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毓王兄!是你嗎!」宇文藻跟天上的人揮手打招呼,「你們幹嘛呢」
此時遠處的高空上,韋葉痕與宇文曇離地何止三十丈,一先一後地掠過去,又於這一片霧蒙蒙的夜色,能認出他們實在是宇文藻的眼神太好。
天上的二人不知有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但他們沒做任何停留,也沒一人低頭往下方看。
電光火石之間,一玄金一石青,兩道神鬼莫測的身影追星逐月,追逐著遠去。
馬車上的歐嬤嬤早就看呆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人還有能在天上飛的嗎?是人還是鬼呀!
董憐悅面上露出的嚮往之色想掩飾都掩不住,眨著水汪汪的杏眸,興奮地問:「那是毓王表兄嗎?他前面的那人是誰啊?」
宇文藻道:「是他的大舅子,韋葉痕。」
「韋葉痕?那就是王妃的兄長吧?」董憐悅打聽。
「唔,韋家老二。」
不盯防的,董憐悅的臉上悶出點紅暈,看得宇文藻好不奇怪。
董憐悅憋了一小會兒,終於下決心問出口:「他今年春秋幾何?在何處謀職?可曾娶妻……」
宇文藻一呆,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盯著董憐悅問:「你是問韋葉痕?!」
他越呆,董憐悅臉越紅,等他回過神來,董憐悅的臉已經變成了熟透的柿子,嬌艷欲滴。
歐嬤嬤從旁笑道:「自古美人愛英雄,那韋家相公一望便知是赫赫大英雄,能跟毓王殿下比肩的人物,我家五小姐心嚮往之,問一問怎麼了!」
宇文藻回過神來,訥訥道:「韋家老二算啥英雄?他比我大九歲,連我還不如呢。」
董憐悅睜著一雙水眸,揉著手裡的一條絲巾,不顧女兒家的羞澀與矜持,懷著嚮往說:「不可能吧,他在天上的身姿,望之便知不是凡品。九天謫仙,月宮上人,從前只在詩文中聽過,今日親眼得見,才知道古人誠不欺我。」
宇文藻被這話逗笑了,搖頭道:「真沒唬你,這韋家老二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憊懶人物。他爹希望他入內閣或六部,托關係舉薦了多少次,到現在都沒進去。每次春闈和秋闈,他爹花銀子打點好了閣僚,幾乎等同於買個官兒給他當,都拉拔到這份兒上了,他還是逢選必被刷下,你說是不是沒藥可救了?」
董憐悅道:「那他可以跟隨毓王表兄從軍,走這一途發展啊,我看他方才都不比毓王表兄差啊。」
宇文藻又搖頭:「早就去過了,他爹給他在左鷹揚衛謀了個六品振威校尉。幾年前他帶三千官兵上騾子盪剿匪,匪眾也不過就七八百人,費了足有兩個月,軍糧都快耗盡了也沒逮住幾個匪類,反而讓對方一把火燒了營地,灰溜溜的丟了輜重回來。隔了半個月,毓王兄路經騾子盪,隨從才帶了不到五十人,一夜之間,抬手就把一眾水匪連窩端了!」
董憐悅聽得目瞪口呆,愣愣地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古人誠不我欺。」
宇文藻道:「沒錯,他這個人就是一團敗絮,實在把他爹氣得夠嗆,從文或從武都不行,最後只好給他銀子去做生意……」
「不會又失敗了吧?」歐嬤嬤咋舌。
