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早就懷疑「龔長林」了,但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一直沒有動他。燃武閣 www.ranwuge.cc
他希望孟紹原能夠幫他核實這個人身份的真假。
戴笠的做法,從他的角度來說是沒有錯的。
可這麼一來,整個軍統上海站差點遭到滅頂之災。
「我錯了。」
戴笠竟然在一個部下面前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忽視了龔長林這個人的決心,也忽視了一個人在被壓抑了那麼多年之後,一旦被其找到一個機會,所能夠爆發出來的能量。我個人的一個錯誤,差點讓你們全部殉國,我應該好好檢討啊。」
「戴先生沒有錯。」孟紹原接口說道:「如果是我在戴先生的位置上,我也會這麼做的。每一個階層考慮問題的方式都不一樣,我考慮的是怎麼完成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戴先生不一樣了,考慮的,是整個軍用應該如何運行。軍統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當中有任何一點稍稍處理不好,就會引起連鎖反應,這也正是戴先生需要顧慮的地方。」
這說的既是實話,也不動聲色的幫戴笠開脫了。
「你越來越會拍馬屁了。」戴笠笑了笑:「總之,我還是有責任的,萬幸的是,我沒有看錯一個人,你!」
他的目光盯著孟紹原:「情況如此危急,千鈞一髮,關鍵時刻,你竟然能夠及時化解危機,挽救了軍統上海潛伏區,這很好。否則,我怎麼面對我們的同志啊。不過這個柳川,實屬可惡,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對付他啊,紹原?」
「我和周區長、程書記之前開了一個會。」孟紹原立刻匯報道:「他們的意思是立刻展開報復,但我以為,目前最要緊的不是報復,而是不是能夠利用這個機會,把那些蘇聯飛行員成功的送出去,現在戴先生來了,我更加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哦,看樣子你是早有考慮了?」
「是的,即便立刻發現了柳川的行蹤,我們要擊斃或者生擒此人也沒那麼容易。」孟紹原從容的回答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刻把那些蘇聯飛行員送出去,武漢急需他們的參戰。還有,戴先生現在既然在上海,我也準備一起把您送走。」
「我這剛來,你就要趕動身了。」戴笠很難得的在部下面前開了一句玩笑:「成啊,你是上海王,我是客人了,客隨主便,你說怎麼做,我配合你就是了。」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腦子裡也過了一下,只是沒有想明白怎麼才能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想想還是不費這個腦子了,孟紹原很多時候想出來的辦法,匪夷所思。
「戴先生。」孟紹原遲疑了一下:「那個,什麼上海王,我可沒這麼稱呼過自己。」
他也是有所顧慮的,叫自己什麼「日本公敵」、「地表最強特工」,他都沒有意見,但唯獨稱呼自己是「某某王」,那不是什麼好事。
當權者可以給你巨大的權利,在前提是必須在他的可控範圍之內。
孟紹原在上海是屬螃蟹,橫著走的,但說破天,他都是戴笠的下屬,上海軍統還是歸戴笠管轄的。
而且,上海還有周偉龍和程義明呢。
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上海王」,恐怕在上司和同僚那裡都犯了忌諱了。
「你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戴笠一眼就看破了部下的心思:「我認識的那個孟紹原,可一向是無法無天,天捅破了都不怕的人,槍斃你都槍斃了兩回了。上海王?上海王有什麼不好?杜月笙人稱上海皇帝,我堂堂軍統干將稱個上海王有何不可?
