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多人,看起來像有什麼事兒。」董憐悅睜大一雙杏眼,眼裡盛著許多驚訝。
其實她心中清楚,這是湯姨娘已聽說董阡陌讓董仙佩「擋煞」,讓董仙佩中招,以保她自己安然無恙。湯姨娘聽說了這樣的閒言閒語,肯定坐不住了呀,就算只有兩分相信,她都會來找董阡陌理論理論。
可是看院外那二三十個丫鬟嬤嬤的架勢,可不像是單為了理論而來。一個個橫眉立目的,大老遠的一望,就有些令人生怯。
「這是幹什麼的,怎麼堵著我的院門口,哎呀,這些人太討厭啦,我去攆她們走。」
董阡陌似乎還不夠機敏,人家都鬧到大門口了,她還沒弄明白現下的形勢,分明就是忍無可忍的湯姨娘帶著人找上門來了!
人家上門找茬,藉故滋事來的!
「不行,四姐你千萬別過去。」董憐悅一把拉住董阡陌,把房門帶上,還從裡面插上。
「五妹這是做什麼,我要出去罵人呢。」董阡陌不解道。
「你去罵人?」董憐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看著弱柳扶風並輕聲細語的董阡陌,不由搖頭道,「四姐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難道你看不出那些人是聽聞你為鬼所纏,來找你晦氣的。你不躲起來,反而往對面湊,豈不是給機會讓她們欺負你?」
董阡陌揚一揚眉:「她們是下人,我是小姐,難道她們還打我不成?我不管,我要去罵走她們,我才不受這個氣呢。」
細聲細氣的說完這話,她就去開門,董憐悅連忙攔住莽撞而無知的四姐。
董憐悅隔窗一望,道:「情況不妙呀,那些嬤嬤有幾個我是認得的,都是咱們家中吵架最兇悍的老將,開口罵丫鬟能把人罵得直接跑去投井。四姐你啊……唉。」連連搖頭,嘆氣。
董阡陌不服氣,轉身滿屋子的找,最後從床上抱了一個瓷枕起來,蓮花碎步,又要往外沖。
董憐悅十分吃驚:「你拿這個幹什麼?你要打人?可別啊四姐,你這樣一鬧,她們更有藉口說你鬼上身,誰知會對你做些什麼!」
這時,那一群堵著大門的嬤嬤丫鬟鬧出了點動靜來,原來是五月端著早點回來,剛巧跟這些人碰上。
一個丫鬟認出五月是董阡陌的貼身丫鬟,立刻叫起來:「她是四小姐身邊的人,肯定早就被鬼吃了,現在不過一個軀殼!她已經不是人了!」
五月暗怒,可是看她們人多勢眾,也是敢怒不敢言,後撤了兩步,就要退走。
可這群人是被雇來專門找茬的,哪肯讓五月走。
兩個丫鬟衝過去攔住去路,一個膀大腰圓的花衣嬤嬤上前,左右開弓,連扇數下,五月手裡的托盤飛走了,剛做好的湯羹也碗碎汁灑。
最慘的還是五月的人,新梳的雙髻當場被打散一個,披著半邊發,形容狼狽,白生生的臉蛋重重印上幾個紅巴掌。
五月直接被打蒙了,蒙了一小會兒,火氣才噌地上來,也潑辣起來,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丫鬟,一手揪住對方衣領,一手去抓對方頭上的雙髻,也抓散一個。
她邊撕扯,邊叫嚷:「對啊,我讓鬼吃了又怎樣?我現在就是鬼王的鬼使,第一個就先咬死你!」
森森白牙呲出了兩排,嚇得對方丫鬟叫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只是那花衣嬤嬤卻十分兇悍,掄圓了膀子,又狠扇了五月十幾二十下,每一下都正中左臉。
