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派你在日本人身邊潛伏多久了?」
孟柏峰一問出這句話,田七心中大驚。
幹掉他!
田七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一定要幹掉他!
扼死他,然後自己住的地方院子當中有口井,把他推進去,說他喝多了,不慎跌到井裡淹死了。
那個叫初代子的也要幹掉,說是照顧孟柏峰的時候一起不慎落井。
自己的秘密絕對不能暴露!
「你現在想滅我的口?」孟柏峰卻慢吞吞的說了這麼一句:「我想想,前面有口井,你可以把我弄死後,推到井裡,我喝多了,大家都親眼看到,失足落井也說得通。」
心思被人看穿,田七竭力保持鎮靜:「孟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你清楚。」孟柏峰笑了笑:「但你要這麼做有兩個問題,第一,是日本人未必會相信,你之前辛苦安排的一切全部成空,即便日本人沒有證據是你幹掉我的,也一定不再會信任你。第二點,你未必打得過我。」
你未必打得過我?
「我練過武術,學過西洋搏擊術、暹羅技擊術,還和一個天津爺們練過一段時候的摔跤。你真的能打過我?」孟柏峰淡淡說道:「就算拳怕少壯,我體力不支不行了,可你要徹底制服我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只怕外面站崗的早就進來了。整個院子都被驚動了。」
田七的七寸似乎被他捏住了。
「所以,真想殺我,你也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這院子一定有這樣的地方的,是不是?」
田七陰沉著臉看著他:「跟我來!」
……
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看穿自己的身份?
自己奉命潛伏,只有孟紹原才知道。而孟紹原是絕不會把這個絕密情報告訴任何人的,甚至包括戴笠在內。
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田七心裡寫滿了疑惑,可還是冷冷說道:「這裡,只有我能進來,而且隔音效果很好,開槍的聲音都很沉悶。」
「還行。」
孟柏峰上下打量了一下田七:「身份暴露,還能這麼冷靜,孟紹原挑的人還湊合。」
湊合?
居然有人說大名鼎鼎的「血狐」田七隻是湊合?
「這些話,你真要說在日本人面前的時候就會說了,而不是到這裡才說。」
田七逐漸變得冷靜下來:「孟先生,你究竟是誰?」
「我嗎?」孟柏峰又笑了:「我姓孟,孟紹原也姓孟,你說呢?」
嗯?
「孟紹原看到我,要叫我一聲爹!」
田七懵了,田七徹底的懵了。
孟紹原的爸爸?
孟紹原從哪冒出來的一個爹啊?
「我的身份和你一樣,不同的是,你在日本人身邊潛伏,而我則在汪精衛身邊潛伏,是真是假,你會找孟紹原去核實的。」孟柏峰開口說道:「孟紹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的事,你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
田七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我喜歡看外國的偵探推理小說,我建議你也去看看,對我們很有幫助。」孟柏峰從容地說道:「什麼事情,都可以倒過來推理。來上海之後,大漢姦情報總部副主任,『血狐』田七也是如雷貫耳,我把你做過的事,仔細的看了一下。你把自己偽裝的好,幾乎毫無破綻,但今天,你卻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田七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並沒有做錯什麼。
「一個很細微,但卻足以暴露你的錯誤。」孟柏峰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藝伎坐在你的身邊,你刻意保持著和她的距離,當她給你倒酒的時候,你在全神貫注的觀察我這個新來者,心思並不集中,所以你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
田七回憶了一下,的確是有這麼回事,但這錯在哪呢?
「你在想這錯在哪,是嗎?」孟柏峰仿佛能夠看出對方的心思:「你刻意營造的形象,是和軍統不共戴天,兇狠殘暴,好色無恥。我聽說你還曾經強暴過一個電影明星。」
田七點了點頭。
「一個這樣的人,怎麼會在酒宴上出現那樣的表現?」孟柏峰嘆了口氣:「那是對你身邊的女人毫無興趣,甚至還有一些反感。這不對,這不是一個曾經強暴過別人的男人,應該有的正常的反應。」
田七心中開始震撼。
自己這麼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動作,竟然也被這個人看出來了?
