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大驚，不自覺看向顧氏，見顧氏喜出望外笑著答應，也只得低聲應下：「是，多謝母親體恤。「臉上的笑卻十分勉強。
看著這一切，樂嫻的眼神十分古怪，隱隱透著莫測的笑意,看向周氏的目光更透著難解的期待和…冷嘲.
樂嫻婉拒了老夫人的留飯,說是要回去做做宴會的準備,夏日的天黑得晚,夕陽的餘暉落在樂嫻與杜媽媽的背影上昏黃一片,樂嫻凝視著地上自己那長長的孤單影子道:」杜媽媽,今晚你去一趟二房,給我那好二嬸弄點藥補補身子.」
杜媽媽詫異道:」姑娘的意思是?」樂嫻神情清冷淡漠,」只要讓她神思倦怠四肢乏力看起來很重就行,務必讓她半個月都起不了床.」
杜媽媽也是心思通透的人,眼珠轉了轉便明白了,有些遲疑地道:」這樣一來,豈不是容易弄假成真,讓顧氏掌了大權?」
樂嫻唇邊微笑在橘黃的斜陽下如鍍上了一層神性光輝,讓人看不清楚:」不讓她掌權,又怎麼能讓她犯錯呢?」一直以來,樂嫻都很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對顧氏一心維護,自己才會束手束腳.老夫人不讓顧氏管家,剝奪她大家主母應有的權力和容光,可那般疼惜顧氏的父親卻沒有反對,這其中的原因,樂嫻以前不懂,如今卻是懂了.一個沒有管家的普通夫人,既不沾惹權力,也就沒那麼容易犯錯,自然更不易被人陷害.只要顧氏安安分分地守著丈夫過活,蕭邦維就能一直護著她,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杜媽媽也明白了樂嫻的意思,看慣了英國公府中的明爭暗鬥,她十分明白權力對人的誘惑,越是食髓知味就越是割捨不下.她是英國公夫人派來的,對樂嫻也只是本分中的尊敬,這會兒,她看這個年輕的貴族小姐的眼光,已然悄悄發生了改變,一個深知人性並能加以利用的人,總是可怕的.
周氏回到蔚蘅院便有些恍惚,讓顧氏幫著她料理芙蓉宴?心裡有鬼的周氏越發認定了顧氏想要奪權,老夫人顯然也默許了,此刻正是為她鋪路之意.周氏將桌上的錦緞桌布揉得皺成一團,眼中閃過了一絲尖銳的厲色.
怎知第二日,周氏便覺渾身酸痛,頭昏腦漲,她生性好強,又正值籌備芙蓉宴之際,不得不強撐著與顧氏商討了賓客名單,悄悄吃了些藥便罷.本想能熬過去,誰知竟一日重似一日,幾天之後竟然連床都起不來了,這下才瞞不住無奈請了大夫進府.
老夫人聽了消息,第一個反應便是周氏不滿顧氏分權撂挑子給自己臉色看,但轉念一想,深知周氏秉性的老夫人緩緩搖了搖頭,周氏戀權,怎麼也不可能將這次籌備芙蓉宴的功勞給顧氏一個人的.
