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快速占據城市街道，凡是引人注目的地方，全部高舉推翻久貴族統治大旗，每門都被報童塞入五顏六色的宣傳品，一場大規模宣傳攻勢正在暴雨中全面展開！
不只是首都布里特斯，組成諾曼王國的四個部分，包括吉克朗西在內大大小小六十餘座城市，九個特別管轄區和一百一十五個行政區域，同時爆發示威遊行。
政府部門從下午就被包圍，貴族官員被困在辦公樓里焦急等待救援，首都剩餘警力大部分集中在議院周圍，鎮壓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市民武裝。
只有王宮和教堂無人冒犯，暴雨也無法驚擾古老宏偉的建築。
黑皮高帽與深紅亮黑制服的森德漢普宮禁衛軍，風雨中守衛象徵諾曼榮耀的都鐸式古堡。
古堡內一切如常，國王諾曼十三世正坐在紅金色王椅上，頭戴金色鑲滿寶石的王冠，帶領所有諾曼王室成員，欣賞一場美妙的室內交響樂表演。
演出才剛剛開始，他便帶頭鼓掌，笑得前仰後翻，眾人馬上跟著大笑，雖然不知道原因。
距離森德漢普宮不遠處，馬賽大教堂內燈火通明。
寶藍琉璃瓦布滿整個天花板，米黃水晶燈吊在半空，機械齒輪緩緩轉動，帶動星星般的明燈。
信仰者們光著腳站在中間，身披灰白麻布長袍，手拉手組成圓形人牆，共同吟唱讚美篇章。
「我敬愛神明，因為它聽了我的聲音和我的懇求。」
「死亡纏繞著我，痛苦困擾著我，我正遭遇無盡痛苦。」
「那時，我便求神明，求您拯救靈魂！」
「神以憐憫為懷，保護愚人，我是卑微渺小的生靈，是神從深淵將我......」
砰！
巨響從門口傳來，中斷神聖祈禱，信仰者們緩緩抬頭，將隱藏在灰袍下冷漠的臉露出一半。
門外電閃雷鳴，冷風吹入教堂，雨水順著黑色雨傘滴落，馬上就有僕從關上大門，給被暴雨打濕者送來干毛巾，得到用火蠟封好的信封。
……
中央街區數個地下室內，幾乎同一時間收到用火蠟密封並印有特殊符號的信封，人們迫不及待拆開信封，幾名主事者緊貼在一起，閱讀重要傳信。
一間地下室內氣氛緊張，矮小空間被火光照亮，擠滿時代的變革者，他們臉上充滿急切和渴望。
「太好了，東西真的都拿到了！」
穿格子毛衫和背帶褲的中年男人突然激動地喊出來，瞬間爆發歡呼雀躍，甚至有人激動地跳起來，熱淚盈眶。
「多少年了，多少年的努力我們才等到這天！」
「是啊是啊，我們終於等到了！」
「我們就是社會進步的推動者，是時代洪流的引路人！」
「好了各位，別光顧著激動，現在都把標識戴好，千萬別被誤傷，再過半個小時準時出發！」
他們迅速穿上雨披，在右臂帶上黃色袖章，這處地下室不再是不能見光的存在，而是薪火，是在狂風暴雨中依然能夠熊熊燃燒的革命火焰！
煤油燈輕輕晃動，牆上人影攢動。
如果比爾此刻在場，他會看見很多熟悉面孔，比如照相館老闆和漢森.貝克，包圍他要做專訪的記者，還有托馬斯.魯德森......
像這樣的地下室，布里特斯還有很多。
與喧鬧混亂的貴族區和中央區不同，布里特斯東側富人區沒有遊行隊伍，只有有成排別墅。
這裡住著銀行家、商人，還有工廠主和少部分農場主，而此刻幾乎每家門前都備好馬車，打算冒雨出行。
只有巴克萊家別墅，剛剛送走一名私人醫生。
伊莉雅剛剛入睡，一名貴婦身上帶滿首飾，臉上能清晰看到皺紋，她守在象牙白色的公主床邊，心疼地握著伊莉雅的手。
「我可憐的女兒，她怎麼會突然生病，都怪你平時逼她逼得太緊！」
「......醫生不是開藥了嗎，別大驚小怪，多給她喝點熱水。」
「對了，你和孩子們在家等著，千萬別出門，今晚有大事發生，我需要出面宣布巴克萊的立場。」
房間內拉著窗簾，科龍背手而立，已經穿好黑色外出服裝和黃色袖章，手中還攥著信封。
老管家敲門進入房間，態度謙卑。
「老爺，馬車和保鏢已經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走吧。」
科龍掏出銅質懷表，銀鏈掛在衣兜，另一端掛在表頭，秒針咯噠咯噠轉動。
再次叮囑巴克萊夫人不要外出，轉身離開，緩步走下樓梯。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偉岸，只是走下木製樓梯時顯得有些孤獨，煤氣燈閃爍不停，只有身後管家聽到他在喃喃自語。
「雙重投資果然是對的，不然我們巴克萊就會在今晚被時代遠遠拋在身後......」
......
