非常賣力的給自家拉客,牽著沈沁的手往裡面走去。
小姑娘從小在這一片長大,對這一片的地方熟悉得很,拉著沈沁七拐八拐,找見了一家不大的店面,除了酒釀餅,還有許多其他的點心在賣。店鋪裡面只有一名中年婦人在看著店,小姑娘才到門口,便笑著向婦人道:「娘,這位姐姐是專門來買我們家酒釀餅的!」
婦人將小姑娘拉過去,將她的小手拉過去烤火,道:「大冷的天還往外面跑,趕緊烤烤火去去寒氣!」教育了女兒,才看向沈沁,道:「夫人要買酒釀餅?要什麼口味的?我家酒釀餅童叟無欺,都是五文錢一個,夫人要幾個。」
沈沁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吃餅的,說是找酒釀餅,是因為最近失竊的幾家當中,天天被盜的就是這家了,還都是偷的酒釀餅。幾個酒釀餅這家人倒是不至於那樣小氣,可是小本生意,架不住人天天偷,最後報了官,也沒能查出來,偷餅的依然天天來,倒是記得給錢了。
「給我拿十個吧!」雖然不是來買餅的,可既然說了特意來買酒釀餅的話,只要一兩個難免奇怪,沈沁直接要了十個。婦人手腳麻利的將十個餅裝好了,特意留了一個單獨放,道:「酒釀餅熱的最好吃,夫人先吃一個,其他的回去熱一熱,一樣好吃。」
沈沁給了錢,接過酒釀餅。小小的餅不過手掌大小,散發著香甜的味道,沈沁按著婦人說的,其他的拎著,一面走一面吃手裡的一個。大冷的天出來轉一圈,確實挺冷的,酒釀餅吃著香甜,還有種暖暖的感覺。
「夫人往這邊走吧,那邊總是不太平還有些鬧鬼的傳聞。」沈沁剛剛出門轉彎,店裡的婦人便指著另外一條路道。
西城這邊的巷子比較複雜些,不似其他的地方一樣整齊的劃分,這邊是陸陸續續建起來的,也沒有規整的道路。小姑娘帶沈沁進來的那條路有些繞,沈沁怕自己認不出路,便打算換一個方向走,她方向感好,雖然沒怎麼來過這邊,不過稍微判斷也知道怎麼走。聽婦人叫住她,有些驚訝,道:「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