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東邊照『射』過來的時候,城外再次響起了叫人心悸的戰鼓聲和喊殺聲,官軍對泗城的攻擊再次展開,這讓季柏蒼聽了後臉頰肌『肉』不由得一陣跳動。.:。
就算沒有楊震昨晚的那一番說辭,他也不認為以泗城州這麼一座孤城便能抵擋住官軍不斷的攻擊。在他看來,破城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而現在,他想得更遠了,一旦城池真箇被破,那城裡的百姓,那些跟隨了岑家和自己多年的部下可就全數完了,難道真要為了岑雲漠一人的瘋狂而搭上這許多人的『性』命麼?
「我該為了所有人而背負上背叛的罵名麼?我真能讓其他人依著我的意思反叛麼?老城主,你要是還在這兒,會讓我做出這樣的選擇麼?」看著屋外的亮光,聽著遠遠傳來戰鬥的吶喊聲,季柏蒼不覺有些痴了。
這時,家中的老僕突然有些驚喜地快步走了過來:「老爺,城主他派人來了,說是有要事想請你過去商議。」
「嗯?」季柏蒼先是一愣,旋即臉上便『露』出了驚喜之『色』:「當真?真是城主派了人來請我商議大事?」
「是的,來的是城主身邊的人,我之前還見過呢。」
「好,容我換了衣裳,這就過去。」季柏蒼的『精』神便是一振。因為對他有所猜忌的緣故,岑雲漠已有好久沒有與他商量大事了,更不會親自派人來請他去說事,現在看來,顯然是城外的情況越來越是緊張,城主年少不夠穩重,終於想到向自己請教了,這個認識讓他覺著機會已到了眼前,說不定自己一番懇切的言辭,能夠讓城主以大局為重,開城投降呢。
懷著這樣的心思,季柏蒼很快就乘馬趕到了岑家的府邸之前,此刻在『門』外的,還有幾名岑紹勛以前的老臣,那都是這段時日被排擠,剝奪了軍權的人。
這些老夥計見了面,都是不勝唏噓,但在這個地方也不好多作『交』流,便紛紛走進了『門』去,然後在府中奴僕的帶領下,來到了中堂之內。
此刻在這寬敞的中堂之內,岑雲漠正眼泛血絲地等著他們,一見他們,臉上便現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來:「各位叔伯倒是來得整齊哪。」
不知他這話里是什麼意思的眾人只是一笑,隨即便有人試探著問道:「城主,如今城外尚有敵人不斷攻城,你怎麼不去那邊坐鎮,卻把我們叫了過來?」說著便是一臉的希冀般地看著岑雲漠,顯然這幾位的想法也與季柏蒼一樣,覺著是他在危險面前終於知道了他們的忠誠與可貴,才會找自己來的。
岑雲漠淡淡地道:「官軍也就那點本事,這段時日下來也沒能上得城頭,我在與不在也是一般。今日所以在此,是因為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需要我來做。」
「不知是什麼事哪?可需要我們效勞的麼?」季柏蒼滿是期盼地看著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晚輩問道。其他人也是一般,有幾人更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一旦城主說出需要他們帶兵擊退敵人的,他們就拼了這把老骨頭不要,也得為他退敵。
「當然是需要各位叔伯幫忙了,不然我也不會請你們來了。」岑雲漠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
「那就請城主吩咐吧,赴湯蹈火,我們也在所不辭。」幾個老人頓時就把『胸』口捶得邦邦作響,雖然岑雲漠之前的確做得不地道,但他們對岑家的忠心卻並沒有因此而減退多少。
只是在看到這一幕時,岑雲漠的眼中卻無半點『波』動,依舊淡淡地道:「各位覺著我們為什麼一直不能把城外的敵人擊退哪?」
「這……」眾人只道他這是在向自己問計,從而好考校之後作出任命,便一個個皺起了眉頭迅速思忖起了說辭來。但隨即,苦澀的感覺就從他們的嘴角展『露』了出來,其實答案誰都很清楚,以一城抗朝廷根本就是以卵擊石,他們又怎麼可能擊退城外的官軍呢?