南側富人區混亂無比，工人們占據主幹街道。
大雨蒙蔽雙眼，他們看著豪華恢弘的建築，想到這些貴族與生俱來的財富地位，便怒不可遏。
「推翻貴族統治，人們生而平等！」
「貴族都是紙老虎，他們不該擁有這麼多財富和權力，砸了他們的別墅！」
「對！砸了別墅，打爛他們的驕傲！」
「砸！砸！」
憤怒地從路邊撿起石塊，將它們奮力扔進被鐵網圍起來的建築，玻璃破碎聲逐漸增加，漸漸和雨聲平分秋色。
工人們用鐵錘敲擊鐵門，砸彎黑鐵煤氣路燈，撬開青石板路面，破快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不公平現象。
小貴族們全部緊閉庭園大門，當起縮頭烏龜，而身居高位的大貴族此刻被困在辦公樓，無法與私兵快速取得聯繫。
警察局內早就亂作一團，警察局長親自外出抓人，同時將派人前往負責首都安危的斯塔福德家族，尋求幫助。
駐守在城外的守衛軍還不知道城中發生什麼，想要調動守衛軍，必須經過老斯塔福德侯爵。
因為守衛軍官中有很多斯塔福德家族分支，他們直接聽從斯塔福德侯爵調遣，而且老斯塔福德侯爵名義上本來就是布里特斯和王室的守衛者，更是諾曼榮譽將軍。
斯塔福德家族對軍隊的滲透和控制，幾乎到達一手遮天的程度。
可警察局長沒有等來援兵，只等來更多示威者和武裝隊伍，他只能帶著大部分警力前往議院，保護首相安危。
而此刻斯塔福德家古老別墅內，一道閃電划過，照亮二樓書房，映在老斯塔福德侯爵蒼老嚴謹的臉上。
砰砰砰！
砰砰砰！
管家敲響大門，手中同樣拿著一封信，不過和革命者的信封不同。
窗外大雨瓢潑，雷聲震耳欲聾，鬧事工人的口號聲依稀可聞，隔兩層樓都能感受到他們有多少憤怒。
老斯塔福德侯爵正襟危坐坐在實木雕花扶手椅上，面前是一件沾滿泥土血跡的深灰色大衣。
大衣胸口處還有複雜白金家徽，在電光下折射耀眼光澤。
管家快步走入書房，將信封交到老斯塔福德侯爵手中，老斯塔福德侯爵向他詢問，眉頭全部擠在一起。
「沙威找到了嗎？」
「回老爺，還沒有少爺消息，剛剛警察局長派人來，說少爺是出城抓捕犯人去了，還沒回來。」
「……」
「我知道了，這封信又是誰送來的？」
「是一名報童，老爺，現在外面有好多鬧事者在破壞公物，我們要不要派一隊私兵鎮壓？」
「……先不用，再派些人出去尋找沙威，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是，老爺。」
管家緩緩退出書房，老斯塔福德侯爵獨自在房中，快速拆開信件，信中只有短短兩句話。
「請斯塔福德家族置身事外，我們承諾不打軍隊主意。」
「沙威在我們手上，等事情結束，他會安全回家。」
老斯塔福德侯爵將信紙團成團，死死握在掌心，表情糾結萬分。
關於兒子和面子的選擇題？
不，這是逼他在血脈傳承與貴族榮耀中只能選一！
老斯塔福德侯爵陷入困境，兩者都是他最最珍視的事物，他無法在這二者之間做出選擇。
一邊是斯塔福德家族上百年來的榮耀，也是他最驕傲和引以為豪的榮譽，因為斯塔福德家族是資產階級革命的鎮壓者和貴族榮耀最忠實堅定的捍衛者。
大約十幾年前，也是老斯塔福德親自帶兵將變革者送入監牢，維護傳統大貴族堅不可摧的統治地位。
至於諾曼王室？
整個世界，誰還不知道諾曼王室是個笑話？
諾曼王國早在百年前就被幾大貴族掌控，王室像被圈養在精美鐵籠里的金絲雀，除了外表光鮮，說話就像鳥叫。
正是因為貴族信任斯塔福德家族，才會甘心讓斯塔福德控制軍隊，如果斯塔福德不再為貴族出兵，它將失去貴族支持，甚至成為被仇視者！
可選擇另一邊，是老斯塔福德侯爵唯一的兒子，斯塔福德家族保持純正血脈延續下去的唯一希望。
「沙威……」
「和家族榮耀……」
老斯塔福德拿出金邊信紙和家族印章，他拿起鋼筆，久久不能下筆。
陰暗詭異的針樹林中，濃霧還未散去，血腥味充斥鼻腔，四周安靜得仿佛沒有任何生命。
比爾正拽著沙威衣領前行，半截身體都在地上，土地濕潤，蹭得他滿身淤泥。
隨時保持警惕，手持轉輪手槍，淡金色眼眸瞟向兩側，他馬上就要將沙威帶離這片空地，進入林中。
腳步緩緩邁開，天空似乎越來越低，越來越暗……
黑煙忽而從晦暗天空墜落，迅速匯集凝結出數條類似手臂樣黑影，比爾從虛幻縹緲的煙霧中看到它長著一排瞳孔，冒出幽深且泛著碧光。
它正盯著比爾，眼中帶有審視，似乎在確認眼前這個和人類長得一樣的生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
「咯咯咯咯……」
「太好了，你終於出現了，要阻止我離開嗎？」
瞬間鬆開衣領，沙威嘭地墜地，比爾也向它望去，露出善意微笑。
第四十九章 一夜之間（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