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瞎子和小梨仙的評彈場,當真是掌聲雷動。
等到結束時候,森木一郎起身,居然還對他們鞠了一躬,賞錢給的特別優厚,還派人上台和陸瞎子說了幾句話。
「好的,好的,一定恭候。森木太君,不早了,您請回吧。」
「陸先生,晚安。」
在日本兵和偵緝隊的護送下,森木一郎大搖大擺離開。
一眾觀眾也都散了。
「哎喲,先生,這是後場,您不能進。」
一個夥計攔住了孟紹原。
孟紹原微微一笑,掏出張票子塞到夥計手裡:「煩您通報一聲,就說上海他表弟來了。」
夥計也不敢怠慢,趕緊進去。
沒一會便出來,態度變得恭敬許多:「陸老闆請您進去說話。」
一進去,裡面是陸瞎子和小梨仙專用的休息間,沒有他的話,就連茶社老闆也都不能進來。
關上門,孟紹原開口說道:「表哥,我從上海來看您了。」
「哦,咱們家裡人好嗎?」
「好得很,你表弟媳婦又懷上了,沒準這次能給我生個兒子。」
「家裡還能過得下去嗎?這買賣做得怎麼樣?」
「托您的福,買賣還行,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暗號一對上,陸瞎子立刻說道:「準備兩輛車,咱們回家去說,今天表弟就住在咱們家。」
……
「我叫王力宏。」孟紹原終於說出了這個自己滿意的名字:「在蘇州使用的名字是洪嘉鳳,軍統特別行動指揮。。」
「長官好。」陸瞎子和小梨仙同時說道。
「匯報情況。」孟紹原坐了下來。
「是。」陸瞎子不敢怠慢:「前天,齊德烽找到了我,我幫他弄了一張特別通行證,他現在應該正在尋找督導組的下落。明天下午就能回來。」
孟紹原點點頭:「孫金如是怎麼回事?」
「中統潛伏人員,也是老特工了。說起他的叛變,有些奇怪。這人潛伏得很深,而且他家裡人都死在了南京,他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在蘇州潛伏得好好的,還當上了一個小頭目,專門負責幫日本人檢查征繳糧食的,日本人對他還挺信任的。」
陸瞎子把掌握的情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蘇州城裡,之前發生了幾次針對漢奸的刺殺,我都懷疑是孫金如做的。這次不知道怎麼的,就叛變了。督導組跑的很及時,那個丫鬟也是有功的,可是這以後,就沒有了孫金如的消息了。」
和孟紹原心裡疑惑的差不多。
他從一開始聽取匯報,就發現督導組暴露整件事情都有疑點。
孫金如既然叛變了,而且知道曲華良和督導組要來,為什麼不及早做出準備?
一個丫鬟,哪裡來的消息,能夠通知到督導組?
孫金如難道會和丫鬟商量這件事?
督導組的電台,為什麼只發了一次電報?
沒錯,之後採取無線電靜默,是擔心被日本人偵聽到。
可他們完全可以採取流動發報的形式,及時的和重慶取得聯繫,匯報近況,爭取早日脫險。
這些疑點,就目前來看解釋不通。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真正叛變的,是曲華良和整個督導組!
但這,全都沒有證據!
需要自己一一揭開真相了。
如果自己猜測的是正確的,那就成了政府的醜聞了。
「長官,您這幾天就住在這吧。」陸瞎子也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我這裡很安全。」
「嗯,可以。」孟紹原追問道:「剛才結束的時候,森木一郎和你說了什麼?」
「他明天上午來我這裡學評彈,每個禮拜他只要有時間,一定會來的。」
「我在這裡沒事?」
「沒事。」陸瞎子笑了笑:「誰能夠想到一個瞎子,能夠做出什麼事來?」
瞎子,是他最好的偽裝。
小梨仙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把手槍,兩個彈匣,和一枚手雷:「長官,您的武器。」
陸瞎子隨即說道:「長官,那我先去休息了,今晚就讓小梨仙侍候著您吧。」
嗯?
孟紹原都聽懵了。
幾個意思?
讓你老婆侍候我?
雖然本長官好色,但總不至於做出這樣事情吧?
小梨仙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把陸瞎子送回了他的房間,然後轉了回來,關上了門,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孟長官好。」
孟紹原心裡一驚:「你認識我?」
「民國二十六年,淞滬會戰爆發,我隸屬於上海區,見過您。」
他媽的,還是那句話:
再完美的計劃,也總會出現意外。
孟紹原怎麼可能想到,蘇州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特工,居然會認識自己。
「您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小梨仙恭恭敬敬地說道:「我的父母家人都在重慶,我知道家法的。」
「陸瞎子是怎麼回事?」孟紹原關心的是這件事。
「他眼睛瞎了,心裡沒瞎。」小梨仙隨即說道:「他過去有過一個老婆,死了,不過幫他生了一個女兒,他被發展成情報員後,他女兒被我們接走了,其實是做為人質。我會唱評彈,所以被組織選中,以他妻子表妹的身份續弦於他,奉命協助並且監視他。
陸瞎子這個人很聰明,知道自己沒有靠山,他的命,和他閨女的命都掌握在組織手裡。也知道我並不是真心的喜歡他。他曾經對我說,要想活下去,一些不能做的骯髒事也得做,比如說,上面來了高級長官,陪著睡覺,也許能換來一些優待也說不準。」
孟紹原心裡有了幾分悲哀。
一號情報員聽著好聽,其實陸瞎子的殘疾,註定了他永遠只是一個底層人物。抗戰勝利了,和他一點關係也都沒有,無論他為組織做了多少貢獻。
「知道自己沒有靠山」。
這句話透著太多的悲涼了。
他想活下去,他想自己的閨女活下去,小梨仙也想要活下去。有時候,上峰多給他們一些支援,就能讓他們活下去。
可他們沒人脈,沒本錢,他們唯一有的:
就是小梨仙的身子!
「睡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孟紹原嘆了口氣:「我不是那種人。」
我不是那種人。
他是真心實意說出這句話的。
他好色,但不至於做這樣的事。
這些底層特工,夠苦的了。
自己不能在她們的傷疤上再撒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