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原本是要下葬了丁香的,卻被趙文宛攔下,在下人院兒里設了簡陋靈堂,棺材底下鋪了冰塊,防止屍體惡臭,由膽子稍大些的雪雁和金玲守著,目的是等丁香『開口說話』。
這一舉措,引得不少爭議,更有甚者認為趙文宛瘋了,連讓死者入土為安都不肯,其惡毒令人髮指。趙文宛不介意府中流言,反而是在最初跑了一趟明絮苑,跟老夫人嘀咕了半天,不知說了什麼,之後老夫人便放話由著她來,壓了明面上的抨擊輿۰論。
趙大老爺想發火制止也讓老夫人給攔下了,他原本也是不操心後宅事的,本就政務繁忙,顧不得那麼多。
趙元晉秋闈沒過,聽了葉氏的勸告在趙弘盛面前好一番懺悔,葉氏自個心虛,服侍之時便故意說了這事,為官之人最在乎家風名聲,原死一個丫鬟在貴族圈裡也不算大事,可偏趙文宛是她的嫡長女,名聲在外,多少關注度高些,這才能被葉氏說動。
偏得趙文宛一早就料到葉氏絕不對坐以待斃,才去老夫人那先說道了,以此防著葉氏去爹爹那攛掇什麼,葉氏沒得了便宜,第一次感受到趙文宛帶來的威脅。
反倒是趙元禮在得知後,遣了自己十餘名護院去了下人院兒,多加了一重保護。趙文宛聽到雪雁的匯報,笑得一雙眸子彎成了月牙兒,怎麼都止不住。
當然壓得住明面上的議論,自然底下反彈得更厲害,短短兩三日,葉氏夏氏小姑三房輪流來訪,湘竹苑頗是熱鬧,趙文宛獨獨見了葉氏,只是聽說葉氏回去後就身子不適,趙文宛這些時日稍有改觀的印象一下又妖魔化起來。
對此,趙文宛並未放在心上。大概是第一次的繡品那兒得了動力,趙文宛開始了第二次創作,想著要是可以,就把原先那個丑的給換回來,一想到大哥近日佩著的形象,趙文宛不由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小姐,辦成了。」奉命出去辦事的趙忠這會兒匆匆而入,一臉喜色地通稟道。
趙文宛驚得扎了下手,一滴血珠瞬間如妖冶的梅花盛開在青蔥指尖,她忙含在嘴裡抿了一口,薄薄的嘴唇更顯嫣紅了,趙忠抬眸看了一眼,耳根飛上一抹紅霞,不敢再看。
&六在城門口攔住了人,按著大小姐吩咐把丁香的事兒添油加醋跟他們家人說了,也不知道他們一家子作何這般緊張的要出城?」趙忠最後疑惑了一句。
趙文宛眸帶深意嘲諷一笑,攤上這樣一家人也是可憐了。當初未曾想狠對付了丁香,也是覺得這人心地到底不壞,許是家中所累,便派了人去打探,探聽回來的說法更是肯定了丁香的難處,只要她願意改過,趙文宛也不會太過為難她,但害大哥的事實不可抹去。
丁香從選擇了這條歧路開始,就必須知道有一天要承擔的後果,只是沒想到……
&在趙七和趙八暗地裡跟著,大小姐打算如何處置?」
趙文宛沉吟道,「等著罷。」她賭,真有人能狠心不來領孩子的屍體。一般大戶人家買了丫鬟,若是沒個犯錯不幸去了的,家人又沒提出來領屍體,府里的管事就會按著規矩自行下葬。趙文宛強行留屍,不讓下葬,自是逼著丁香家人過來領她。
然還未過半日,臨近傍晚時分,寶蟬就來通報說府外有婦人求見,這會兒讓李管事領著往下人院子去了。
趙文宛嘴角掛起一抹玩味,這唱戲的角兒都齊了,她這半個當事者不過去瞧瞧似乎說不過去,於是便帶了寶蟬,不緊不慢地往那院兒走去。
在靈堂守著的雪雁聽了李管事說了婦人身份,沒再攔著,倒是那婦人腳下踉蹌了下,直撲著棺材去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跟在她身後一塊兒來的小姑娘模樣跟丁香有幾分相似,這會兒也是默默抹淚。