現在,在重慶,在武漢,軍統內部很有一些人都是這麼叫你的,『上海王,孟少爺』。還有一些人,一找到機會,就在我面前說你生活腐化,驕橫墮落,說這些話的人,你知道我是怎麼處置的?我都把他們派到前線去了,哪裡危險我派到哪裡去。」
孟紹原一聲都不敢吭。
戴笠淡淡說道:「為什麼這麼做?我心裡有一本賬,大後方的人呢,舒服慣了,從來都不知道前線有多危險。但凡聽到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立刻會大做文章,恨不得立刻就辦出一個驚天大案出來,顯得自己多麼的有本事,軍事委員會軍事情報處敵工科前段時候就發生了這麼一件事,差點弄出軒然大波。」
這是發生在今年2月份的事。
軍事情報處敵工科高級科員趙存亮,奉命對偽軍某師長進行策反工作。進行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很見成效,雙方已經具體到談到戰場反正後的撤離工作以及整編問題。
在接觸過程中,雙方避免不了吃請賭博,趙存亮還請該師長找了幾次暗娼。
這事也不知道怎麼被重慶某要員知道了,這位要員也是吃飽了撐的,說抗戰如此艱苦,還有人打著情報之名,墮落腐化,必須嚴查。
要員這麼一發話,趙存亮立刻被調了回來接受審查,審來審去,弄了一個處分。
處分倒還事小,偽軍的那個師長十幾天聯繫不到趙存亮,產生疑心,拒絕再進行任何談判,死心塌地的當起了漢奸。
武漢會戰時期,該偽軍師密切配合日軍,給國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本來,情況會不同,但就是被這個要員這麼一搞,前期所有的辛苦全部白費,反而還給我們憑空增加了一個勁敵。這些人啊,根本不懂情報工作的特殊性。」戴笠冷笑一聲:「那位要員,一到重慶,立刻買了豪華的別墅,天天山珍海味,還在外面養了一個小老婆。嘿嘿,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樣的要員是一種人,還有一種人呢,是我們的同僚,算是在前線待過吧,可就整天混混日子,正事不做,就喜歡打探那些小道消息,花邊新聞。一逮到機會,就說這個不好,那個不行,某某人渾身都是缺點,非得重用他不可。
這種人最最可惡,同僚同僚,就和夫妻一般,是需要互相幫襯,相濡以沫的,可他偏偏就不,見不得你過得比他好,見不得你的錢比他多,女人比他多,非要挖空心思把你拉下馬他才心滿意足了。至於他能得到什麼好處?他不管。」
孟紹原聽出來,戴笠今天好像火氣很大。
其實這也事出有因。
在他來上海之前,福建省保安處長葉成不買戴笠的賬,利用福建省主席陳儀的權力,懲辦了戴笠派往福建的軍統站長張超。
戴笠為出這口氣,自然要找葉成算賬。
但葉成出身黃埔三期、曾任委員長侍從副官,也是委員長的心腹,再說鉤掛著陳儀,委員長也兩邊難擺平。
當戴笠找到委員長,要求懲辦葉成,委員長不同意,戴笠便下了跪。委員長責備他不要人格,要挾領袖。
戴笠退出後,寫了一份很長的辭職報告,次日遞上。委員長不准。
後來眼看事情就要鬧大,胡宗南讓葉成去西北當師長,這才算把事情了了。只是這件事情一直讓戴笠耿耿於懷。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戴笠為部屬下跪,其屬員認為戴笠敢挑擔子,十分感動。
唐縱也評價道:「跪懇的事,誰能做,非有人所不能的精神,誰肯如此做。」
戴笠也是難,又要負責軍統那麼龐大的機構正常運行,又要應對官場上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和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突發情況。
「你們這些人,尤其是你,孟紹原。」戴笠指了一下孟紹原:「每天都是拎著腦袋在那拼命的人,今天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還能活著,吃的好點,住的好點,找了幾個女人,算不了什麼大事,還是拿你做比方,孟紹原。
你孟少爺在上海灘,生活奢侈,貪戀美色,你當我不知道?你自己都在我面前承認過,可我為什麼不管你?那麼的放縱你?這次柳川事件,幾乎讓我軍統上海潛伏區全軍覆滅,你憑著一己之力挽救了我們,光憑這一點,你只要不叛國我什麼都可以忍著你。
有的時候啊,品德和能力是不成正比的。所以咱們古往今來有過這麼一句話,叫貪官都是能吏,酷吏都是忠臣。這話雖然不準確,但也還是有其一定道理的。你好好的放手去做,你私生活上的那些事,只要不做的太出格了,我不管你。」
孟紹原聽到這裡說道:「戴先生,這次我想借著送蘇聯飛行員的機會,把我的家人轉道武漢,送到重慶去。」
戴笠一怔,隨即問道:「怎麼,送人質來了?」
人質?這一層孟紹原還真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就是知道上海公共租界遲早都會淪陷,儘早把家人送出安全一些而已。
戴笠卻是真的誤會了:「紹原啊,你的忠誠我已經看在眼裡了。這樣也好,把家裡人送到重慶,告訴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你的老婆都送到大後方了,你孟紹原忠心可鑑日月!」
孟紹原哭笑不得。
什麼就牽扯到人質了?成吧,既然你戴先生這麼認為那就這麼著吧。
「啊,紹原啊。」戴笠又開口說道:「我到上海的事,就你知道就行了,其他人沒有必要通知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外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