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飽飯足。
此時,即便是再遲鈍的姑娘(指小米婭),也已經察覺出有些不對。
那種感覺,就像是大家都在盡情享受著此時歡聚的快樂,卻又無比珍惜地咀嚼回味著它們,仿佛下一秒這些快樂就會蕩然無存似的。
蜜兒在一旁吃著吃著,就忍不住掉下眼淚來,諾菈連忙將她摟在懷裡拍背安慰,看得小米婭莫名其妙。美狄亞則是越吃越黑化,臉上的殺氣幾乎要滿溢出來。
希德莉法的表情也有些陰鬱,因為美狄亞一直在心靈通訊頻道里和她嘀嘀咕咕。佩姬倒是察覺出什麼不對,但似乎和米婭一樣不明所以,只是狐疑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
「各位。」阿斯克站起身來,提著酒杯致辭說道,「我們蒼青之劍成立已經四年了,也終於在今天完成了全員半神的成就。」
「我為你們感到驕傲,我的姑娘們。」
「好!」姑娘們紛紛鼓掌叫好。
「說實話。」阿斯克話鋒一轉,「作為培養你們的導師,我是合格的;但作為一個傭兵團的團長,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偷懶,這方面確實做得不夠。」
「沒關係!」佩姬在下面興沖沖地叫道,「那是因為我們遇到的敵人都太弱,不配團長出手!」
「哈哈哈。」阿斯克笑了幾聲,說道,「或許吧。總之,在接下來的這場戰鬥里,我會毫無保留地出手,就當是給大家上最後一課了。」
還沒等姑娘們反應過來,阿斯克便突然叫道:
「米婭,傳送!」
米婭還在啃一個豬肘,聽到阿斯克的「傳送」命令,立刻便下意識地發動能力,將餐廳里的眾人傳送到了阿斯克事先給的指定坐標。
黃昏的勃朗峰上,白雪皚皚,岩壁嶙峋,巨大的青銅龍正趴在雪地里小憩,從鼻孔里噴出兩道長長的冒火熱氣,在雪地里燒出一大片融化的痕跡。
驟然見一群人類出現在自己面前,青銅龍立刻以強有力的後足彈跳騰空,巨大的龍翼不斷扇動,維持在大約十幾米的高度,並從喉口龍吻里噴出青藍色的高溫火焰來。
那火焰直衝向下方的阿斯克,然而他卻沒有絲毫躲避,只是輕描淡寫地伸手向上一抓,便將青藍色的吐息扯住了。
戰爭法則.反叛,強行令對手已經施展出來的技能失控。
「這,大概也是我臨走之前,能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了。」阿斯克的聲音低沉,而原本集中直衝向他的吐息被反叛所扯動,轉而擴散沖刷起他的周身範圍來,將阿斯克的身形徹底淹沒其中。
「阿斯克!」埃莉諾和希德莉法齊齊衝出,頂著火焰吐息的餘波和高溫,向著阿斯克的位置衝去。
然而很快,阿斯克就又出現在了她們的上空——仿佛是通過漣漪之劍傳送跳轉出來的那樣。
戰爭法則.掠奪,使用了小米婭所掌握的超凡劍術。
「第一: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也不要輕易下定論。」阿斯克立於天之上,和對面的青銅龍高度平齊,朗聲說道。
那青銅龍以巨大的豎瞳瞪視著他,再次張開了嘴巴:這次吐出來的卻並非是炙熱的龍息,而是某種蘊含法則力量的玄妙龍語。
時空領域.曲率升級,禁止敵人進行遠距離傳送脫逃。
緊接著,無形的空間扭曲之刃,便從青銅龍背後的雙翼里拍打出來,如飛刀般像阿斯克切割而去。
「阿斯克!」埃莉諾再次化作光流,擋在了空間扭曲之刃的前方。她的手中驟然化出巨大的光盾,堅不可摧的聖劍狀態附著其上,將這些扭曲之刃全部擋下。
與此同時,希德莉法也召喚出一隻雷鳥,迅速拍打翅膀扶搖直上,只是她的前進方向並不是朝著青銅龍去的,而是沖向了阿斯克。
仿佛在向他進攻似的。
然而,埃莉諾很快就調轉回頭,攔在了希德莉法的前方,長槍如重錘般用力劈落。
希德莉法連忙舉起北風之斧,架住了埃莉諾的槍砸,同時怒吼著發動反擊。
滅絕法則.寂滅!