「不,這回倒沒搞砸,」宇文藻笑一笑,「不過他爹給他開的幾間當鋪,他倒出去一大半兒,另開了兩家青樓,生意倒十分好,我還去光顧過……哦,我就是路過捧了個場,沒往樓上去。」
董憐悅出了一會兒神,嘆氣道:「果然只有表兄才是令女子仰慕的大英雄,其他男人都一無是處。」
宇文藻道:「依我看,一無是處的也沒什麼,韋葉痕至少為人還不壞,挺講義氣,只算是個花花大少罷了怕就怕遇見那些惡跡昭著的,兇殘霸道的,誰要是跟了那種惡行惡跡的男人,那可是胡椒浸在醋裡頭,辛酸得很。」
他說這話時,瞧了一眼董阡陌,「別說小爺沒提醒你,你可是抽了一支下下籤,能換就快換了吧。不能換,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給他換掉!聽人勸吃飽飯,誰都比那時炯強,就算是我說的這個一無是處的韋葉痕,除了年歲大你一些,都比時炯要強上許多!」
他們幾人評說韋家二公子的整個過程,董阡陌一句都沒參與。
她從旁聽了一小會兒,眉目神情是說不出的冰冷,額上甚至冒出了薄薄一層冷汗,手指緊緊握著裙角,骨節處隱隱發白。
歐嬤嬤一聽宇文藻講時炯的壞話,當時就笑道:「可不能這樣說啊,時大爺哪有郡王說的那般壞?莫不是他跟郡王有過節,兩下里看不順眼吧!那韋二公子固然不錯,可他上邊兒有老爺夫人管著,哪像時大爺不受約束,愛咋地就咋地,將來等四小姐嫁過去有個一男半女,他就能收了玩心了……」
「咦,四姐?你怎麼了?」
董憐悅覺得他們的談話好像少了一人,才想到董阡陌怎麼一句話都不搭呢,回頭一看,發現董阡陌蜷縮在馬車一角的座位上,雙手抱膝,兩眼發直並突出,睜得好大,分明是一副恐懼到了極致的神情。
董憐悅大為吃驚,坐過去輕輕摟了她一下,碰到她的肌膚,涼的就像冰塊兒一樣,還在不自覺地顫抖。
「四姐?你到底哪裡不舒服?」董憐悅擔憂地問。
董阡陌恍若未聞,完完全全沉浸在她自己的驚懼心境中,似是沒人能把她喚醒。
馬車那一頭的車駕位上,宇文藻還在跟歐嬤嬤辯,一個壞到骨子裡的男人,將來娶妻生子後也不可能變好,因為其天性就是如此。
董憐悅回頭沖他們喊道:「別吵了,四姐她好像不大對勁兒,不知是不是被你們說的話嚇到了,還是肚子疼鬧的?」
宇文藻閉了嘴,回臉一瞧,見車廂一角的董阡陌一襲素雪絹雲形千水裙,背影單薄如紙,臉色蒼白髮青,漆黑的眼瞳發直,雲水般的長髮蓋住了半邊面孔,有種讓人心碎的纖弱。
雖然她裹著一領織錦皮毛斗篷,可她還在不自覺的打著寒戰,仿佛很冷,不禁夜露。
宇文藻吃了一驚,瓮聲瓮氣地說:「我隨便嚇一嚇你的,你不是這麼不經嚇吧?唉,看你對我兇巴巴的,還以為你是個膽兒大的,誰想和尋常女子都一樣。」
董憐悅道:「好了,別說她了,要不找找看哪裡有藥鋪,討兩粒三七黃芪丸吃,我看她好像是脾胃不適,涼的東西吃多了。」
「胃寒嗎?巧了,我這裡就有藥,喏,給她吃吧。」
宇文藻遞過去一個桃木匣子,董憐悅接過打開一瞧,不由皺眉道:「這麼大一丸,連水都沒有,要怎麼咽?」
宇文藻張開血盆大口告訴她,「啊的一下吞下去,我曾經這麼吞過。」
董憐悅道:「四姐的嘴小,恐怕辦不到呢。」
宇文藻又說:「那就忍著苦,扔嘴裡嚼服了吧,回頭再上王府找水喝。」
董憐悅覺得這個辦法可以,於是問董阡陌:「四姐你怕不怕苦?不如先吃一顆頂頂吧?」
藥丸遞到董阡陌口邊,可董阡陌並不張口,還一偏頭,將鼻子嘴巴都一下藏進臂彎里,躲開那藥丸。
