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姐妹兩個用小勺子舀了一點送進嘴裡,都贊味道好。荊初雨就興頭起來,拉著荊初雪道:「走,咱們過去大嫂子那裡,問問她是怎麼做的。學會了,我也親自下廚,做一點孝敬太太。」
荊初雪歪在塌上不肯起來,只說:「天怪熱的,你怎麼不嫌麻煩?大日頭底下走一回,再中了暑氣怎麼辦?就是要學,難道幾天都等不得?實在等不得,也等傍晚太陽下了山再說。」
荊初雨知道這妹妹主意定,因想了想,便笑道:「傍晚時分大哥哥也該回來了,難道我們特意過去打擾人家夫妻兩個?這也忒沒眼色了些。今天這太陽還不算辣呢,你和我一起過去,這些天你懶怠動,還沒去過大嫂子那裡吧?我同你說,上次陪著太太去了她們那裡一遭,如今那後院,真是一派好田園風光,風一吹,就跟一道道起伏的碧波也似,大嫂子說,今年風調雨順,這後院作物必定有個好收成。好妹妹,你素日不是最喜歡陶淵明的詩?只恨咱們不得自由,這兩年連莊子都沒去過,更別提領略田園風光,如今過去大嫂子那裡看看,保管你忘了俗世煩惱,如何?」
荊初雪笑道:「你為了誑我陪你過去,也是煞費苦心,從前哪有這樣的長篇大論,可見跟著大嫂子時候多了,也學了她的伶牙俐齒。只是再伶俐,對我沒用。」
荊初雨一看此路不通,她並不是什麼機敏之人,此時不知再怎麼勸,正冥思苦想間,就聽外面起了一陣嘈雜聲,於是扭頭看向窗外,只見幾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聚在一起,正嘰嘰咕咕的又說又笑,於是忙來到窗台邊,沖外面喊道:「什麼事?說的這樣熱鬧,也說出來給我聽聽。」
就有一個穿著蔥綠衣衫的小丫頭跑了進來,笑著道:「姑娘們不去看看麼?如今大奶奶正在園子裡規劃呢,將原來種花種草的許多地方,一律都修平整了,說是要種菜種糧,還說現在規劃好,等秋後就可以動手改造了。園中許多婆子媳婦丫頭都在看呢。」
「什麼?」
這話別人還罷了,獨荊初雪大吃了一驚,忙坐起來道:「把花草全都要拔了?這這怎麼行?素日裡瞧著她不俗,哪裡想到也是這麼個俗物。」
小丫頭吃吃笑道:「原本我們也這麼說,後來許多媽媽嫂子看見了大奶奶後院那片地,便都說還是她的眼光好,種那些東西,也不比花草差,還可以吃些新鮮菜蔬。不說別的,大奶奶後院裡那個芝麻,長得那麼高,秋天結了芝麻,既可以做點心,說是還能弄香油芝麻醬,好嘛,一樣東西能有這樣多的吃法,怎麼不由人歡喜?所以老太太太太如今也都贊成大奶奶修整園子,說咱們家不比從前,弄那麼大一個花園,白白浪費人力,又沒有多大用處,倒是讓奶奶物盡其用的好。」
「這這怎麼行?」荊初雪快急哭了,卻聽荊初雨道:「這一回好,我看你和不和我一起去,你要知道,大嫂子還是好說話的,你就是捨不得那些花花草草,早點兒和她說,興許還有挽救的餘地,畢竟如今還沒平整土地呢,不是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荊初雪立刻跳了起來,急忙忙道:「你說得對,我這就和你去。」
兩姐妹出了門,打聽到方採薇在園子裡,就急忙趕過來。果然,遠遠就看見她被一大幫婆子媳婦簇擁著,正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
下人們見兩位姑娘過來了,忙都行禮問好。荊初雪滿心又急又氣,卻也不敢當眾詰問方採薇,聽對方問她們來做什麼,她便沒好氣道:「我聽說大嫂子要把這園中花草盡數連根拔起,我捨不得,便趕過來看它們最後一眼,以作送別。」
方採薇聽著這話不對,細細一想,便明白過來,暗道是了,三妹妹是個黛玉般的性子,素日最是憐花惜草,如今聽人說我要拔了,自然不高興。
因便笑道:「妹妹不用難過,並非都要拔了,有那好的,就是讓我拔,我也捨不得。說到底這園子是給人消閒的去處,都種了菜,那不成了菜園子嗎?雖然太太把這園子交給我,我也並不敢這麼糟蹋。只不過如今咱們家這個境地,不謀劃也不行,所以我才不得不改動一番,為了兩全其美,費了我不知道多少精神呢。」
荊初雪冷笑道:「大嫂子這麼說,倒讓我慚愧。但不知你是想出了怎麼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呢?我就不信了,統共這麼大園子,難道還能觀花賞菜兼而得之?」
「怎麼不能呢?」
方採薇就拉著荊初雪的手,指給她看道:「譬如這塊地,原本是種著各色牡丹芍藥的,算是園子裡的重點景觀,如今修平了種菜,然後在那邊幾棵柳樹下,妹妹看見了嗎?那地段多是石頭,不適合種菜,可以就地取材,用石頭壘成一個大花圃,每一種牡丹芍藥移幾棵過去,等到春天,自然又是一片繁花似錦。」
一面說著,就拉兩位姑娘轉了大半個園子,她因為謀劃了一個多月,又有荊澤銘幫他請了建築匠人做了些布景上的安排,所以此時對這園子的改造可說是爛熟於胸,因此一路走來侃侃而談,到最後,就連荊初雪這樣清高性子,也不由得被折服了。
走著走著,就覺著不對勁兒,荊初雪忽然道:「等一下,走了這半天,我好像經過了兩處竹林,占地也廣,嫂子是打算做何安排?」
「竹林啊,竹林子當然要保持原狀。」方採薇不以為意道,卻見荊初雪一臉驚訝:「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園中百花都遭了嫂子毒手,卻只有竹林逃過一劫?莫非園中花草您都不放在心上,卻獨獨喜歡竹子嗎?」
「花草我也放在心上的,不過是給它們搬個家罷了。至於竹子,我自然是喜歡的。」
三姑娘臉上就露出笑容,暗道看嫂子舉止說話,不過是個將銅錢富貴放在心上的俗人,卻不料竟也有這樣一份兒脫俗心腸,可見上天造人,都有其清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