毀滅性的衝擊波橫掃過去,埃莉諾面色沉靜,再次短暫地開啟了聖劍狀態,將希德莉法的衝擊波擋下。
「埃莉諾!希德莉法!」諾菈在後面看得清楚,連忙打算施展進化法則的技能,試圖將她騎乘的雷鳥的飛行能力給束縛住,結果技能還沒發動,心思突然便遲滯起來。
這是……美狄亞的……心靈之線……
美狄亞彈出的心靈之線一共四條,三條分別射向諾菈、佩姬和米婭,因為她們三人大概率會聽阿斯克的指示。
於是諾菈和佩姬當即被控制住,前者依靠心靈抗性還能暫時保持理智,後者則是立刻就失控了,畢竟血族的心靈抗性幾乎可以說是負數。
米婭則是突然被蜜兒推了一把,導致美狄亞的心靈之線射了個空。不過魅魔小姐已經無暇去顧及她了,因為最後的那條心靈之線,已經由她的靈性進行毫無保留的驅動,以最快的速度射向了空中的阿斯克!
「第二。」阿斯克伸手向下一指,美狄亞射向他的心靈之線立刻斷裂,反而從他的手指里也射出同樣的心靈之線,悄無聲息地刺中了還在和埃莉諾纏鬥的希德莉法,「不要太過相信自己的技能,因為超凡界的法則無窮無盡,你的法則技能再強,總會有克制你的其他法則。」
於是希德莉法便立刻失神,她努力抵抗著阿斯克的心靈控制,同時艱難地發動了【殺意震懾】。
目標是……自己!
被冰冷的殺意激刺心靈,使她迅速擺脫了控制。然而在恢復身體操縱權的瞬間,她便看到青銅龍巨大的金色豎瞳,此時僅僅距離自己五六米的距離了。
阿斯克朝她射出的不是一根心靈之線,而是兩根。另一根控制了她用納維亞骨牙召喚出來的雷鳥,將她直接送到了青銅龍的面前,被迫直面這個boss的仇恨。
「第三!」阿斯克再次拔升高度,同時再次掠奪狄奧多拉的法則技能,「敵人的每一步明面上的動作,都可能藏著暗地裡的意圖!」
狄奧多拉默默地站在最後方,神情恍惚地看著前方的戰鬥和內訌。她的表情無比掙扎,這一秒下定決定要對阿斯克出手,下一秒卻又絕望地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青銅龍張開血盆大口,朝希德莉法狠狠咬噬過來。她只能右手掣出北風之斧,朝青銅龍即將合攏的利齒間揮動了下。
滅絕法則.終結!
於是青銅龍的咬合動作立刻仿佛被慢放般,艱難而有力地緩緩合攏……這boss畢竟是半神位階,希德莉法沒法用【終結】技能讓它時停,只能趁著這個機會迅速拉開距離。
她這邊一拉開距離,埃莉諾在旁邊立刻補位上去,朝深不見底的龍口裡投擲出意志凝聚的長槍,順帶又放了一個大招【審判】,熊熊的金色火焰沿著青銅龍的喉頭,向裡面燃燒而去。
這邊的地面上,被美狄亞控制的諾菈和佩姬,已經開始出手攻擊了。
前者露出代表進化符號的金色虹膜,直接看向了被放慢時間的青銅龍,她要利用進化法則加強青銅龍的屬性,使它更加難以被擊敗!
後者則是化身為污血,再次朝著空中的阿斯克激射而去。
死亡法則.生命汲取!
由於佩姬的技能例如【咒死】和【凋零】,對單體殺傷力過於巨大,以至於美狄亞不敢對阿斯克使用出來,只能用生命汲取這種速度更慢的技能來限制他。
然而阿斯克只是打了個響指,這兩人的攻擊方向便立刻錯亂了。
原本要射向青銅龍的進化能力,卻由於諾菈的猛一轉頭,改為了射向阿斯克。他的身軀浸沒在淡金色的光華里,皮膚表面開始長出層層龍鱗來,賦予他更強的物理和法術抗性。
戰爭法則.挑釁!強行將對方的特定攻擊指向自己!
而真正要射向阿斯克的,由佩姬所化的污血團,則是突然仿佛沸騰了般,從中炸出血族少女的纖細身形來——她化為污血的「血肉」能力,被阿斯克的【反叛】干擾失效了。
「第四,要學會去預判敵人的出招,甚至是,利用!」
阿斯克打了個響指後,便不去再管美狄亞的出招,向上開始施展起天災法則的技能來。
首先是,【風暴】!
於是天空中突然降下大片雪花,轉瞬間就變成了猛烈的暴風雪,人在其中不僅難以視物,連移動都非常困難。
美狄亞的周身燃起火焰,排開了企圖侵襲她的寒風與落雪。她艱難地用心靈視野觀察四周,同時密切注意著諾菈和佩姬的感知範圍,企圖尋找阿斯克的蹤跡。
「希德莉法!別在那邊糾纏下去了!」前方還在傳來密集的金鐵之聲,以及暴怒的龍吟和希德莉法的怒吼,她連忙在心靈通訊頻道里喊道。
「我做不到!」希德莉法也慌張地回喊道,「這該死的龍一直盯著我攻擊!」
由於暴風雪壓制了可見度,所以boss必然會選擇最近的、可見範圍內的敵人攻擊,也就導致離得最近的希德莉法被徹底壓制……這樣的明悟出現在美狄亞的腦海里,她立刻便理解了阿斯克所說的話語。
預判出招,並且利用。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料到我會用心靈之線,也會讓希德莉法去近距離襲擊企圖制住他,所以他掠奪了我的心靈之線,控制了希德莉法並將她送到boss面前,再降下暴風雪壓制所有人的行動範圍,使希德莉法受到了boss全力攻擊!