五月耳邊嗡嗡作響,往地上一坐,兩道鼻血嘩地流出來,臉上和衣襟上都沾滿了一片。可她到底是出了名的潑辣丫頭,饒是如此心裡還很不服氣,目光惡狠狠地瞪那嬤嬤的臉。
花衣嬤嬤哼哼冷笑:「鬼附身的街娃二流子,陰陽爛溝子,敢跟老娘動手,你晚生了五十年!還敢瞪老娘?」
花衣嬤嬤往前走一步,五月往後挪兩下,心裡害怕起來,不知那個嬤嬤又想下什麼狠手。
這時候,風雨齋外那一群嬤嬤丫鬟還沒進院子,一個個全都在青磚拱門上堵著,是不是要進院兒裡面去鬧,要等背後撐腰的人下令,她們才能放開了鬧。
至於湯姨娘歐嬤嬤她們,不知躲在什麼地方了,還沒有露面。
「呀!呀」
五月睜眼驚叫一聲,原來這時候,那花衣嬤嬤從瓶里取出一隻長形怪蟲,色彩斑斕,不知是蜈蚣還是什麼長蟲,好像有毒的樣子,恐怖地扭動著。
五月平生不怕狼不怕狗,最怕的就是這種蟲子,可恨那花衣嬤嬤扯開五月的領口,就要將這物什塞進去。
「不要不要啊」
五月叫得哀聲慘絕,長形怪蟲,眼看要觸上細緻潔白的肌膚。
躲在杏樹後的桃枝見勢不妙,心下一橫衝了上去,像曾經練過鐵頭功一般,山羊頂角的整個人衝撞過去,重重撞進花衣嬤嬤的懷裡。
花衣嬤嬤一個趔趄,唉喲一聲坐到地上,長蟲落到一邊,扭動著蟲軀。
桃枝把五月從地上扯起來,兩個人手拉著手,慌張地大口喘著粗氣,想先跑了再說,可那邊二三十個嬤嬤丫鬟也不是吃白飯打醬油的。
呼啦一群人圍上去,將兩個膽敢反抗的丫鬟圍起來,道道身影遮蔽了日光。
這許多人一起上,一人一腳都夠五月桃枝了賬了。
而且這些人根本不怕那個躲在房中的四小姐,她們全都是收了十五兩銀子才前來鬧事兒的,背後還有撐腰的人物。
那個撐腰的人放過話給她們,鬧的越凶越好,最好能把家裡可以驚動到的人全驚動過來,縱打死一個兩個丫鬟,法不責眾,也沒人會追究她們。更何況在這個家裡,有權懲處她們的主子也那麼寥寥二三人,而這次背後撐腰的那一位,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冷笑著,盯著地上無助仰望的五月桃枝,正要抬腿踩下去,忽而這時,在她們身後傳出一聲慘叫。
眾人俱是一愣,不明所以地回過頭,見到剛才狂扇五月的花衣嬤嬤,如今已是目斜眼翻,口吐白沫,一邊抽搐著身子,一邊還用雙手在堅硬的地面上亂撓。
而四小姐董阡陌,懷抱一個白瓷方枕,俏生生往那兒一站,還衝那群嬤嬤丫鬟笑著招一招手。
原來,趁著眾人去追五月桃枝,不堵門的那個間隙,董阡陌從院子裡出來,二話不說向那花衣嬤嬤大步走去。
花衣嬤嬤被桃枝撞倒後,將將從地上爬起來,又被經過身邊的董阡陌一扯腰帶,用巧勁兒一下帶倒了。
然後,不知道董阡陌對花衣嬤嬤做了什麼手腳,就把她整治成現在這副樣子。
花衣嬤嬤「啊啊呀呀」痛苦地叫嚷了一陣子,那一雙撓地的手,十個闊厚的指甲都翻翹了起來,十根指頭血肉模糊,在地上亂抓,依然不能解除她體內的某種不知名的痛苦。
可是,董阡陌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眾人對花衣嬤嬤也不過是一眼不見的工夫,一個轉身,一個回頭間,這位不吱不吭的四小姐做了什麼驚人之舉,才讓嬤嬤變成那樣。
眾人當下也顧不上對付五月桃枝了,紛紛轉身面朝董阡陌,二三十雙眼睛盯著她看。
董阡陌露齒一笑,笑容調皮如孩童,衝著不遠的杏樹揮一揮手,脆生生喊道:「王嬤嬤,是母親叫你來的嗎?」
王嬤嬤?夫人那裡的王嬤嬤?