董憐悅對宇文藻說:「四姐怕苦,要不就等到了王府再吃藥吧。」
宇文藻立刻翻身躍到馬上,說:「好,那就快去!」他揚鞭打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四蹄紋絲未動,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不由納悶了,「你們家的車夫不地道,怎麼連這馬的脾氣也不對頭?」
歐嬤嬤跳下馬車,去看那紅棗馬,只見它鼻孔翕張,好像在用力喘氣。
歐嬤嬤忐忑地說:「哎呀別真是鬼撞牆吧?連馬車夫都嚇走了,滿大街又一個人瞧不見的,難道咱們真是走錯路徑,上了鬼道了……」
宇文藻哼道:「鬼道?鬼走的道嗎?要是這一條就是的話,小爺今兒還就非走不可了!」
說著他又揮下重重一鞭,以為馬還會那般不聽話的原地不動,豈料這一次馬卻大反常性的一聲長嘶,四蹄揚天一弄,然後下一刻,它就瘋狂地帶著身後的馬車疾衝起來。
歐嬤嬤只來及喊了一聲:「我還沒上車呢!我還沒能上車呢小郡王!」就被遠遠拋於車輪之後。
紅棗馬奔馳若風,蹄下濺起一片片塵土,風馳電掣間,車廂中傳出董憐悅的驚呼,「太快了郡王,你到底會不會趕車!把四姐從座位上摔下來了!撞了她的頭了,不好!快停車啊!」
此刻馬上的宇文藻也很不好受,左右顛簸中,他連聲大喝「吁吁」可那馬又一次不聽話了,反而越喊跑得越快。
宇文藻雖然是騎馬的好手,可他的確不懂趕車!
尊貴如他,只有別人為他趕車的份兒,這還是他第一次幫人趕車!
這馬車一左一右套了兩匹馬,宇文藻這個憨貨要趕馬車時,本應該坐在車轅之側,揮動長鞭同時驅趕兩匹馬,可他現在竟然坐在其中一馬之上,妄圖讓兩匹馬都聽他的話,並駕齊驅的往前走,這根本辦不到!
尤其現在,宇文藻胯下的那匹馬正在發狂,連累到另一匹無人驅策的馬,一整隻左後蹄都被馬車的傾斜車轅掛住,幾步之後即骨折筋撕,血肉翻濺,使它仰天發出一聲悽厲的長嘶!
急速狂奔間,一馬失控,一馬重傷,馬車瘋狂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亂闖亂撞,如同一支開弓沒有回頭路的箭!
這一下,宇文藻也徹底慌了,料不到自己率性而為的一次駕車竟會惹出這種禍來!
馬已跑瘋了,他只能盡力控制著韁繩,讓馬車不至於撞上路兩旁緊閉的店門。而後他脖子一梗,回頭衝著馬車裡面吼:「你們別怕!用手抓緊馬車壁!我會設法停住馬車!你們兩人啊啊啊!」
宇文藻雙手勒緊韁繩,驚險地挽救馬車撞上路邊一棵擋路的老楊樹,卻也因為出力過猛,右手虎口崩裂,鮮血染紅了韁繩。
這一刻,宇文藻心急火燎,滿心怕那車中的兩個嬌嬌小姐會被撞個七葷八素,頭破血流。
可他萬難料想到,此時此刻的馬車之中卻是另一番繾綣旖旎的光景。
一個束著白玉發冠,眉上束二龍搶珠金抹額的男人大剌剌坐在正當中的位置上,一手抱著董憐悅,一手抱著董阡陌,緊緊扣住她們的纖腰,讓這兩個少女都坐在他的大腿上。
這樣的親密接觸讓董憐悅一下子羞紅了一張俏臉,不敢看那個唇邊含笑的明俊男人。
「你是什麼人?」她問。
「你們方才不是還提到了我,現在卻不認得了。」那人笑答。
第86章 一無是處二公子,只好當青樓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