婦人嚎哭的聲兒不小,不多時就聚了人看,說來也巧,婦人來了沒一會兒功夫,就有個青年男子自稱丁香哥哥也來了,進門瞧見這一情景拉了母女二人要走。趙文宛在門口遠遠瞧著,尤其在看到他背上那隻鼓囊囊的包袱勾起一抹冷笑,招了趙忠耳語幾句,便靜立瞧著了。
趙忠得了吩咐上前,明著是幫著分開幾人,實際是跟那青年動了手兒的,後者不防備,腳下被絆,猛地摔了,身上原本牢繫著的包袱結兒不知什麼時候松的,撒了一地。
夕陽餘暉,地上銀光閃閃,那青年連忙伸手去撈,卻讓趙忠一腳踩住了那隻手,便聽他開口說道,「丁香是因為家裡窮,且要給年邁老父治病才賣進府的,一個月月錢也就五百文,而你又好賭,早給敗光了,哪兒來二十兩和這些東西?!」
&我賭錢贏回來!」青年豁了臉沒好氣道,下意識地瞪了不遠神色驚慌的倆母女一眼,早就知道這倆人會心軟領人,沒想到一個沒看住還真來了,那人給的這些就是要他們一家子在京城消失,萬一被瞧見,再收回去怎麼辦。
趙文宛今個做的一切定數結果都不敢肯定,原不想鬧得這麼大動靜,卻被越哥兒那小的激了性子,誰還能沒個脾氣。她不是老謀深算的半仙,卻是比別人多了幾分膽量與看人的心思,娛樂圈的摸爬滾打,歷練之多是旁人體會不到的。
之前她唯一敢確定的是葉氏拿了不少錢財予了丁香家,只要丁香家的來領屍體,趙文宛就打算伺機將這事捅破,但瞧葉氏怎麼圓?所以故意讓趙忠幾個在丁香家收拾好家當快出城的時候攔著,那筆錢定是在他們身上,如今到好,丁香大哥自個把證據背來了。
丁權暗惱那多事的,明明都快出城了,卻被人攔下,說丁香停屍多日等家人去領,原本以為定國公府會好好安葬的,爹娘當下就不肯再出城。照他說人死都死了,當然是活著的人重要,他好不容易有了條生路,絕不能壞在這倆心軟娘們手裡。
&的?」趙忠冷哼一聲,「賭坊老闆那兒你那累著的欠條可是不少,要不要我叫人來對峙一番?」
丁權聞言瞳孔一縮,額上流下了冷汗,看向趙忠多了些驚疑,不清楚這人怎麼會知道這麼清楚。
這廂鬧得動靜不小,很快就傳遍了府邸,趙媽媽作為主母身邊主事的,故作施施然走進來瞧個情況,額上卻沁著汗水,瞧著人,再一看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包袱里的物品,面色變了變,卻是很快穩住,快步上前,拿了其中一枚銀簪怒道,「好啊,我道夫人的東西去了哪兒呢,原來叫那賤丫頭拿了。」
丁權莫名,還想拿回,「別碰我東西!」
&的東西?」趙媽媽一反手就招呼他臉上去了,憤憤道,「就你家窮的,能有這些個,還不是丁香偷了府里的,原先晚春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也沒抓著什麼證據,夫人念其伺候大少爺辛苦,讓我好意提醒了幾句,她只道不承認,這下可好,人贓並獲!」
丁權叫這老女人有些打懵了,可一聽她的話就知道不好,連忙辯駁道,「這是你們定國公府給的安撫錢,買我妹妹一條命!」
&話,夫人打算給的錢還沒讓人送過去,再說了,就算要送,怎的還會送這些個,我看你和你妹妹兩個,一個偷,一個銷贓,你妹妹事情敗露怕被問責才畏罪自殺的!」趙媽媽背後一層冷汗,幸而送這些錢財的時候,只說了是安撫費,另外讓他們不得多問的趕緊出城。
&胡說!」丁權怒起,想要動手,讓護院給扣住了,臉紅脖子粗的叫囂了半天,愣是找不出辯駁的點兒來,或者說,不管是說什麼,都讓趙媽媽給堵了回去,偏又拿不出實質證據證明那些東西是什麼人給的,也是他當初貪心,沒成想現在落得這麼個境地。
