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雅維利執政官的微笑凝固在了臉上。讀爸爸 m.dubaba.cc

    他的額頭上忽然炸開了妖冶的紅色, 像一朵在剎那間綻放到極致的花,與它一同騰起的是淡青的輕煙。

    轉輪式燧/發/手/槍握在女王右手中,槍身在在火光下泛著金屬特有的冰冷的銀色光澤。女王蒼白的手背上骨骼凸起, 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靜脈顯出森然的青色, 腕骨像山脊一樣伶仃消瘦。

    然而就是這樣一隻纖細的手在開槍的時候卻穩得令人心生畏懼。

    血霧後面,女王素白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像一張由白銀打造的面具。

    雅維利執政官的屍體向後重重地摔倒在地面,袖劍磕碰到岩石發出清脆的聲響。空氣像被無形的物質凝固住了一樣,一時間沒有人敢說話,人們沉默而又敬畏地看著女王垂下槍口, 獨自從血泊中站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朵浸透鮮血的玫瑰在黑暗中綻放。

    濺到女王臉上的血在王冠下緩緩滑落, 古艷森嚴,帶著壓倒一切的威儀。她移動手腕,對準了最後一名踉蹌著,想要逃出中殿的刺客, 漠然地開槍。

    槍響之後,今夜的玫瑰海峽之亂徹底落下帷幕。

    ……………………………………

    海水拍打著礁石,發出的潮聲一重疊過一重,蒼鷹盤旋飛行在水面上投下一道小小的黑影。堂弟蒼白的面孔被冰冷的水淹沒,穿著被鮮血染紅的襯衫從幽暗無關的深海海底違背自然地緩緩上浮。

    你殺了我, 你是家族的叛徒……可恥的叛徒……

    堂弟在水裡睜開眼,沒有血色的嘴張開的時候,有蛆蟲從裡面掉出來。

    海因里希的額頭隱隱約約地疼了起來,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又回到了礁石城, 低頭看的時候雙手濕漉漉的,殘留著鮮血。海因里希想起自己好像剛剛進行了一場決鬥,將自己的堂弟親手殺死後, 又拋進了海底,傍晚的時候風暴將至。

    可堂弟的樣子怎麼都不像剛剛被扔進海底,他的頭髮里,身上,手指間長滿了暗綠的海草,一條破破爛爛的繩索纏繞著他,繩索下是海因里希用力綁上的沉重石頭。

    他殺了自己的血親。

    海因里希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清楚地知道自己違背了家族最重要的信條之一。

    雙頭蛇家族不是溫暖的家族,家族內部的同樣存在陰謀和仇恨,但是雙頭蛇家族絕不允許為了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兄弟。這是蛇群在兇險的森林裡,活下來的最關鍵的法則,當蛇群團結在一起行動的時候,哪怕是雄獅都將成為這種帶著妖邪色彩的生物的食物。

    凡弒血親者,必遭罪罰。

    所有的海因里希家族成員從出生起就無數遍地背誦這句話,比知道「諸神在上」更早知道這句話。這正是一個家族經受時間磨礪,得以留存下來保有自己實力與地位所必須履行的。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家族的尊嚴重於一切。海因里希家族便是羅蘭最古老的家族之一,歷史可追溯到城堡剛剛在這片大地建起的時候。

    凡弒血親者……必遭罪罰……

    堂弟的聲音模糊陰冷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他掙斷了身上的繩索,指骨摳進岩石里,像蜥蜴一樣向上攀爬。

    海因里希抽出了槍,平靜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他將槍口抵到堂弟向上仰起蒼白的面孔上,扣動扳機,火舌噴吐,硫磺與硝/石的味道格外嗆鼻。

    堂弟的屍體重新從懸崖上栽下去,被打上來的潮頭淹沒。

    海因里希站了一會兒,轉身朝著城堡的方向走去,道路兩旁逐漸升起了迷霧,霧氣里湧現出一張又一張蒼白的面孔。他們站在濃霧中,嘴巴一張一合,聲音重疊在一起。海因里希在他們中看到那些家族城堡長廊上經常看到的面孔,那是海因里希家族逝去的一代又一代人,到了最後父親的面孔也從濃霧中浮了出來。