眾人回頭,一齊向董阡陌打招呼的地方看去,杏樹之下空空蕩蕩,哪有什麼王嬤嬤?
眾人大為疑惑,她們都已經好久不見王嬤嬤了,自從夫人宋氏燒香回來,就沒有把王嬤嬤帶回來,只帶了居嬤嬤和另兩名丫鬟回來。
這事有些不合常理,當時還有人議論過,居嬤嬤才是跟二小姐的教習嬤嬤,負責一應起居,怎麼夫人卻把王嬤嬤留在山上了,王嬤嬤可是給夫人管賬的嬤嬤,幾十年來一天離不得。
難道是做錯了什麼事,被夫人放逐了?那對其他嬤嬤而言,可是一個上位的好時機!
「啊?」
董阡陌一隻手環住瓷枕,一隻手繞在耳後,略略偏頭,黛眉輕蹙,一副聲音太小她聽不見又努力去聽的樣子。
「嬤嬤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聽不見!」她揚聲沖那棵杏樹叫著。
那棵杏樹當然沒有回答她。
可她卻一副聽懂了的樣子,點點頭:「哦,你說有人害了你,害你回不了家是嗎?那你是想讓我幫你嗎?」
杏樹:「……」
董阡陌一臉為難之色:「不行呀嬤嬤,我人微言輕,指證不了那個害你的人,不如你先回家跟你家裡人說說,讓他們去府衙擊鼓告狀?」
杏樹:「……」
董阡陌臉色一變,搖搖小手:「不不不,嬤嬤你別急呀,我又沒說不幫你,你是母親的乳母,在我眼裡就跟長輩一樣!我願意幫你!」
杏樹:「……」
董阡陌捂著胸口,難過地說:「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你生是董府的下人,死是董府的家鬼,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杏樹:「……」
圍觀的嬤嬤丫鬟聽到此處,莫不面色一變,四小姐剛剛說了什麼?
死是董府的家鬼?
這話聽著有點瘮人,眼前的景象讓人發怵。
四小姐似乎正對著一個大家全都看不見的王嬤嬤,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這樣的情形太詭異了。
本來家裡都在傳,四小姐這一趟上山遇了一隻惡鬼,那鬼纏著四小姐回府,並很靈應地保佑著她,讓她走了大運,有機會當世子妃。可是一消一漲,董府卻因此被掏光了運氣,厄運臨頭。
那鬼又幫助四小姐躲避厄運,於是王府的人眼前變得模模糊糊,辨不清臉,就把三小姐當成四小姐抓走了。
這些話都是一傳十,十傳百的,不知道誰第一個提起來,反正傳得十分迅速。只因為不知何故,她們只要從別人嘴裡聽一遍這個故事,就能從對方兜兒里抓一把銅錢,再繼續往下傳,還有錢拿。
其實這些傳話的人,本身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講起來就像民間傳說一樣,又沒有親眼見過的東西,她們大都不信的,只是興奮地講一講,過過嘴癮。
可是,當她們親眼瞧見四小姐那一個素來膽小,話很少也不會開玩笑的四小姐對著一棵杏樹一板一眼說話的時候,眾人的腳底板都有點兒冒涼氣兒了。
提及此事,王嬤嬤一個大活人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夫人好像還派管事上山去找過一次,那管事也沒再回來,難道王嬤嬤她真的……
「啪!」
三丈開外,杏樹的枝葉突然一聲爆響,枝條出其不意地折斷了幾根,落到樹下的塵土間,可杏樹周圍都沒有人!
有個膽子小的丫鬟睜大眼睛,驚叫了一聲。
這丫鬟就是方才協助花衣嬤嬤,狠狠打了五月耳光的那個。
董阡陌三步並兩步地上去,抄起了瓷枕,對準這丫鬟的腦門,重重地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