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誠心中滿是鬱悶,幾至於一夜無眠。
從父親的話里話外不難聽出來,他們是毫無疑問處於下風的,也就是這兩年,才慢慢地扳回了一些劣勢,以至於官家如今稍微轉了一點心思,就讓他們欣喜若狂了。
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坐在那張最高寶座上的至高無上的存在的一念之間啊!
這樣的無力感,讓蕭誠感到幾乎無法呼吸。
就像是一條陷入到了泥淖之中的蠻牛,空有一身蠻力,也根本發揮不出來。
這完全就是將全付身家都堆在賭桌之上,就像推牌九,牌一翻,眼兒一瞪,勝負一目了然,幾乎沒有翻本兒的機會啊。
早上頂著一張青紫泛黑的臉龐起來,把伴當李信倒是嚇了一大跳。
把所有的心思都埋在了心底,匆匆洗漱完畢,去後院跟父母問安。
平日裡蕭禹如果只是坐衙視事,一般都是在家裡吃了早飯再去衙門,但今日卻是五日一次的上朝時間,天還沒亮,就已經離家了,後頭卻是只有蕭韓氏在。
陪著蕭韓氏吃過了早飯,蕭誠便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吃飯的時候,蕭韓氏又問起了布置下的作業,使得蕭誠想打馬虎眼兒的想法徹底破滅,只能回來先完成這篇文章。看蕭韓氏滿臉喜色的模樣,想必是昨晚上父親把大哥要升統制的消息,也給她說了。
但父親怕是只是報喜不報憂,沒有把這裡頭蘊含的兇險跟她講清楚吧。
一篇文章,自然是難不倒蕭誠的,更何況這篇題目,在岑夫子的課堂之上,他便已經做好了破題,不過半個時辰,一篇文章便已經寫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錯漏,以及犯忌或者隱諱的部分,確認無誤,便讓李信再度磨墨,一絲不苟地謄寫好了,規規紀紀地送到了蕭韓氏哪裡。這才算是完了事。
做完了這一切,一個上午,幾乎便要過去了。
蕭誠終於抽出身來,帶著李信出了門。
天香閣。
蕭誠的另一顆棋子。
與天工鐵藝坊明確是蕭氏在撐腰不同,天香閣在明面之上,與蕭氏一族,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但暗地裡,真正控制著天香閣的卻是蕭誠本人。
三年之前,天香閣,在汴京城中,還不過是一個買賣普通香藥的鋪子,一年也就幾千貫的出息,就這點兒子收入,還差一點沒有保住。
三年之前,天香閣的掌柜江上帆因為一場重病,倒在了床上。他只有一個獨女,那一年十八歲,仍然待嫁閨中。江上帆本來是想招贅一個女婿上門來保住這一份家業,但贅婿地位實在太低,稍有能耐的,不願意如贅,而想要入贅的,除了歪瓜裂棗便是另懷心事,這婚事,也就一直便拖了下來,將江映雪拖成了一個老姑娘。
而江上帆的病重,立時便引來了江氏其它本家對於天香閣的覬覦,一年幾千貫的入息,對於普通汴京人來說,已經是一筆龐大的家產了。
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甚至是陰損的招數立時上演,甚至鬧到了官府,打起了官司,成為了彼時汴京城中一樁不大不小的新聞。
當時蕭誠正在謀求另外的財路,天工鐵藝坊的生意,因為涉及到鋼鐵這種敏感物資,壓根兒就不可能也不敢做大,但賣香藥的鋪子,就沒有這麼多忌諱了。
當江家其餘人都如同豺狼一般地準備撕扯這塊蛋糕甚至不惜準備分潤給官府之中的那些黑心胥吏一部分的時候,卻不知道蕭誠這條老虎,卻已經窺伺在了一側。
一直等到江上帆一家幾乎山窮水盡的時候,蕭誠這才出手。
黑道之上動用了孫拐子的勢力,威嚇恐逼江家那些不懷好意的本家,讓他們在驚嚇之餘,不得不退避三舍。但既然已經鬧上了官府,可就不是他們想撤就撤得了。
開封縣的上上下下,都還準備從這件事上撈上一筆呢,豈是你說打就打,你說撤就撤的道理?
所以這事,還得從官府這一頭也著手才能算完。
蕭誠並沒有主動出面,而是請了他的同窗羅綱羅雨亭,理由,則是他看上了江家那個孤女。
對於羅雨亭來說,蕭誠幾乎就是潔身自好的讀書人典範,與他們這一群貴胄公子混在一塊,怎麼看都像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蓮,這讓他們又是嫉妒又是敬佩。
現在蕭誠私下裡求上門來,而且是將一個大大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羅雨亭頓時喜出望外。
原來蕭誠也不是一個至誠君子啊!