    不要停,不要聽。

    有個聲音低低地對他說,那個聲音仿佛在他心底早就存在很久了,只是直到今日他才終於聽見了。

    海因里希握著劍,穿過濃霧,道路的盡頭就在眼前,盡頭處是礁石城城外的燈塔。

    站在白色的燈塔外,海因里希隱約有些恍惚。

    他記得阿黛爾喜歡跑到這裡,在燈塔上待著。她喜歡在這裡看著礁石那邊的潮水,看雨燕停歇到燈塔的欄杆上,而待在這裡比爬到礁石上安全,凱麗夫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地默許了。

    站在燈塔的螺旋扶梯下,海因里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緊張,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鼓點一樣。他站了很久,才有勇氣踏上扶梯,一級一級地向上走,手心裡逐漸沁出潮濕的汗水,海風迎面而來。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他看到一道纖細的背影坐在燈塔的露台上。

    海因里希站在那裡,風聲潮水聲全都消失里,那一瞬間心臟像被海水淹沒,又像空空洞洞地成了個怎麼也填不滿的漩渦。女孩穿著細亞麻長裙,月光般的銀髮披散在肩膀上,她眺望著礁石的方向,輕輕地哼著歌。

    雨燕停歇在她身邊的地上,啄食著麵包碎屑。

    海因里希一上來,它們受到了些驚嚇,振翅飛高了些,落在燈塔頂上。

    「公主。」

    他低聲說,像不敢驚醒什麼。

    女孩回過頭,她的頭髮被風吹動,皮膚像雪一樣潔白,在晚霞里被鍍上淡淡的玫瑰花瓣般的緋色。她朝他微笑,海因里希在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樣子——胸口的襯衫處染著鮮血,頭髮也在向下滴落血和海水,應該是和堂弟的那場決鬥時搞的,傷口猶自在尖銳地疼著。

    她那麼美,美得像黑暗裡騰起的火,讓冷血的動物嚮往而又不敢真正觸碰。

    蛇盤繞在火邊,小心翼翼地守著它的那一點火光,不願意離開,也不敢靠近。只能那麼盤著,然而……為什麼不試著碰一碰火焰?海因里希聽到心底的那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不再近一些?

    「您看到了啊。」他輕輕地說,鬆開握在手中的細劍,望著坐著的阿黛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情宛如在等待一場漫長的審判。

    阿黛爾朝他伸出手:「陪我看晚霞嗎?先生。」

    先生……熟悉的稱呼突然讓他覺得十分難過,難過到好像有人對著他的胸膛開了一槍,連帶著當初肋骨上的傷也在隱約作痛。他踉蹌著,走過去,跌跌撞撞地在他的小公主旁邊半跪下。

    「我都看到了。」

    阿黛爾輕聲說,她屈膝而坐,裙裾垂擺,露出一截素白優美的小腿。她將身邊的麵包拿起,撕開,遞給他一半。

    「謝謝您。」

    海因里希接過麵包,學著阿黛爾的樣子,撕成小碎塊,餵給那些雨燕。或者是因為他一身血污不像好人的緣故,燕子們更願意擠在阿黛爾身邊,而她垂首的樣子也確實像極了無瑕的安琪兒。

    「沒什麼,」海因里希說,頓了頓,「您以後不要信任我,殿下。」

    阿黛爾抬頭看他,那張唯有神明親手雕琢才能刻畫出的臉龐上帶著疑惑,令那雙瑰紅的眼睛帶上悲傷的神色仿佛是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海因里希感覺心底的深淵正在將他吞噬,有個聲音在低低地制止他,告訴他該走近她,這是最後的最好的機會。但那悲傷的深淵卻在叫他該說另外的話。

    「不要信任我,海因里希家族只追逐利益。我救您,我為您拔劍,都不過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剝落自己所有的榮耀面具,露出狼狽不堪的內里,「我不過是個將賭注押在您身上的虛偽之輩。我不值得您交付信任,我是個……海因里希,未來也許是海因里希家族的族長,我接受家族的培養……您明白嗎?」

