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遊歷天下之後,王守仁便回到京城繼續讀書,許長生時不時過去指點一二,這孩子學習效率相當高,沒花多少時間就把四書五經、朱子集注背的滾瓜爛熟,八股文也上手極快,眼瞅著已經能過鄉試了。
可王華依舊無法放心,因為王守仁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經常聊得好好的,突然一句話就嚇他一跳。
王華覺得這樣不是辦法,經過仔細考慮,他決定給兒子談一門親事,他認為,只要這小子結了婚,有老婆管著,就不會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了。
很快,王華就幫他找好了媳婦兒,媳婦兒出身餘姚諸氏,和王家一樣都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她父親諸讓和王華是至交好友,早他六年考中進士,如今在江西擔任布政司參議。
王家和諸家是通家之好,諸讓帶著家人進京便住在王家,王守仁外出遊學路過江西,也會在諸家住上幾天,和諸小姐從小就認識,印象也不錯,所以王守仁並未反對這門親事。
兩家書信來往,很快定好了日子,王華工作在身沒辦法離京,碰巧此時許長生來了京城,他便讓許長生以師長的身份陪同王守仁一起去江西成親。
依舊找源順標行一路護送,先由大運河南下,抵達南京後再逆流而上前往江西洪都,一路走來還算順暢,眾人平平安安抵達洪都。
諸讓看到王守仁很高興,這孩子模樣俊俏、舉止得體、學識過人,親爹還是狀元,這麼好的女婿哪兒找去?沒見江西其他官員聽說自己找了這樣的女婿都羨慕成啥樣了?
婚禮籌備期間,諸讓拉著王守仁不斷地向來賓們炫耀,什麼狀元之子啦,什麼才華橫溢、出口成章啦,還讓長輩們出題讓王守仁現場作答,然後在眾人的讚嘆聲中樂得哈哈大笑。
可惜諸讓高興地太早了,到了結婚那天,大家忙得不可開交,各項流程走完,終於到新郎出來和新娘行禮的時候,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新郎官不見了!
諸讓急得滿頭大汗,連忙派出所有下人出去尋找,在許長生的提醒下,他們終於在一座叫鐵柱宮的道觀里找到了王守仁。
原來這傢伙嫌家裡人多太煩,出來溜達的時候路過鐵柱宮,一時來了興趣便和觀里的道士學起了打坐,一時入了神竟然忘了今天要結婚。
婚禮勉強算是完成了,諸家找了個怪人女婿的消息也傳遍了洪都府。
幾天後,王守仁便帶著新媳婦準備回餘姚老家拜見家中長輩,許長生依舊隨同而行。
當路過上饒府的時候,王守仁對許長生說道,「聽聞一齋先生就住在城裡,學生想去請教一二!」
一齋先生是當世大儒婁諒的號,婁諒少時就有志於學,而且很看不上那些專門考試的學問,年輕時曾跟隨崇仁學派的創立者吳與弼求學,學有所成卻不去科舉。
他父親實在是急得不行就催他應考,婁諒無奈答應,可走到半路上又回來了,說這次他要是去南京應考,不光考不中還有遭遇奇禍。
回來後父親簡直氣壞了,可沒過多久就傳來消息,這次春闈因考場失火,考生被燒死者不可勝數,眾人大為驚訝。
之後婁諒倒是也考中了進士,卻僅僅當了兩個月官就告病還鄉,此後一直待在上饒讀書講學,名聲盛極一時,王守仁路過上饒,自然想去聽一聽。
王守仁向婁諒請教怎樣才能成為聖賢。
婁諒告訴王守仁,聖人是可以靠後天學習而成就的,通過格物致知就可以達致「內聖」,「內聖」之後就能夠「外王」——為萬世開太平。
朱子在註疏程頤的文章時說過,一草一木皆有道理,必須要去格出來,弄明白一切事物的道理,就可以成為聖人。
回到船上,王守仁給許長生說了自己和婁諒請教的經過,並請教許長生,「先生,這一草一木皆有道理,可又該如何格出來呢?」
「草木的道理我早已略窺門徑,你若是想知道,先用自己的辦法去格,若是格不出來,再來找我詢問!」許長生此番陪他南下,等的就是這個。
王守仁並沒有覺得奇怪,因為許長生一直都是這麼教他的,遇到難題不會直接告訴他答案,而是先讓他自己琢磨,再拿著琢磨的結果和許長生探討。
這一想便想了好多天,從上饒想到餘姚老家也沒明白,帶著妻子拜見過兩家長輩後,王守仁在老宅里繼續想,當他看到院中的竹子時,突然來了靈感。
既然一齋先生說草木皆有道理,那我就從竹子格起,先把竹子的道理格出來,一法通萬法通,只要知道竹子的道理,那其他道理不就能用同樣的方法格出來了麼?
於是王守仁就像走火入魔一般,站在竹子跟前,死死盯著竹子,一動不動,幻想著等時機一到,竹子中蘊含的道理就會自動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到了吃飯的時候,妻子過來喊他,王守仁也不挪身,只擺擺手道,「不要吵,我在參悟聖人之道。」
妻子不敢打擾,可一連三天王守仁都待在竹子前,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就盯著竹子看,眼睛酸澀、頭暈腦脹,卻還是沒有格出竹子中的道理。
這下不光妻子,王守仁的叔叔伯伯、爺爺奶奶也慌了,這孩子該不會是犯病了吧?他們紛紛前去勸說,可王守仁依舊不理會。
他們找到許長生,想讓許長生幫忙勸,許長生安慰他們,「不要緊,守仁正在琢磨學問,等琢磨明白他自然會回來吃飯睡覺。」
七天後,王守仁終於扛不住了,精力、體力已經嚴重透支的王陽明兩眼一黑,搖搖晃晃地扶著竹子倒了下去。
早已準備多時的許長生連忙將他扶回房裡,餵完藥膳粥王守仁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是好幾天,除了吃飯方便,王守仁就一直躺在床上打呼嚕。
重新醒來後,王守仁沮喪地對許長生說道,「先生,我才格竹七天就勞思成疾,看來這聖賢是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