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的壓力忽然一松,身體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已經死了嗎?
魂魄飄離了軀體,所以才如此輕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恢復意識,艱難地睜開眼。
冥夜正握著她的玉釵,對著月色看了又看,簪中水滴映著皎皎月色,晶瑩剔透,冥夜皺起眉頭,臉色凝重。
「這支玉釵哪來的?」
長安張張嘴,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火辣辣的痛,發不出任何聲音。
冥夜看了看,端起手邊的白玉杯,要餵她喝水,長安卻抗拒地轉過臉,拼死也不肯喝。
他頗有些無奈,道:「裡面並沒有下毒,你到底對這茶水做了什麼?」
長安咳了兩聲,終於能發出聲音了,她沙啞地道:「我在裡面撒了尿……」
「咔嚓……」
精緻的白玉杯瞬間被手指捏碎。
冥夜的臉色臭得不行。
呵呵,真想再掐死她一次!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壓抑住怒氣,問:「這支玉釵,哪裡來的?」
長安嚇得瑟瑟發抖,連日來的奔波勞碌,長期的驚嚇擔憂,惶惶不可終日,以及突如其來直面死亡的恐懼,都如潮水般的湧來,瞬間將她淹沒,平日裡拼命撐起來的堅強勇敢,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眼淚就這樣撲簌簌的落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喉嚨沙啞,話語凌亂無章。
「不知道哪裡來的玉釵,好像一直就有……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沒有爹娘,也沒有家,我把他們都害死了……也不知道那些壞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殺我,我又沒做錯什麼……」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她哭起來實在不怎麼可愛,臉長得又丑,聲音還跟破風箱似的難聽。
這樣的她,卻令冥夜止不住地憐惜。
精靈古怪的性格,任性頑皮的性脾氣,都和記憶中那個小小少女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會不會是她?
明知道不可能,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在奢求。
冥夜將她小小的身體攏進懷裡,大掌輕拍著她的後背,笨拙卻溫柔地安慰道:「不要哭,沒事了,長安,不要哭,有我在你身邊呢……」
她的身體又小又軟,乖順地蜷縮在他懷裡,哭的鼻頭紅紅,眼淚汪汪,像極了某種可憐兮兮的小動物。
冥夜一顆心都酸酸軟軟的。
就像那一年,她練劍手掌磨出了水泡,見了他立即哼哼唧唧地滾進他懷裡,可憐巴巴地嚷著疼,愛嬌的不行。
他忍不住輕輕吻了吻她的鬢角,柔聲道:「不疼了,小乖,不疼了啊……」
長安整個人都裂了。
他為什麼親她?
還那麼噁心地喊她小乖?
惡寒!
原本悽慘傷感的情緒,被他一個莫名奇妙的吻全都呼啦啦吹走了,只留下一陣不寒而慄。
哭不下去了好嗎?
而冥夜依舊摟著她,手掌一下下輕拍著她的後背。
這是怎麼了?
剛剛還一臉凶神惡煞地要殺她,怎麼畫風突變,一下子變這麼溫柔?
她承受不來啊……
搞不清楚狀況的長安徹底凌亂了。
她止住眼淚,推開他的懷抱坐起來,擦了擦臉,赧然道:「我沒事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叫長安?」
她並沒有告訴過他名字。
冥夜卻明顯一震,眼中神情十分晦澀,喃喃道:「你也叫長安……」
一個也字,意味深長。
於長安,卻如在一團亂麻中抓住了那麼一絲半縷的線索,她焦急地拽住他的衣袖,問:「你還認識別的叫長安的人嗎?她和我長得像不像,還是說,其實你知道我的身世?」
冥夜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睛。
長安,她也叫長安,怎麼會這麼巧?當年,他明明看到她死在自己眼前,怎麼可能還活著,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不可能的!
可是,如果呢?
當年突然得知她的死訊,他萬念俱灰,天崩地裂,僅憑著幾件貼身首飾就確認了身份,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屍體。他恨極了自己,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會忍不住隨她而去。
現在看來,他當時真是太草率了!
冥夜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顫抖著雙手,捉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袖管卷到手臂上。
當看到她手腕上的牙印時,仿佛有什麼東西從他眼中驀然炸開。
他忽然站起來,牙齒狠狠咬住自己的食指指關節,焦躁不安地在洞內來回踱步。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壓抑出心中即將要爆炸的劇烈情緒,長安甚至能夠看到,他的肩膀在細微顫動。
他為什麼會這樣?
「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長安急急道。
冥夜卻忽然看著她,神色複雜,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
「你……」
長安握住他的手,追問道:「你知道我的身世,對不對?」
此時,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是誰,又從哪裡來,為什麼會遭人追殺,甚至害死整個白家,而不是像無根的浮萍,四處飄零吧,無依無靠,無家可歸。
冥夜卻忽然甩開她的手,振衣而起,走到懸崖邊。夜晚的山風冷冽的吹起他的發梢,也吹散了他焦躁的情緒,令他稍稍冷靜下來。
一切還未確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魯莽,他已嘗過失去她的痛苦,這一次,有關於她的事,務必要小心謹慎。
他靜靜地看著夜空,半晌,才側過臉宛然一笑,道:「你猜。」
長安:「……」
猜你妹!
這人怎麼這麼欠扁!
卻架不住她有求於他,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可憐兮兮地拽著他的衣角,乞求道:「如果你知道什麼,求你告訴我好不好,這對我很重要。」
冥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嘴唇翕動,似乎在糾結。
最後,他振衣甩開她的手,漠然道:「我是還認識一個叫長安的女子,但她和你一點也不像,她長得非常漂亮。」
而她卻很醜。
長安沮喪地垂下頭。
眼角餘光瞟到手腕上兩排深深的牙印。
不對,他一定知道些什麼,否則,他也不會在看到她的手腕時這麼震驚!
但他什麼也不願意說。
就像封慕白,明明知道更多,卻一點也不願透露。
每個人心底都有一把自己的算盤。
沒人幫得了她,人生註定是一條歧途,她孤身上路,只有自己救自己。