    「明白什麼?」

    阿黛爾移開目光注視著洶湧浪潮的海面。

    「從我睜眼起,便看到家族的紋章。我所衣所食所學所行,皆來源於家族的支持。我的知識,我的劍術,我的財富,我的地位……我的一切,皆是家族賦予我的。『海因里希』這個姓氏便是我的骨骼與血液,我接受了家族的給予就必須承擔家族命運的責任。我會為了家族教導您,支持您,保護您,有朝一日也會因家族而背棄您,與您敵對。」海因里希慢慢地,一句一句地說。

    他的心裡空落落的,潮水漸漸漲起來了,拍打著燈塔的底部。他們坐在燈塔上,就像坐在被海水分隔的另外一處領地,這裡只有他與阿黛爾。天地茫茫,太陽在海平面上只剩下一點小小的影子,在海面上鍍了一層橘紅。

    「所以……」海因里希注視著太陽沉落到海平面之下,最後的光徹底消失了,就像心底的那條蛇正在親手熄滅它好不容易有的那點火光,「您以後不要再……」


    「陪我給燈塔點上火吧。」

    阿黛爾打斷了他的話,她將最後的一點麵包屑灑落在欄杆上,燕子早已歸巢了。

    她站起來,身影在風裡越發地消瘦伶仃。海因里希脫下自己的外套,沉默地罩在她的身上,護著她登上燈塔的最頂層內部。礁石城的燈塔很久沒有修繕過了,透鏡系統的齒輪生鏽嚴重,海因里希挽起袖子,將用來加強反光的鏡子轉好。然後他們一起去點起燈塔內的煤油燈。

    火焰騰起的那一瞬間,海因里希想起了曾經阿黛爾在他被刺後半夜溜進房間裡,那時候她也站在煤油燈旁。

    於是海因里希抬頭去看對面的阿黛爾,在他抬頭的時候,火焰倏然變大,像海水一樣湧出。

    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阿黛爾,伸出手想帶著她離開燈塔。

    燈塔卻在火里崩塌,阿黛爾沒有伸出手,她隨著火焰,像輪熄滅的太陽向下墜落,底下是浪潮洶湧的大海。海因里希的手空懸著,看到她的眼睛裡是一片悲哀的靜默。

    世界被熊熊烈火淹沒,他胸口尖銳地疼起來,疼得讓人難以喘息。

    ………………………………

    海因里希睜開眼,瞳孔印著火焰的影子。

    視野還有幾分模糊,火焰的影像還在眼前揮之不去,海因里希一時間無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否已經清醒。過了段時間,眼前的世界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海因里希意識到自己先前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剛想坐起來,胸口尖銳的疼痛簡直讓他要直接墜到地獄去。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按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壓回枕上。

    海因里希側過頭,這才看到阿黛爾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中,膝蓋上放著一本平攤開的書。看到她安然無恙,海因里希終於鬆了口氣。剛剛那一次移動的後果,讓他明智地放棄了坐起來的想法。

    阿黛爾收回手,看著壁爐里的火焰,沒有看他。

    海因里希還算幸運,那一箭一開始是沖她去的,他替她擋下之後,角度就有些許偏移,沒有直接洞穿心臟。否則,除非是神明顯跡,也難以讓他活下來。

    房間中只有阿黛爾和海因里希,但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海因里希的目光落到阿黛爾旁邊桌面的蠟燭上,火焰輕微地搖晃著。眼下的這一幕有些熟悉,就像當初年幼的阿黛爾半夜偷偷來看他。時間宛若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轉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原地。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就算場景和人都沒有改變,有些東西終究是完全不一樣。