「但我只是懷疑,甚至這都無法成為證據。」孟柏峰繼續說道:「所以我開始倒著推斷。你不斷的攻擊李士群,原因只有兩個,一,是你和他爭權奪利。二,你是帶著某種特殊的任務在那打擊他。在我開始懷疑你的前提下,我選擇相信後者。
你殺了很多人,外界評論你雙手沾滿鮮血,但你從來沒有成功的殺死過孟紹原身邊的重要人物,原因還是兩個,一,對方防備得特別森嚴,你沒有機會下手。二,你不願意殺死孟紹原重要助手,同樣,因為我懷疑所以我選擇相信後者。
孟紹原對你下達了『鐵血鋤奸令』,好玩的地方出現了。針對你的刺殺不少,一次都沒成功。可是,孟紹原從來沒有親自指揮過一次對你的刺殺,他怕你?他連日本人都不怕,能夠怕你這樣一個漢奸?他部署刺殺,向來都是非常精密,他連板內康英都敢殺,連正金銀行都能炸,為什麼一次都不親自對你動手?這才是最大的破綻!」
田七背後開始冒出了冷汗。
如果說之前的,都可以推為猜測,毫無證據,最後一點,才是最要命的。
上海灘,有誰是孟紹原不敢殺的人?
「所以我非常確定,你是孟紹原安排到日本人身邊的。」孟柏峰冷笑一聲:「你也不會想到,你的一個連自己都毫無察覺的動作,卻會因此而出賣你,讓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我……錯了。」田七有些艱難,但還是這麼說道。
「不要承認錯誤,任何人都可以犯錯,只有做我們這行的不能犯錯,犯一次錯,我們就完了,我們沒有承認錯誤的資格。」、
我們沒有承認錯誤的資格!
田七牢牢的記住了這句話。
孟柏峰凝視著他:「你的表現一直不錯,但太剛,你一直是以日本人忠實走狗,冷血殺手的面目出現,太剛則易斷。你每天都甭得太緊,越是這樣,就越容易犯錯。」
「請先生教我。」田七恭恭敬敬地說道。
「剛柔並濟,成大事之道。」孟柏峰居然真的開始教他:「討好日本人,博得信任,可討好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做起來就難了。我來和你打個比方,日本人制定了一個計劃,徵詢你的意見,如果你存心拍馬屁,你會怎麼做?」
「我會贊成。」
「太簡單了,是個漢奸都會這麼做。」孟柏峰一笑說道:「你要說,您的這個計劃有問題,太危險了,而您決定親自帶隊,親冒矢石,所以我堅決反對!上海可以沒有我田七,但絕不能沒有您!」
田七咽了一口口水。
孟柏峰卻根本不在意他在想什麼:「任何人,再剛正不阿,巧妙的拍他馬屁,他也會接受的,並且會潛移默化的越來越信任你,甚至是越來越離不開你。現在,如果日本人要你單獨執行一次重要任務,告訴我,你又會怎麼做?」
「完成它?」
「當然要完成它。可怎麼完成它?」孟柏峰隨即說道:「情報總部的顧問是宮道宏史吧?你告訴他,宮道閣下,我單獨完成這個任務太困難了,所以我需要您的支持,什麼樣的支持?請他安排撤退路線,請他安排接應車輛,總之,一切沒有危險,然而一旦完成任務後可以立功的,都要拉上日本人!」
田七開始悟出了一些什麼。
「不要把自己甭得太緊。」孟柏峰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昔日秦始皇派王翦滅楚,王翦卻五次請求秦始皇賜給他良田,這是為了消除秦始皇對他的戒心啊。你為日本人效力,卻什麼都不要?這不行,一個無欲無求的漢奸不是一個好漢奸。」
田七牢牢的記住了孟柏峰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你為自己準備好退路沒有?」孟柏峰忽然問道:「比如有一天,你忽然暴露了,準備束手就擒嗎?」
田七一怔。
退路?
「起碼我有退路。」孟柏峰淡淡笑道:「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了,汪精衛不但不敢殺我,反而還要想方設法的幫助我逃跑,因為我抓住了他的軟肋。田七,記得,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有自己的貪婪和陰暗面,想方設法的去收集,將來這會救你一命的。」
「孟先生,謝謝你!」田七認真地說道:「您說的這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還不是一個合格的間諜,請你多多教我。」
「孟紹原呢,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就誇他,但他還是有點本事的,我也沒機會教他,不過你?」
孟柏峰看了看田七:「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很多,慢慢來。」
「是的,先生。」
「好了。」孟柏峰看了一下時間:「現在陪我出去嘔吐吧!」
田七服了。
真的服了。
他連喝醉還沒嘔吐的這個細節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