他們這些人是騷在外頭。
而蕭誠是騷在內里。
搞清楚了這一點,他對於蕭誠頓時看著也順眼多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嘛。
再說了,這一點點小事,對於相府家的公子而言,當真是舉手之勞,一句話的事情。
在蕭誠的帶領之下,羅雨亭親自去偷窺了一番江映雪的模樣,驚為天人同時也感嘆蕭誠的眼光,這傢伙果然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人羨慕之極啊。
羅雨亭一出手,本來憋足了勁要從江家這樁官司之中撈上一筆的開封縣胥吏們,一個個也都泄了氣,變得比小貓還要老實。
當然,江上帆的天香閣是沒事兒了,但那些想要覬覦江家天香閣的本家們,想要脫身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在蕭誠的授意之下,開封府的胥吏們將這些人剝了一層皮,而孫拐子自然也不會白做事,又上去再剝了一層,結果那些人羊肉沒吃著,倒是惹了一身臊,一個個幾乎破家,從此淪為了最底層的無產者。
直到這個時候,蕭誠才出現在了江上帆的面前。
搞清楚了蕭誠的真實身份和目的,已經到了生命盡頭的江上帆很清楚,他沒得選擇。幾個本家和官府胥吏就讓他幾乎破家,這樣的貴胄公子又豈是他能惹得起的?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間。
而蕭誠也是開誠布公地跟江上帆說了自己的目的,他向江上帆保證了他的女兒江映雪在天香閣的地位和利益,並且承諾會看顧江映雪之後,江上帆爽快地與蕭誠簽定了合約,天香閣七成的股份,便到了蕭誠的手中。
做完這一切之後,江上帆一命歸西,天香閣的掌柜明面之上變成了江映雪。而身後的掌控和操縱者,則變成了蕭誠。
三年時間,一個本來沒什麼名氣的香藥鋪子,如同開了掛一般的飛速竄升,如今已經成了汴京城中制香賣香的龍頭,香藥生意遍及天下,甚至還與宮中搭上了關係。
而這些,除了蕭誠別開生面的經營手段之外,則要歸功於天香閣推出了一款又一款的讓人慾罷不能的新產品。
天香閣現在一年的入息,高達十萬貫。比之三年前,當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而三年的時間,江映雪,一個本來就被其父親從小培養做生意的女子,又在蕭誠手把手的教導之下,已經成了一個精明之極赫赫有名的女商人,汴京城中香藥行會的重量級人物。可以說,如今這個才二十一歲的女商人咳嗽一聲,天下的香藥行情,便會跟著得上一場感冒。
而在這幾年之間,卻也出現了不少的趣事。
江映雪以前不過是一個小香藥鋪老闆的女兒的時候,就算長得貌若天仙,也沒有多少人問津,但現在身價豐厚,立時便成了汴京城中的香餑餑,不知多少人求上門來想要結親,其中甚至不乏朝中那些沒了老婆的高官顯貴們。
天香閣的收入是擺在哪裡的,誰娶了江映雪,立時便有數十萬貫的身家,以後年年都有穩定的高達十萬貫的收入,哪個不想娶了這個富婆從而一夜走上人生巔峰呢?要知道汴京城中的生活,穩實是大不易啊!不少的高官,連在汴京城中擁有一幢宅院,都是一件難事。
不過此時的江映雪,可不是三年前幾個本家就能逼得無路可走的小姑娘啊!人家現在赫赫有名,名聲不但遍及天下,便是宮中也有勾連,皇后貴妃都召見過的人物,已經不是威逼利誘或者其他手段得動得了的了。
但強硬的手段不行,還是可以來軟的嘛!正式上門提親,寫詩寫文章來表達愛意的,層出不窮。最後逼得江映雪窮於應付,乾脆宣稱已經發下誓願,這一輩子絕不嫁人,只將自己嫁給天香閣。
可即便如此,仍然無法絕了那些想啃一口天鵝的瘶蛤蟆的痴心妄想,只不過比以前少了一些而已,必竟在汴京城中,還是很多人有一些面子觀念的。到了這一步,再苦苦相求,就要成笑柄了。
如果讓這些苦求江映雪不得的人看到江映雪現在正在做的事情的話,只怕下巴當場就要脫臼,眼珠子都會從眼眶裡彈將出來。
蕭誠仰躺在一張竹製躺椅之上,眼眶周圍敷著幾片薄薄的黃瓜片,而汴京城中的女首富江映雪則像一個小丫頭似的,坐在躺椅的後面,纖纖十指正在輕輕地替蕭誠按揉著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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