    「是哪裡的刺客?」海因里希問,傷口雖然癒合了些,但說話的時候,還會感到幾分刺痛,「自由商業城市沒有那種水平的刺客。」

    「卡佩爾家族。」

    阿黛爾合上書回答。

    卡佩爾家族。

    聽到這個答案,海因里希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卡佩爾家族的教皇剛剛去世不久,教廷沒有連續兩任教皇來自同一個家族的可能,這次教皇選舉,卡佩爾家族直接被排斥在外。為了保證家族的安全,他們當然不會願意與卡佩爾家族有世仇的路維斯樞機成為新教皇。如果路維斯樞機暗中的支持者,羅蘭失去女王,陷入混亂,那麼路維斯樞機的選舉成功將變得更加困難。

    而另外一方面,自由商業城市與卡佩爾家族向來保持有良好的友誼,得益於自由商業城市,卡佩爾家族在當初才能有足夠的錢財賄賂選票,而自由商業城市能夠壟斷天國之海與赤海之間的絕大部分貿易,也得益於前任教皇和卡佩爾家族的庇佑。

    在這樣的情況下,卡佩爾家族派出刺客便不算太奇怪。

    而這也說明了另一件事……

    「路維斯樞機將成為新一任教皇。」阿黛爾以陳述的語氣說道。

    不難猜出,路維斯樞機在教廷保存的實力比他們預先想像的更多,以至於卡佩爾家族被逼到一個走投無路的地步,不得不與自由商業城市聯手。

    「您的計劃成功了,」海因里希說,「祝賀您,陛下。」

    阿黛爾不說話了,她終於將目光從爐火移到了海因里希臉上。昏黃的爐火光鍍在她臉上,有那麼一瞬間,海因里希將眼前的阿黛爾和昏沉中夢裡那個坐在燈塔上的阿黛爾重疊起來。他想問她,是不是當初她就在燈塔上坐著,像夢裡一樣眺望著他。

    「您想問什麼?說吧。」

    阿黛爾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遲疑猶豫。

    「……您當初,」海因里希的喉結動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其實不該問,當初他沒有去燈塔上看一眼,現在再問又有什麼意義,「是不是在燈塔上?」

    鬼使神差一般,後半截話還是說了出來。話剛出口,海因里希只覺得時間忽然凝滯了,他有些後悔,又有些如釋重負。

    「是。」

    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阿黛爾終於回答,手指交叉在一起,疊放在膝蓋上。

    她平靜地注視著海因里希,耳邊卻仿佛又響起了潮水一重疊一重的聲音。

    十幾歲的公主坐在燈塔上,看著那個像兄長也像導師的青年沉默地為她拔劍而戰,為她將屍體拋進大海中。明明是血腥而又殘忍的一幕,卻給人奇特的溫暖。公主屈膝而坐,想著要是他一會過來,該怎麼說出那句「謝謝」。

    在往常的時候,海因里希總會習慣性地來燈塔上找她,在凱麗夫人會生氣前帶她回城堡。但那天他將屍體沉進大海後,急著處理堂弟抵達礁石城的痕跡,沒有過來燈塔這邊。

    得到答案之後,海因里希閉了閉眼。

    「您又是為什麼救我?」阿黛爾低聲問,「為了家族?」

    為什麼救她?

    海因里希愣了一下。

    真的是為了家族或者其他的什麼嗎?可其實在那種時候,哪裡有時間想那麼多的事情。只是本能超過思維,在意識到自己做什麼之前,已經將她護住了,過後才告訴自己是為了家族為了長遠。

    這說出來又算什麼?因為理智背棄她,因為本能去救她?

    想想都覺得像個荒誕可悲的笑話。

    多麼狼狽不堪。

    「我不知道。」

    海因里希沉默了很久,最後回答。

    阿黛爾微微點頭,神色平靜。海因里希無法從她臉上分辨出她對這個回答,到底什麼看法。

    「好好休息吧。」她將書放到桌上,站起身。

    海因里希沉默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在她即將拉開門前,他忽然開口喊住她。

    「陛下,」他說,「不要信任我。」

    阿黛爾站住了,她停在門前,背對著海因里希。房間裡靜悄悄地,壁爐的木柴燃燒時發出噼啪的碎響,焰忽高忽低地跳動著,描摹他們的輪廓。

    「我知道。」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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