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溫貴妃就披上斗篷,提著食盒去了天牢。
陸川被關在最裡面一間牢房。
溫貴妃走在狹窄逼仄的過道上,兩側都是豎起的鐵柵欄,裡面關著形形色色的犯人。天牢裡光線昏暗,只有高處的天窗投入一點光線,牆角長滿了潮濕的青苔,路面不時有碩大的老鼠爬過。
這樣骯髒的環境中,陸川身穿囚服,披散著頭髮,盤膝坐在一排乾草上閉目養神,卻仿佛高坐殿堂般,舒適愜意,瀟灑自在。沒有半點身陷牢獄的潦倒落魄,反而像個尊貴優雅氣度不凡的貴公子。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
「貴妃娘娘來的,比我想像的要早。」
溫貴妃一見到他,立刻雙眼含淚,哭得傷心不已,道:「你被關在牢裡,我怎麼放心的下?你看看你,吃了這麼多苦,遭了這麼多罪,都瘦成什麼樣了?」說到這裡,她忽然擦乾眼淚,打開帶來的食盒,「來,我給你帶了點好酒好菜。」
她把一壺好酒,三碟子下酒菜隔著鐵柵欄推過去,送到陸川面前。
「鹽酥雞、白灼蝦、黃燜兔肉,都是我愛吃的。」陸川揭開壺蓋,輕輕一嗅,「啊,好香!上好的竹葉青……」
溫貴妃柔情脈脈道:「這些菜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快趁熱吃吧!」
「有勞娘娘了。」
陸川也不用筷子,直接從整隻雞上撕下一隻雞腿,放到鼻前聞了聞,張開嘴……溫貴妃兩眼發光,飽含期待地望著他,手掌心都緊張的出了汗。
吃吧,快吃吧!
吃上一口,一切都解決了!
陸川卻忽然一頓,把雞腿放下來。
溫貴妃心裡咯噔一下,問:「怎麼了?」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這菜要趁熱才好吃……」溫貴妃笑容變得越來越勉強。
陸川卻從手邊捉了只肥碩的灰鼠,把雞腿放到它嘴邊,道:「這幾天,也只有你陪著我,來,第一口先給你吃吧。」
灰鼠捧著雞腿咯吱咯吱啃起來。
沒過多久,灰鼠卻忽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溫貴妃嚇得臉色蒼白。
陸川卻淡定地撫摸過灰鼠的皮毛,感慨道:「能有幸品嘗到貴妃娘娘的手藝,它也不枉此生了。」
既然陰謀被揭穿,溫貴妃也懶得再做戲,她盯著陸川的雙眼陰暗如毒蛇,問:「你早就知道我在酒菜里下了毒?」
陸川優雅閒適地理了理披散的頭髮,道:「微臣與貴妃娘娘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貴妃娘娘想什麼,微臣一眼便知。我猜,娘娘怕微臣告發娘娘,心裡一定害怕得要命,所以恨不得微臣立刻去死,永遠也開不了口,這樣娘娘就安全了。可是娘娘沒想到,自己的計謀一下就被識破了,娘娘現在一定在猶豫,猶豫自己是該服個軟,想辦法挽回一下局面呢,還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弄死微臣。娘娘一向優柔寡斷,現在也舉棋不定。」
溫貴妃心中大駭。
陸川,他真是太可怕了!
她心中所思所想,幾乎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該怎麼辦?
溫貴妃慌亂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陸川沉默片刻,道:「我要貴妃娘娘救我出去。」
救他出去?
開什麼玩笑!
甄妃案鬧得這麼大,永嘉帝大發雷霆,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他居然還指望著她救他出去?她哪有這麼大的能耐?
原來他一直沒有招供出她來,是為了保全她,好叫她救他出去!
「不可能的,我救不了你。」溫貴妃道。
陸川卻道:「我說可以,那就可以。」
他哪來這麼大的自信?
永嘉帝已經移情別戀,眼中早就沒有了她,現在她的話半點作用都沒有,他憑什麼認為她有辦法救他出去?
溫貴妃狐疑地看著他。
陸川淡淡一笑,道:「別急,我離秋後問斬還有幾個月的光景,我們一步一步慢慢來。貴妃娘娘不是一直忌恨流螢奪了陛下的寵愛嗎?微臣先幫娘娘除掉流螢這個賤婢。然後,娘娘去西山的雲隱觀,找一個人……」
甄妃一案,舉朝皆驚,宮中人心惶惶。有一個地方卻絲毫沒受影響,那就是坤儀宮。
柳氏夫婦抵達燕京,在過六禮之前,元皇后決定先在宮中宴請柳夫人,而且,她也該正式見一見這位素未謀面的未來太子妃了。
宴會設在坤儀宮西偏殿,除了柳家母女,宴會還邀請了方水仙、戴彤兮、溫金枝等一眾世家貴女作陪,長安因為客居坤儀宮,也在應邀之列。
柳夫人穿著紫紅色蝠紋圓領對襟長裙,領著柳眉兒,跟在宮女身後緩緩走進偏殿,端莊有禮地下跪行禮。
「臣妾封氏攜小女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平身吧。」
元皇后抱著小糯米糰子坐在上首。
柳夫人和柳眉兒在宮人的引領下入席就座。
元皇后掃了柳夫人一眼,端莊文雅,倒與一般的高門貴婦沒什麼差別,然後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旁邊的柳眉兒身上。
尖尖的瓜子臉,長眉細目,丹口瓊鼻,模樣還過得去。或許是知道大家都在打量她,她端坐在柳夫人身側,低眉斂目,態度很柔順,脊背卻挺得筆直,透露著幾分少女的驕傲和倔強。
有點意思。
元皇后忽然不這麼討厭這個小戶出身的兒媳婦了,出身差一點沒關係,更要緊的是性子好。
她輕輕抿了口茶,道:「柳夫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
柳夫人忙道:「原本六月底就該到達燕京的,只是路上遇到了流民,耽誤了不少功夫,拖延了時間,還請娘娘恕罪。」
元皇后托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道:「柳夫人也太客氣了,你我即將結成親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生分?」她拿著杯蓋,撥了撥水面的浮葉,「對了,本宮聽說,柳大人和謝太傅是同一屆的進士?」
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夫人頓時變的不知所措。
謝暉曾是權傾朝野的權臣,與他同屆,曾是無上的榮耀。可他後來犯了謀逆之罪,成了逆臣。
自從四年之前,謝暉畏罪自殺,自焚於太傅府,這個名字,就成了禁忌。
元皇后在這時候提起謝暉,究竟是什麼用意?
她嘴角翕動,不知該怎麼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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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我說可以,那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