老夫人便吩咐玉版,」你去蔚蘅院看看,二夫人如何了?再問問大夫,是什麼病症?」
玉版會意,言下之意是要玉版去看看,是否是周氏裝病了.玉版比葛巾心細,悄悄去了,半晌回來道:」回老夫人,二夫人看樣子病得挺重的,連床都起不來了,二姑娘眼睛都哭腫了.」玉版和葛巾是韓媽媽親自調教的,老夫人相信若周氏裝病,是瞞不過玉版的眼睛的.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又道:」大夫怎麼說?」
玉版眨眨眼:」請的是咱們府里常請的胡太醫,胡太醫說是肺陰虧耗,心血瘀阻,又發得急,只怕要好生休養,至少也要大半個月才能下床.」
老夫人有些著急,嘆氣道:」這個節骨眼上周氏偏偏病了,顧氏一個人又沒什麼經驗,如何操持得了這麼盛大的宴席?難道還要我一把老骨頭來坐鎮,招人笑話嗎?」
玉版細心溫柔比葛巾更得老夫人歡心,聞言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切莫著急,奴婢倒覺得,大夫人雖沒辦過,但都是舊例,下面的管事嬤嬤都是老夫人使老了的,想必也出不了岔子.若老夫人不放心,要不然讓大姑娘跟著理事,大姑娘在老夫人身邊這麼多年,見識極高,再則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試著讓大姑娘試試手了.」
老夫人眼前一亮,拍掌道:」我竟忘了,」說著眼神黯淡下來,」嫻兒吃虧在沒親生母親,別人家在她這個年紀也都跟著母親管家了.我這些年不管事也忽略了,你提醒得好.就算有什麼疏漏,我看著些便是,總要讓她學起來.快去,讓人請大夫人和大姑娘過來.」
玉版微微一笑,轉身撩帘子出來,站在廊下隨便喊了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來,過來.」吩咐了差事,又輕聲道:」你先去大姑娘處,幫我帶句話,就說,大姑娘心想事成,大姑娘自會賞你.」
這小丫頭才八九歲,正是饞嘴好耍的年紀,聽說有賞,忙疊聲應了,蹦蹦跳跳地跑了去.玉版辦妥了,直起身秀氣沉靜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原來,老夫人身邊這兩個丫頭,玉版心思細密周到,八面玲瓏,跟家裡上上下下都關係很好.葛巾卻性子冷淡些,一心只跟著老夫人做本分中的事情,其餘主子奴才一概不理會,兩人活脫脫就是韓媽媽和邱媽媽的翻版.玉版心思活泛,樂嫻又出手大方有意籠絡,兩人早就是一路上的人.老夫人這邊有什麼動靜,樂嫻也因此知道得清清楚楚.
樂嫻得了玉版的提醒,知道事情已按照自己的設想發展,微微一笑,吩咐錦書:」抓一把銅子兒給這個小丫頭,買糖吃吧.」小丫頭葵兒喜得連聲謝賞,拿了銅錢喜滋滋地便跑了.
等到了和凝堂,老夫人把周氏的病一說,又說讓樂嫻幫忙,便留心觀察顧氏的反應,周氏病得如此巧合,她總有些懷疑是不是顧氏想要獨占才對周氏下手,若是,見樂嫻插手必然不悅,可顧氏簡單沒什麼心機,且尚自忐忑自己是否做得來,有樂嫻幫手更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老夫人便知自己多心了.
樂妤知道了此事,提醒顧氏道:」娘親,既然如此,凡事要多跟大姐姐商量,儘量以她為主.」顧氏深以為然,她沒什麼野心,對樂嫻又極放心,樂妤又道:」娘親也交派些瑣碎差事給女兒吧,讓女兒也能幫幫娘親的忙.」
顧氏想到樂妤也十三了,不由憐愛地替她捋捋頭髮,」好,那到時候妤兒便幫著娘親和你姐姐管些杯碗茶碟吧.」
樂妤帶著青玫珠璣去庫房清點當日要用的茶具器皿,這樣的大的宴會各家都是有單獨的成套杯碟,只在這時候拿出使用,平時封存庫房.
管庫房的是老夫人的配房嬤嬤呂嬤嬤,見樂妤奉命前來,便掏出鑰匙便道:」咱們府上應付宴席的有好幾套餐具器皿,不知四姑娘打算用哪一套?」
樂妤恍惚記得前世家裡有一年芙蓉宴用過一套綠色的餐具,博得眾人交口稱讚,便道:」我記得有一套水綠色畫著荷花的瓷器看著很是清爽,不用就用那套吧.」
打開庫房,呂嬤嬤帶著樂妤三人在器皿瓷器那邊找到放置杯碟碗盤的紫檀木架子,笑著道:」都在這裡了,許久沒用奴婢也不太分得清了.不如四姑娘自己找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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