該死!
一時間,某種極端無力的頹廢感湧上心頭,然而肚子裡的胎動卻又讓她再次強打起精神來。
如果是這樣,那我用心靈之線控制諾菈和佩姬,也應該在他的計算里!
美狄亞剛剛想明白這點,就察覺到佩姬和諾菈的控制……也斷了。
確切地說,是有人朝她們射出了心靈之線,與美狄亞爭奪起對她們的操縱權來。雖說這種爭奪通常不會迅速分出勝負,但她的心靈之線此時恰好斷裂了,這才導致控制權立刻易手。
至於斷裂的緣故,乃是因為美狄亞剛才頹廢了片刻,靈性和意志不夠集中所造成的。
但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情!
魅魔小姐突然若有所悟,憤怒地看向遠處的蜜兒。
蜜兒則是一邊抱著不知所措的米婭,一邊隱晦地朝她搖了搖頭。
放棄吧。
半精靈少女的眼神如此說道。
可是啊……
就算是為了……為了我們的女兒……
我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啊啊啊!!!
此時,被轉移了控制權的諾菈和佩姬,已經飛速朝青銅龍發起了攻擊。
前者是削弱性的退化技能,後者則是大招【咒死】。
在青銅龍的面前,埃莉諾和希德莉法也在用盡各種手段輸出。
前者是要擊敗青銅龍,後者則僅僅是為了自保。
美狄亞抬起了白皙的脖頸,用力咬牙,以全部靈性發動了她僅有的攻擊大招。
精神爆炸!
無形的精神風暴向四面八方炸開,無論是近處的蜜兒、米婭、佩姬和諾菈,還是遠處的希德莉法和青銅龍,都遭到了精神爆炸的直接攻擊!
甚至連擁有【不屈意志】,可以免疫心靈類控制效果的埃莉諾,也被美狄亞這全靈性爆發的精神爆炸衝擊得意識失衡,差點都站不住身子了。
只有阿斯克……掠奪了不屈聖劍狀態,渾身散發著金色光芒的阿斯克,擋住了這記【精神爆發】的衝擊,甚至借著力道衝到了青銅龍的面前。
來到了被精神爆炸打入僵直的boss面前。
他的右手持劍,一記星辰九式.摧命,直接將青銅龍所剩不多的血量削掉了一截,左手則是拉出佩姬的【咒死】黑光,就要往青銅龍的身上拍去。
然而最後的【咒死】並沒有拍下去,因為時間仿佛在這一剎那靜止了。
希德莉法站在他的右邊,維持著抱住頭顱的姿勢,表情痛苦咬緊牙關;埃莉諾則站在他的左邊,神情憤怒,口鼻溢血,右手還抓著意志凝聚的長槍,作勢要刺向青銅龍——兩人都是靜止不動的狀態,仿佛古所羅門的雕塑般。
青銅龍在幾乎停止流動的時間裡爬起身來,看著眼前的這個體型渺小的人類男性,然後低下了它傲慢的頭顱。
「阿斯克.勒庇俄斯.阿基里斯,來自東方的血統和時間之外的靈魂,你已經獲得了我的認可與屈服。」
「你……想要什麼?」
阿斯克沉默地注視著它。
半晌,嘴唇微張:
我想要回去。
「我會帶你回去。」青銅龍繼續低垂頭顱,輕輕拱了一下他面前的地面,「沿著你來時的軌跡。」
我還能回來嗎?
「那並不是我能預知的。」青銅龍發出嗡鳴的聲音,仿佛暮鼓晨鐘,「我只能將你送出這個世界,卻不能將你從那邊接回來。你那邊的世界……位於時空的低勢能點,過來比過去要麻煩得多。」
阿斯克沉默不語,似乎在猶豫。
「當然,既然你能從那邊過來一次,那肯定有方法再次過來。」青銅龍繼續說道,「我在時間長河裡……捕捉到了……你的痕跡。」
「……在更遙遠的未來。」
我一定會回來的。
阿斯克轉頭看向其他的姑娘們。
她們的身形被淹沒在暴風雪裡,但阿斯克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她們:諾菈、佩姬、蜜兒、米婭、狄奧多拉……
還有美狄亞……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我一定會回來。
阿斯克回過頭來,青銅龍馴服地將脖頸伏在地上。
他跨坐上那金屬鱗片組成的脖頸,抓住一根頸部突出來的尖刺。
於是青銅龍便騰空而起,劇烈地撲扇翅膀,發出一聲震撼天空的悠長鳴叫後,便盤旋著飛向了暴風雪上空展開的巨大蟲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