但是這話自然是不能這麼說的,所以在絞盡腦汁之下,他們只能給出些含糊的答案:「官軍氣勢正盛,且兵馬遠超我們,我們自然無法將之擊退了。」
「不過只要拖上一段時日,他們還是會軍疲將老的,到時我們再出城與之決戰,便能一鼓而勝了。」
聽著這些完全不切實際的話,季柏蒼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他再不能看著眾人如此自欺欺人了,便開口道:「不,你們都錯了!」
「哦?看來,季伯你有別的看法了?」岑雲漠的目光一閃,罩在了這個之前在城裡威信最高的老人身上,神『色』間頗值得玩味。
季柏蒼此時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所以並未覺察到對方的異樣,只是誠懇地道:「我們泗城州不過是廣西的一座小城,若是在整個廣西大『亂』的情況下,或許還能有所作為,但現在官軍已不斷收復城池,兵鋒所指無數人都棄械投降,咱們又怎麼可能是如此鼎盛之官軍的對手呢?
「說句不好聽的實話吧,我們泗城所以能撐到今日,只是因為城外的官軍尚未傾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地猛攻。一旦他們真箇鐵了心,不管付出多少傷亡都要打下城池,我們這點兵力是根本擋不住他們的。而且真到了那時候,等待我們整個州城的,恐怕就是無盡的殺戮了!」
略一頓後,季柏蒼又上前一步,很是急切地道:「所以城主,為自身的安危計,為我們滿城的軍民計,我們現在唯一正確的選擇,該是放下兵器,開城投降,這樣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哪!」
聽他居然如此直接就道出了實情,其他人都是一愣,但很快地,他們也都加入到了季柏蒼的行列之中:「是啊城主,季老所言句句皆是發自肺腑,我們確實只有這麼一條路可選了,不然……」後面的話卻是不好說了。
「哈哈哈哈……」岑雲漠的反應很是古怪,沒有怒,也沒有接受他們的說辭,反而仰天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沒能停下來。但這笑聲卻森冷得宛如寒冰,直叫這些老人都不覺打了個寒顫。
半晌之後,他才終於止住了笑,眼中的目光卻比適才的笑聲更冷,先是掃過所有人,最終落到了季柏蒼的身上:「我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現在已經找到了。」
「嗯?」季柏蒼其他人都為之一愣,不知他找到了什麼答案。
「我們泗城州為什麼不能擊退那些沒用的明軍?只因為我們內部有人懷有二心,讓將士們無法專心去作戰。而你們……」說著,他的手指迅速地在這些老人的身前一划而過,「你們這些人便是影響他們的關鍵。你們一個個仗著自己多年老臣的資格,在軍中,在城裡不斷散播著一些流言,擾『亂』人心。說,你們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因為不服我繼承這個位置,所以有心反叛?是不是因為我這段時日裡不斷提拔年輕人,冷落了你們,所以你們才會想著把我出賣?說,你們給我說!」說到這兒,岑雲漠已霍地站起身來,有些癲狂地盯住了這些老人,隨後手一揮,便把身邊的茶盅給摔到了地上跌個粉碎。
就在這些老人還在為他突然的爆發而詫異的時候,堂外突然就衝進了上百名持槍拿刀的土兵,一下就把眾人都給包圍了起來。
這一刻,這些老人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顯然是岑雲漠早有打算,在此設下了鴻『門』宴哪!
「你……」有人氣得渾身發抖,盯著岑雲漠:「你這是『欲』加之罪,你這完全是想誣陷我們!」
「他這是早有預謀,想把我們這些老人都給除掉了呀!」也有人叫了出來,臉上滿是惶恐。
而季柏蒼卻呆立當場,他的腦海里不覺想到了楊震昨晚跟自己所說的那一番話:「……我敢保證,隨著事態的不斷惡化,為了讓城裡的力量完全聽從自己的指揮,他岑雲漠一定會把你徹底剷除的,哪怕如今的你早已沒有任何威脅了。」想不到還真讓他給說中了,而且岑雲漠不但要除掉自己,就連其他的老人也都不想放過!
先是身子的一陣顫動,繼而也是一陣乾澀的笑聲從季柏蒼的口中響了起來:「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見他如此模樣,岑雲漠反而感到了一絲不安,並沒有立刻下令叫人動手。
「我笑我自己太過天真,只道你岑雲漠還有得救,現在看來,你果然是瘋了!若我們泗城州再由你做這個城主,只怕就真箇要徹底完了!」季柏蒼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道出了自己的實話!
「你!上,把他給我殺了!把他們通通都給我殺了,一個不留!」這明擺著是反叛的話更是『激』得岑雲漠暴跳如雷,他當即揮舞著雙手大聲地下令道。
那些土兵低應一聲,已抬起了兵器對準了這些老人,接下來,將是一場血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