&管事,依我看這人還是押送官府,至於丁香,人都死了,能善善了罷。」趙媽媽站在李管事身旁,最後說道。
李管事心裡亦是同樣想法,招了護院就這麼辦了。丁母剛剛痛失女兒,這會兒兒子讓人送官,一時禁不住打擊昏了過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丁小妹哭成了淚人兒。
趙文宛看了眼唱作俱佳的趙媽媽,這一打斷的,倒是把先前她逼死丁香的罪名洗清了,也同樣把葉氏摘了個乾淨,也罷,來日方長,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她便等著,這事鬧到如此,也該讓丁香入土為安了。
再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丁母,趙文宛適時走出來道,「還不扶人去躺著,順道叫元大夫過來瞧瞧,別再出了人命才好。」
身旁丫鬟諾諾應下,再看趙文宛也多了幾分不同,先前流言猛烈,可說的都是這位主子心狠手辣,她也沒少說,這會兒像是被啪啪打臉似的,尷尬得不行。
丁母被灌了藥,醒得倒也快,心中悲痛,卻也感念定國公府沒把她們扔出去,臨走之前特意去謝了趙文宛。
趙文宛在涼亭里小憩,桌上擱著一些茶點,時不時地捻起一塊嘗嘗,越發想念起慕斯和芝士。寶蟬領著人走近,後者一見人就要跪下磕頭,趙文宛瞧著那年邁身軀自然不敢當,連忙扶住了人。
&小姐啊,求您再發發善心,救救我兒罷,我兒雖然好賭,可真不會做出那等事,香兒膽兒小,也不是會偷東西的人,那包東西真是別人給的,說是安撫錢。」婦人通紅著雙眼,啞著聲音哽咽道,只是說著又忍不住流淚。
趙文宛收回手,示意寶蟬扶著人坐下,心裡有些好笑,在府里她惡名昭著,倒是在個陌生人眼裡成了好人,也是滑稽。
只是對上婦人期盼的眼神,趙文宛終究耐了性子解釋道,「丁權嗜賭如命,即便你們離開了這裡到了別處,依然會重蹈在京城的覆轍,不如趁此機會,讓他好好在牢裡反省反省,熬個幾年,出來後能重新做人對你們來說才是最好。」
婦人喉嚨一哽,眼中似有羞愧,嘴唇蠕動了幾下,忍了哭聲,想也是明白她說的,沒再奢求。
趙文宛見狀,命寶蟬取了一隻錦袋過來,交到了婦人手上,「這些是念在丁香這些年盡心侍候大哥,聽說她父親的病有所好轉,藥就不要落下了。至於賭坊的債,我會差人出面儘量不難為你們,丁權出來後能自食其力便讓他自己還。」
婦人接過那沉甸甸的錦袋,鬆了口子往裡頭看了一眼,當下就不敢收了,「大小姐這麼多銀子……」
趙文宛堅持,最後拗不過,乾脆讓寶蟬和雪雁強制把人領走,母女二人淚眼汪汪地被帶著往外走,臨出涼亭,忽然回身猛地跪在地上就給磕了三個響頭,趙文宛尷尬而立,不得不受了。
&小姐這份恩德我們永遠記著,來世願做牛做馬回報。」
雪雁見趙文宛不自在模樣,趕忙扶起了人,安撫著往外頭帶。涼亭不遠,一抹高大身影在這些人經過時匿了蹤跡,再看向涼亭里的娉婷女子,此時也與先前院兒里那丫鬟感同身受,回想起自己那時說的狠話,臉上微燙。
面噁心善,自己這是冤枉了人,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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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